第74章 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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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六区-诺希锡山】
听完霍德里尔讲述的往事，山吹花与草薙一刀久久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他们两人从没有想过赫劳德失去的这段记忆里，竟然会是如此颠沛流离的生活。自小他跟着无咎者们辗转流浪在艾德佩尔的各个地方，过着边缘化的生活，没有上过学也没有交过其他朋友，没有享受过许多同龄人享受过的阳光与快乐，更没有体会过与同龄人之间的友好互动与沟通交流。
这大概也是赫劳德稚气未脱而且木讷迟钝的原因。
还好霍德里尔与斯托利亚都出生在家族之中，从小受到过良好的礼仪教育，也有比较高的文化素养，能够引导赫劳德保持天性中的良善与亲切。曾是高材生，拥有“最年轻教授”头衔的叙利特也能够教他一些基础的学科知识，传授他许多专业的知识与技能。
这才让赫劳德不显得与这个社会彻底脱轨。
在霍德里尔的讲述中，山吹花与草薙一刀也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自责与无奈。他在结束时告诉两人，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辜负赫劳德母亲斐尔琳的交代，将他培养成了一个强大且温柔善良的人。
至于性格和学识，这些东西他真的无能为力。因为无咎者里的人也基本都属于曾经的「边缘人」，所以性格上无法给予他真正正确的引导，也没有办法让他去接触其他同龄人共同成长，这是霍德里尔与斯托利亚对赫劳德最感到抱歉的地方。
“不会的，小赫不会怪你们的。”山吹花说。
草薙一刀笑着点点头，也说道：“他只会感谢你们，让他拥有了一个完整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
斯托利亚转头背过身去，山吹花还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忽然之间，山吹花意识到，这一群人，谁都没有真正的做过父母，养育过一个孩子。在做下要把赫劳德培养成人的决定时，一定也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挣扎与思考。
这个过程中一定有着许多欢喜悲愁，也有许多辛酸眼泪，他们肯定也迷茫过，也痛苦过，可他们仍然把赫劳德养育成了现在这样的善良温柔。就算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赫劳德却依旧拥有着刻在骨子里的，与这群人相同的大爱。
“也许吧。”霍德里尔轻叹一口气回答。
“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吗？等一切结束，你们可以亲口问问他。我相信他会说和我们一样的话。”山吹花说。
霍德里尔摇摇头说道：“叙利特说过，赫劳德失去记忆有可能是因为在经历神位传承的痛苦的时候，在强烈痛苦下，把跟随我们生活的这段悲伤记忆给删除了。”
“所以我们通过媒体知道赫劳德成为死神并且失去了记忆之后，当时就共同做了一个决定，彻底远离他，让他过上一个全新的生活。所以我潜入中心圣殿，删掉了所有可能存在我们与他一起生活过的资料与记录，就是希望他，能够重新生活。”
霍德里尔说话间垂眼微笑着，山吹花却觉得他整个人都浸泡在悲伤之中。
“如果我们能顺利解决圣所计划，那小赫就可以在你们的陪伴下，一直作为神明受人尊敬，不再需要躲躲藏藏的生活。”斯托利亚声音颤抖，草薙一刀从没想过让人闻风丧胆的无咎者，竟然会拥有如此柔软脆弱的一面。他一直以为随着力量的增强，感情会愈发淡薄，看惯了生离死别就不会再有触动。
可无咎者告诉他，经历太多离别，学会的反而是更加珍惜。
“那你们为什么又想要用暗潮恢复他的记忆？”山吹花小心翼翼问道。她此时内心想要得到的回答就是简单的放不下赫劳德，因为她明白，如果是别的理由，那一定会格外的沉重。
那么爱他，又不得不让他陷入泥潭的原因，一定是超越这份爱的重量的沉重。
“唉——”霍德里尔轻叹一口气，“刚刚也告诉过你们，我在潜入圣所的过程中受到了神之低语的影响，这种共鸣让我体内的所有神息都进入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沸腾状态。”
“沸腾的神息把我体内神息经纬的一些结点熔断，导致我的神息几乎要失控。最后我是使用神离，勉强活了下来。可使用神离修复这种程度损伤的代价就是，我神息阶度的跌落。”
“我从【末世录】位阶跌落到了启示之始位阶。也就是从三十阶跌落到了二十九阶。”
“三十阶——”山吹花和草薙一刀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强大。在他们的认知中，曾为大陆巅峰的使徒也就是在二十六七阶左右的样子。虽然被空海三重灵说过这个阶度对使徒来说是一种轻视，可这种实力距离他们实在太过遥远，所以不可想象。
“不要以为这只是一阶的跌落，在超过二十五阶，进入隐匿之刃位阶后，每提升一阶就会进入下一个位阶。当然，位阶只是我们的说法，其实真正的表达应该是每提升一阶，就能掌控一种全新的能力。”
“这个并不重要，以后如果有时间斯托利亚和三重灵会告诉你们的。重要的是二十九阶的我，无法压制住赦托迩司神息中附带的「思念」，虽然这股思念中并无恶意，却会侵蚀我的神智，直到将我彻底改造为赦托迩司。”
草薙一刀皱着眉头，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赦托迩司能通过这股思念，来使用你的尸体，借尸还魂？”
霍德里尔笑起来，用手指着草薙一刀不断上下摆动着：“对对对，就是你这种说法，还是你这样的年轻人会打比方一点。就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抵抗他神息思念的侵蚀，我就会变成赦托迩司，这是一种进入末世录位阶后能够获得的能力。”
“所以刚刚裂鬼所说的，复活阿加雷斯你并不觉得惊讶，原因是所谓的复活就是这样的原理吗？”山吹花问道。
霍德里尔肯定地点头。他很欣赏山吹花的敏锐和清晰，有这样的女人在赫劳德旁边，他会放心很多。
“为了让自己不变成赦托迩司，我进入了寂冥。其实就是让自己陷入一种假死状态，让神息停止循环的同时，使用自身的意志去对抗赦托迩司的思念。”
“成功了吗？”
山吹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自己已经猜到了答案。如果成功的话，霍德里尔他们是不可能想要找回曾经的赫劳德的。这也就是说明，其实在进入寂冥之前，霍德里尔就已经清楚不会成功，才会早早安排叙利特他们找到找回赫劳德记忆的方法。
“没有。”霍德里尔摇头。斯托利亚身体小幅度的晃动了一下，正在治疗银的空海三重灵以及但丁面色都暗沉下来。山吹花一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目睹的这个场景，只是觉得浮现了一个画面。
一帮孩子坐在大树之下，听一名垂垂老矣将不久人世的老者告诉他们未来的道路。孩子们明知离别就在不久之后，老者反而是接受了离开的那个唯一的人。
“神离消耗了太多，我的神息阶度正在不停地跌落。寂冥的失败并非预示着我要变成赦托迩司，而是我找到的，这个世界的另外一条救赎之路。”
“好了。”空海三重灵似乎是刻意打断了霍德里尔的话，她身边紫色的神息逐渐褪为红色，然后缓慢消散，全身皲裂的皮肤也恢复如初。她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露出一个释怀的表情。
“消耗了——”
“消耗了一个阶度。还好。”空海三重灵看向斯托利亚，快速接过了她的话。
空海三重灵感觉到气氛有点奇怪，她也知道霍德里尔刚才说到了神离会导致神息阶度跌落的事情，此时大家大概都是在担心她，于是她笑说：“我没事啊，消耗了一个阶度我可还是二十七阶的【救赎之光】位阶啊，还是最强的啊。不过赶你是赶不上了。”
说着空海三重灵一拳捶向霍德里尔的肩膀，继续说：“你可要活久一点，好好看着我怎么超过你的啊。”
霍德里尔翻了个白眼说：“连羊奶都不给我，还指望我活多久？”
众人哄笑起来，可气氛并未真正的愉悦起来。
“那你们找回赫劳德，是想要他帮你做什么——”草薙一刀率先打破大笑后的沉默，他咧着嘴眼神在霍德里尔与斯托利亚之间来回，摆出一副我只是好奇肯定不会阻止你们的表情。
“当然是希望他帮我们阻止圣所。”霍德里尔说。
“可是他死神都不是了——”草薙一刀咽下了马上就要说出口的那句“他都要死了”，面前这两人好歹也算是赫劳德的养父母，送自己孩子去死这种事，大概也只有自己父亲做的出来，他们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三十六神官的神也好，无咎者的鬼也好，都只是我们存活于世上的一个代号而已。重要的是，你想要成为什么，你究竟是谁。”
霍德里尔坐正身姿，表示自己现在态度的认真，山吹花见状也同样直起腰身，只有草薙一刀还是随意的躺在地板上感受着夜晚独有的冰凉。
“小赫一直没能完成十五阶到十六阶的突破，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他失去了欲望的「固有形状」。”
“欲望的固有形状？什么意思？”草薙一刀听得云里雾里。他有一次感觉到和这些不在一个层次的人说话就是很累，动不动就出现一个搞不懂的深奥名词。
“这其实涉及到一点点本源的东西，不过为了你们能够理解，并且在你们要进行位阶突破的时候对你们有帮助，我会尽量阐述的明白一些。”
“能够拥有神息并不是一件随机的事情，也就是说，神息是有人选的。”
山吹花疑惑道：“什么人选？”
“只有【欲望种】才能够拥有神息。”
霍德里尔告诉山吹花草薙一刀二人，在研究切斯特拉神留下的遗物时，霍德里尔逐渐发现切斯特拉神对神息的理解远比现在的人要深刻许多。在切斯特拉神的眼中，神息并非只是一种「物质」，而是一种「规则产物」。
他们认为神息是为了达成某一个「目的」，而被自然或是造物主刻意创造出来的东西。这个目的在霍德里尔拥有的遗物上并未提到，但却提到了神息的特殊性。
启瞳者的产生并非偶然的突发变异，而是神息的一种「选择」。这种选择的重点就在于，被选择的人是否是欲望种。
欲望种是切斯特拉神的描述，按霍德里尔的理解，欲望种可能指的就是拥有着比别人更强烈欲望，且这个欲望对那个「目的」有所帮助的人。这个所谓的欲望并非寻常理解中的那种情绪，更像是一种意识形态。
就是以欲望为动力源头的人，更容易被神息选中成为启瞳者。
这种欲望并不存在好坏对错之分，也可以是多种多样的。而霍德里尔所提到的欲望的固有形状，指的就是自己所追求的，执着的，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在内心有一个完整清晰的形象状态。
也就是当欲望越明确，提供的动力越强，神息所给的奖励就会越大。
山吹花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无咎者们会觉得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展现自己的欲望，毫不遮掩的将自己内心深处喜欢的渴求的表达出来，这才是他们强大的源头。
“所以你们认为帮赫劳德找回记忆，就能让他再次拥有欲望的固有形状，就能让他完成位阶的突破实力的增强是吗？”山吹花明白了霍德里尔的意思。
“不仅仅如此，”霍德里尔点点头，“我还希望他能够协助我领导无咎者。”
“哈哈哈哈——”
草薙一刀忽然笑起来，然后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好朋友的家长面前有些不礼貌了，似乎是在嘲笑家长对孩子的殷切期盼，所以他立刻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止住了笑容。
“我们也都知道小赫并不是做领导者的料。”斯托利亚笑着说，“但是，看到你们之后，我们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我想，他现在一定成长成了一个不错的人。”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山吹花问。
“但丁，你猜测圣所计划的一个目的是想要复活阿加雷斯，并且你说证据是盖棺人就是阿加雷斯，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霍德里尔没有急于回答山吹花的问题，而是看向一旁沉默的但丁。
但丁从进入这处据点后脸上就一直笼罩着一层阴翳，不知是因为银被重伤险些死亡的事还是因为他发现的这个秘密。
“在银被乌尼尔神赋控制之后我们离开的时候，盖棺人想要阻止我们，被我用逢魔裂击杀。就在逢魔裂将他的面具一分为二之后，我看到了他的脸，就是阿加雷斯的脸。”
“虽然在艾德佩尔上很多地方还留有虚空使徒的雕像，但大多保存在了珍贵物品收藏室中。我们对虚空使徒的了解，一多半都来自于霍德里尔，他手里的画像和资料可以说是对阿加雷斯最详细的记载。可是单凭看过的一张画像就认定，也未免有些不靠谱了。”叙利特说。
经过领导雏星的一系列工作之后，原本看重书本知识的叙利特也变得心思缜密，在许多事情上，都讲究实际效果与切实证据。
况且根据记载，三大使徒早就在使徒之陨的战斗中同归于尽，就连跟随虚空使徒一起对抗混沌使徒与荒芜使徒的古龙那它多以及古龙【葛尔戈】也因为耗尽所有力量与神息彻底沉睡在寂静之海中，再也没有任何气息波动传出来，至今为止，三个大陆倾尽强大的科技力量，也没能找到两只古龙的身影或遗骸。
更别说三使徒的踪迹。
“相信我，那双【赤血的红瞳】，我绝对不会认错。”但丁回忆自己看到盖棺人真面目一刹那的情绪，除了惊诧便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赤血的红瞳难道不是一个传说吗？”空海三重灵问。
“赦托迩司确实和我说过，阿加雷斯拥有一双没有瞳仁的红色双眼，原因是他曾直接将看守祭司灵基的碑灵吸收，眼睛产生了一定的变异，可能是类似于堕眼的存在吧。”霍德里尔努力翻动记忆，赦托迩司对虚空使徒的描述很详尽，但却很少提到。
“所以，我认为盖棺人一定就是阿加雷斯留下的复活自己的载体，全视之眼他们肯定也会发现的。”
“他们能驾驭得住吗——”空海三重灵也清楚使徒的强大，所以她心中觉得大概没有人会复活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人。
“他们想的可能不是驾驭，而是合作。”斯托利亚眉头微蹙地说。
“好啦，那就有两件事情需要你们帮我们做一下啦。”霍德里尔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后看向了山吹花和霍德里尔两人。
“第一件事呢，就是赫劳德醒了之后，麻烦你们带他去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转一转，帮他尽快恢复记忆。”
“第二件事呢，阻止阿加雷斯的复活其实很简单，只要摧毁他复活的载体就可以了。当然你们是办不到的，可是我办得到啊。所以，你们就帮我引出盖棺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