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落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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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柳妙璎露出沉思的表情，宋瑄接着说道：“此次若一定要论过错，那也是我的错。我担心你多想，所以心里有许多不快之事，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想来，我应该向你倾述一番的。”

“正是！今后你心里有了不痛快，一定要告诉我，我不聪明，好些事情我也看不透想不通，怕是不能开解你，但我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听众。还有，我很坚强的，你不用担心告诉我不好的事情，我会经受不住。”柳妙璎急切回应道。

“嗯，我知道，我的璎璎是最好的！”宋瑄嘴角含笑，说道。

宋瑄病愈，柳妙璎才算舒了一大口气，十分豪气地打赏了丫鬟忍冬二两银子。

丫鬟忍冬是七日前才进秦王府的新人，她是经丁蕊娘介绍来秦王府当差的，原先同丁蕊娘、李三娘一样是在苏州慈义堂长大的孤女，年十七，容貌清秀，身段匀称，可惜自幼就有口痴之症，不容易寻到活计， 一直在慈幼堂照顾年幼的孩子。

丁蕊娘胆大心细，入秦王府没几日，就发现秦王妃身边竟连个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她向柳妙璎提了提，柳妙璎考虑一阵子之后，便请丁蕊娘给忍冬写信，询问她的意愿。若忍冬愿意进王府当差，她就派人去苏州接。

忍冬自然是千情万愿的，她年纪渐长，除了做事细心、对孩子们有耐心，也无一技之长，况且她患有口痴之症，就是给人打杂帮工，大部分人家也不愿意要，更别提在贵人身边当差了。

在丁蕊娘出发赴京前，忍冬便在告别时托丁蕊娘在燕京为她寻个差事，在慈义堂打杂不是长久之计，在慈义堂长大的孩子，一般到了成年之后都会离开那儿，去谋个差事养活自己，自食其力。

柳妙璎采纳了她的提议后，丁蕊娘就立即表示，忍冬必定会同意。于是，柳妙璎便派了王府的侍卫和孙妈妈一同前往苏州接人。

与旁的贵女不同，柳妙璎自记事起身边就没有贴身丫鬟，青岚勉强算半个。过了十几年没有丫鬟近身服侍的日子，柳妙璎早已习惯了自己打理日常的琐碎。

当丁蕊娘提出，身为秦王妃，她应该至少有一个丫鬟的时候，柳妙璎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她很快想到，如今的她，不再是忠国公府庶出的七姑娘，而是有品阶的秦王妃。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整个秦王府。

柳妙璎知道，她不喜欢也不擅长与燕京的贵夫人、贵女们交际，已经算是一种失职了。旁的亲王妃、郡王妃们，为了给自家夫君积攒或巩固人脉，无不左右逢源、交游甚广。只有她，收到宴会请帖，总是能推就推。

为了宋瑄，为了秦王府，柳妙璎知道，她必须改变和成长。那么，这种改变不如从雇个丫鬟开始。一个亲力亲为的亲王妃，的确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了些。

就这样，柳妙璎在考虑一日后，采纳了丁蕊娘的提议。在得知忍冬的情况后，立即派人去将她接来燕京。忍冬就这样进了秦王府。

按柳妙璎的意思，她不在意忍冬签死契还是活契，但忍冬自己提出要签死契，且不在乎入奴籍。她不记事时就失去了双亲，没一个亲戚愿收养她，最终她被扔到慈义堂门口。在她看来，能有个差事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忍冬进府当差后，柳妙璎立即就感觉轻松了许多。忍冬十分勤快，总能将柳妙璎处理王府事务和写手记的棠梨居收拾得干净整洁，且擅长梳妆打扮，会梳各种精巧的发髻。

柳妙璎感觉自己捡到了宝，忍冬除了口痴这个缺陷，其他方面几乎可算得上完美。此次宋瑄染疾卧病，柳妙璎在忍冬的帮助下，才避免的手忙脚乱。

四月初五，卫昕怡约柳妙璎逛街，柳妙璎想着自己许久未逛街了，便欣然前往。二人去朱雀大街和青龙大街两条商铺最多的街道逛了逛，买了不少话本和零嘴儿，又去彩月楼听了戏，太阳下山时，柳妙璎才回到秦王府。

临走前，卫昕怡突然一拍脑袋，对柳妙璎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左夫人拜托我请你去她的陪嫁庄子玩儿，她是我在秀雅书院上学时的同窗，性情娴静，人很不错。你要不同我一起去？就在后日。”

柳妙璎犹豫道：“可是我不认识她。”

“你认识我就行了，她没约很多人，都是相熟的闺中密友。她们对你很好奇，早就想认识你了。七妹妹，你就答应吧，反正也就去一日，早上去，傍晚就回了，也不耽误事儿。”卫昕怡道。

盛情难却，柳妙璎最后还是答应前去。她也是考虑到自己在京城熟悉的人太少，除了卫昕怡也没别人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宋瑄考虑，她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当夫君的贤内助呢。

到了日子，柳妙璎带着柯瑶坐上马车，去玳瑁胡同与卫昕怡会合。

今日出门做客，柳妙璎在忍冬的帮助下认真打扮了一番。忍冬帮她挑了件雪青色软烟罗绣祥云瑞草的斜襟春衫，配一条湖绿色纹罗撒花裥褶裙，乌发半披半挽，梳了个飞仙髻，髻上只戴了支点缀着珍珠与宝石的柳叶簪。

清浅的青色和白色衬得她肌肤赛雪，姝丽绝妍，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卫昕怡也着意打扮了一番，上着蜜色绣雏菊的对襟蜀锦衫儿，下穿绛紫绣花开富贵图案的八幅罗裙，梳着利落大方的单螺髻，斜插一支鸾鸟展翅流苏金钗，华贵庄重又不失俏皮。

亲亲热热寒暄几句之后，卫昕怡就跳上了柳妙璎的马车，笑道：“我今日便要体验一番传说中连箭都射不进的神奇马车！”

柳妙璎乘坐的这辆马车，是近期宋瑄花心思改造过的马车，看着与普通马车无甚区别，实际上车身是由稀有的铁桦树树干所制。铁桦树的木质比用来做钢刀的钢还要坚硬一倍，可以作为金属的替代品，自然是刀枪不入。

马车内里宽敞舒适，座位上铺了水獭皮做的垫子，靠车壁处还建了小柜小屉，用于放置零嘴、话本等物。车底也有暗格，里头放着弓箭、刀剑等武器。卫昕怡东摸摸，西看看，不时啧啧称奇。

今日出门，柳妙璎还是只带了柯瑶，没有带忍冬。因为此次并非赴宴，只是玩乐，不需要带丫鬟充门面。

卫昕怡认真打量了柳妙璎一番，啧啧称赞道：“小七今天特别美呢。”

柳妙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以前装扮、梳头都是于妈妈帮我搭把手，如今有了忍冬，的确是方便了许多。”

马车里，柳妙璎和卫昕怡吃着糕点，聊着天，一点儿不觉路途漫长无趣。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她们抵达京城西郊的落霞山下。她们的目的地，是落霞山半山腰上的落霞山庄。

落霞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山，并无奇特之处，因此柳妙璎在京城生活了数年都未听说过落霞山，更没有来过。卫昕怡自小在京城长大，亦没听闻过落霞山。二人出了马车，好奇打量山脚四周的景色。

“还以为三娘邀咱们去的庄子建在风景极佳之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卫昕怡瞧了瞧四周，同柳妙璎说道。邀她们游玩的东主左夫人姓梅，名淑绾，在族中姐妹中排行第三，相熟之人都叫她“三娘”。

落霞山庄的胖管事马福瞧见了柳妙璎和卫昕怡，连连上前问安，又派轿夫将她们二人抬上山去。

落霞山的山路崎岖狭窄，马车无法行进，因此只能将马车停在山脚下一处专门用来停车的空地上，由二人一组的轿夫抬着软轿上山。

两位贵妇能坐软轿，卫昕怡的丫鬟红枣和柳妙璎的女卫柯瑶就只能跟在软轿后头，步行上山。

半个时辰之后，软轿稳稳停在半山腰一处朱漆大门外。柳妙璎和卫昕怡下了轿，相携进入门内。早有穿着蓝色比甲的婢女笑脸相迎，恭敬引她们入内。

绕过影壁，便可见落霞山庄里的庭院屋舍。顺着碎石小路前行，过了一座菱花木窗镶嵌的花墙，可瞧见用以待客的前院。院子正中是一块高大、奇巧的寿山石，两边种了梧桐。

再往前走，就是抄手游廊，游廊两侧种着海棠树和银杏树，地上则整齐地摆放着各式盆景，春日里花草都长得极好，色彩明艳，让整个庭院更为活泼明快。

游廊尽头，是中院，一位笑意吟吟的美貌妇人早已等候在院中，见她们前来，急忙上前相迎。

“可把咱们风光无限的小崔夫人盼来啦！”美妇温婉笑着，对卫昕怡说道。

“三娘说的哪里话，什么风光无限，麻烦无限还差不多呢。”卫昕怡笑道。

美妇将目光转向卫昕怡身旁的柳妙璎，和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传说中洛神转世的秦王妃吧？”说完，她俯身向柳妙璎行礼。

柳妙璎口中说着“过奖”，忙上前扶起美妇人，暗自打量她。这妇人约莫十八、九岁，身量窈窕，容貌美丽。那种美如同清灵月光，并不咄咄逼人，却能让人见之忘俗。

她穿着柔黄绣栀子的交领锦衣，一条杏色绣着可爱碎花的长裙逶迤拖地，梳着端庄的如意髻，正中戴着宝塔祥云金镶玉簪子，瞧着婉约灵秀，清丽无双。

在路上闲聊时，柳妙璎听卫昕怡介绍过这位梅三娘。她是梅氏长房嫡女，自幼聪慧乖巧，甚得父母、长辈宠爱。

梅氏祖籍在云州，本是商户人家，后来族中出了一位探花郎，梅氏家族便逐渐崛起。梅三娘的父亲任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官职虽不高，却极其清贵。

梅三娘十六岁时嫁给户部员外郎左译的嫡次子左云开为妻，成亲一年后生下女儿左姗。可惜左姗在不满一岁时便因病夭折，此后梅三娘再未怀孕生子。

左云开的小妾生了儿子，梅三娘便将那孩子养在自己膝下。许多生不出儿子的世家主母都是如此，倒没什么不妥。

“那两朵花儿比你们早到一刻，这会儿正逛花园呢。”梅三娘笑道。

她口中的“两朵花儿”是太常寺卿花建维家的两个女儿，花蔓蔓和花茵茵。她俩是亲姐妹，一嫡一庶，年纪只隔了半岁，自小姐妹俩就感情极好，形影不离，一同入秀雅书院求学，都是卫昕怡的同窗。

柳妙璎和卫昕怡被梅三娘迎进中院里的一处花厅，待婢女端上茶水点心，梅三娘便对柳、卫二人道：“两位请先用点花茶和茶点，略坐一会儿，我去门口瞧瞧。”今日梅三娘是主人，要去中院门前迎客。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三娘，来了贵客，你也不叫我们一声。”

柳妙璎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身着天蓝妆缎衣裙的女子快步往花厅走。她性子十分活泼，猛地从背后捂住卫昕怡的双眼，笑道：“昕怡快猜猜我是谁。”

“除了咱们最爱作妖的茵茵，还能有谁？”卫昕怡道。

“没劲儿！明明我和三姐姐的声音极像，却每次都能被听出来。”花茵茵撤了捂住卫昕怡的双手，嘟着嘴嚷道。

“你呀！都当娘了，还这么没正经。”她的姐姐花蔓蔓毫不客气地戳了戳花茵茵的脑门儿，轻笑着斥道。

花家姐妹俩不仅声音像，容貌也极像，看着像是双生姐妹，只不过妹妹比姐姐略高一点儿，身段也略丰满些。姐妹俩都已经成亲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