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清明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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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自今,人们向来在婚姻关系上讲究门当户对,这不无道理。门当,当的是经济实力。户对,对的是文化实力。
是的,毕竟那时的婚姻关系不是扶贫,也不是傍大款。
那么,陈洛担心李晴天不喜欢他的家乡也是合理的,他担心李晴天连夜跑步回杜城。
农村客运终于停在了陈洛想下车的地方——坛罐窑,车门哐当一声打开,门外飞扬的灰尘就急不可耐地往车厢里冲。
怎么说呢?农村的灰尘都要缺乏礼貌一些,完全不管“先下后上”的规则。
这一幕无非又让李晴天皱了皱眉,这说明,在她的家乡,巴士停稳以后,是没有飞扬的灰尘的。
陈洛还是先行一步跳下车,站在马路边上对着李晴天伸出了手。
好在李晴天的皱眉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许在她的心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助她克服这比较艰难的环境。
两个人笔直地站在路边,在巴士起步时,同时转过头去。谁也不想正面吃一口新鲜腾起的灰尘。
坛罐窑这个小站显得越发的破旧了,现在连人影基本都没有了。
陈洛明明记得这里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啊,以前有米面加工坊,还有棋牌室,小卖部,以及小诊所。而现在却见不到米面加工坊了,也见不到棋牌室了。究其原因,估计是见不到什么人影的缘故。
这里可以看出来,人类既是代表毁灭的人类,又是代表建设的人类。
幸好小卖部还在,只是早已经换了人家,以前的那个小卖部早已荒废,关门闭户的。新来的小卖部是一户人家楼房底层的一个房间改就的,还是显得有些简陋潦草,它的经营者是一个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中年男人,陈洛不认得他。
陈洛牵着李晴天穿过马路,走进地坝,迈进了小卖部。
中年男人热情地给他打招呼:“回来了啊。”
陈洛的心里是疑惑的,虽然中年男人没有直呼他的名字,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中年男人是认得他的。至于男人是凭借什么认出他来的,或许是凭借着祖上传下来的面相吧。
每一个少小离家的人,老大一点再回来,都会面对这样的场景。
陈洛还是礼貌地应付道:“叔叔好,我回来了。”
男人点点头:“买点什么?”
陈洛说:“买点香蜡纸钱和火炮吧,这清明节了。”
男人说:“都在里边,自己拿。”
陈洛往里走,明确了这是个简陋潦草的小卖部,货架上面落满了肉眼可见的灰尘,用食指一划,可以划出一条深刻的线条。当然,食指尖会留下厚厚的泥土。
早就见过日出的人,不会再次震惊于日出的壮丽。而早就见过尘埃的人,他会很快适应尘埃里的肮脏。
这也是我们人生在世,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意义。
李晴天也想往小卖部深处走,陈洛对着她摇摇手,他生怕里面压抑的布置会再次压在李晴天的胸口上。
陈洛在货架前边走边看,他先在饮料前面停了下来,拿起一瓶矿泉水,仔细看了它的生辰八字,确认没有过期后,才掏出纸巾,仔细擦拭了瓶身的灰尘,拧开瓶盖,反身递给李晴天。
他再回去挨个拿了香、蜡烛和纸钱。纸钱拿了两种,一种是原生态的黄色草纸,上面用凿子凿了一排排印子;另外一个是新式的,天地银行出品的大额钞票。陈洛又拿了两对小火炮,走到结账的小台子前。
中年男人清点着货品,在计算器上认真的按着,问:“不买两挂青?”
陈洛说:“不买了吧,我也不会挂。”
男人说:“几座坟头嘛?”
陈洛说:“具体的,我只知道两座。其余都是我公之前带我的。”
男人说:“那还是拿三挂青。我教你。清明节嘛,挂青,是这么个哈数。”
陈洛说:“好,那得再给我拿盒玉溪,拿个打火机。”
李晴天问:“你买烟做什么呢?你又不抽。”
陈洛说:“我公和我爹要抽。还有,遇上村里的叔伯,他们也要抽烟。”
李晴天点点头。
男人低头从玻璃柜里掏出一包玉溪放柜面上,又摸出来一个打火机,赞许道:“你娃还是懂些哈数嘛。等哈,我去拿青。”
所谓的青,它还真不是青色的,而是白色的一挂纸,每到清明节时候,坟头上飘扬的就是它,用了独具匠心的裁剪功夫,展开倒是显得别具一格。
很快,男人又拖着腿走了回来,手里攥着白色的青,他走得很慢,走得没有声音,这样的行走方式,在清明节里面又别样的诡异。
陈洛迎了上去,从他手里接过。这是陈洛第一次买青。青用纸的品质还是蛮好的,细腻坚韧,这样它才能在寒雨纷纷的清明节里飘扬得更久一点。
不知青的用途是不是招魂引路,让远去的故人能够遥遥看见,瞧得见来时的路?
男人拿了一挂青在手里,说:“来,把它倒过来,从尾部把两边的连接点撕开,然后,然后提着尾部,轻轻抖一抖,整个纸就会散开,变得蓬松。捆绑火炮的红绳从这个眼子里穿过,做个绳结,最后找一截树枝挂上,插在坟头上就好了。”
陈洛说:“我学会了。”
男人说:“你们年轻人学东西果然很快。”
陈洛说:“是您教得仔细。哦,对了,再拿五瓶矿泉水,买点糖。”
男人说:“你拿吧。”
李晴天问:“你不嫌弃重吗?都要到家了,再拿五瓶水做什么?”
陈洛解释说:“你第一次来,怕你用不惯我们这里的茶杯,喝不惯我们这里的开水。多备几瓶,免得渴着你。”
这是来自陈洛发自肺腑的体贴。虽然有点李晴天“娇生惯养”的嫌疑,但是这份心意倒是真的。
李晴天心里一甜,就是从这里开始,这段回乡之旅,李晴天的眉头再也没有皱过。
皱眉,只是因为一个细节。而舒眉也只是因为一个细节。
男人把香蜡纸钱一应物品分装在哗哗作响地大红色胶口带里,递给陈洛。
陈洛接了,沉甸甸的。
李晴天一下子就心疼了,陈洛又是背行李,又是提重物的,她就手里拿瓶矿泉水,挎个小包,轻松太多,主动提出要帮陈洛分担。
陈洛说:“有我在,哪用得着口水猪出手。你可是我的底牌啊。”
李晴天说:“可是你两个手都提着东西,都办法牵着我了。”
陈洛说:“那怎么办啊?要不,我一个手提?”
李晴天说:“我给你献上一计怎么样?”
陈洛说:“好极了,快快说来。”
李晴天说:“你单手提一包轻的。另外一包重的,我和你抬着走,怎样?”
陈洛问:“这样,岂非还是没有牵着你的手?”
李晴天说:“我们同提一袋物品,这样算是间接性地牵着我走了,就很好。”
陈洛说:“妙计,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那天上午,可以看见两个年轻人,抬着一包大红色的物品,慢吞吞地走在尘土欲静而车不止的马路边。马边两边是绿油油的田土,有些田土里有躬身劳作的农人。
这个清明节竟然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