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震荡京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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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府邸,天空阴云四合,白雪微飘,透着丝丝寒意。
李纲向轿夫道:“去醉杏楼。”
凌钦霜闻言吃了一惊,脱口道:“醉杏楼!那不是……”
李纲“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两顶软轿避开大街,尽捡偏僻小巷而行。行了约莫二里许,折入一条巷内,七弯八拐,便即落轿。
二人下了轿,却见面前一座独门宅院,画栋雕梁,飞檐斗拱,朱户兽环,正中匾书“醉杏楼”三个金字,飘逸悠雅,刚劲挺拔。门前几株杏树,雪压枝头,粉团花簇也似。
李纲望着那匾额,道:“你可知道这三个字的来历?”
凌钦霜叹道:“官家御笔亲题,谁人不知?”
原来这“醉杏楼”所居之人,便是京城的名妓李师师。这楼乃是当今皇上捐资所建,以供其临幸欢聚之用。凌钦霜当年跟踪御驾,时常出入于此,自是颇为熟悉,心道:“李大人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官家竟在这里?”
正寻思之间,却听李纲摇头苦笑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又道:“我要见李师师一面,你权且便做我的随从,莫要多话,相机取事。”见凌钦霜颔首,便上前叩门。
不一时,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环,衣着颇显华贵,打量了二人几眼,问道:“二位高姓?来干什么?”态度甚至傲慢。
李纲心下生怒,却知此行事关重大,当下摸出五两银子,缓缓道:“相烦请出妈妈来,在下自有话说。”他平素虽不入勾栏,自也知那风尘女子多是好利之人,奈何官微职小,廉洁奉公,没什么积蓄,这五两银子,已是他两个月的口粮。
那丫环服侍官家禁脔,平素自是眼高于顶,见了银子,也不去接,冷笑道:“区区五两银子,便想见我家姑娘么?”说罢转身入内,砰地砸上了门。
二人面面相觑,等了半晌,正要再上前打门,突然吱呀一声,朱门重又开了。这次却走出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来。 这妇人向李纲瞥了一眼,忙道了个万福,陪笑道:“李大人光临寒舍,真正料想不到。想那五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人呢。小丫环无知,实在怠慢了。”满脸堆笑,迎二人入了楼去。
李纲见她识得自己,便道:“本官有一件要事要与师师姑娘商量,是以作了不速之客。”
李妈妈似笑非笑,望着李纲,显是不明白这狷介刚直的太常少卿怎会突然到访。
李纲随她进屋坐定,凌钦霜立于其后。但见坐塌雕花楠木,坐褥尽铺锦绣,四下所置器物琴棋,文房四宝,无一而非御赐珍品。两壁丹青疏朗有致,定睛看时,竟也都是御笔亲绘,画角各有题额,一曰:“金勒马嘶芳草地”,一曰:“玉楼人醉杏花天”。
另有数张条幅,均是当代墨人骚客仰慕李师师色艺双绝,撰文以赠。更有官家御笔填词一首:“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这阕词浅显易懂,任谁也看得出乃是一首风流艳词。凌钦霜不觉发烧,心道:“官家真是逍遥快活。他与娼妓的风流韵事,堂而皇之挂在这里,也不怕羞?”转念有悟:“是了,这‘醉杏楼’无异官家的行宫别院,等闲之人,自也不会进来。”
不一时,便有丫环送上鲜果。李妈妈一面沏泡香茶,一面絮絮叨叨地嘘寒问暖。李纲哪有闲心与她聒噪,支开丫环,沉声道:“花魁娘子现在何处?”
李妈妈笑道:“大人怎么这么猴急?大人来京未久,殊不知我家姑娘与官家打得火热,纵是达官显贵……”
她话未说完,李纲已截口道:“本官急欲求见师师姑娘一面,妈妈请她出来。”
李妈妈脸色一沉,不愠道:“老婆子做了大半辈子的鸨儿,王公贵胄见了千万,便是当今天子驾到,见了我也是彬彬有礼,低声下气。量大人草芥一般的官职,怎生这般猴急?”
凌钦霜闻言生怒,却听李纲冷笑一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妈妈登时啊的一声,跳将起来,连连摆手,叫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李纲道:“我自知不关你的事,可你家姑娘却是难脱干系。”
李妈妈叫道:“天子已久疏临幸,决计不关我家姑娘的事!”
李纲道:“请她出来分说,本官自有道理。”
李妈妈脸色惨白,颤声道:“姑娘住在松梅苑。”
李纲道:“带我去。”
李妈妈哪敢不依,当下战战兢兢在前引路。凌钦霜心下称奇,不知李纲说了什么话,以致她恐惧至斯。
行出约莫二里,到得一处偏僻小院,正是松梅苑。三人并肩入内,却见曲槛雕栏,奇石修竹,却是个极为幽静的所在。沿回廊走去,前方建了一排竹楼。楼内花香淡淡,兰麝芬芳,别有一番淡雅风致。
忽听屋外传来琴声,叮叮咚咚,浑若无着,宛似流泉漱石,松涛扶风。
李纲不觉侧目。李妈妈道:“姑娘在松林抚琴。”
三人伴着琴韵,缓缓穿过屋后松林,四下白蔼蔼一片,日光昏黄照上雪面松间,闪烁耀眼。行出数步,林间显出一角草亭,几树寒梅含苞吐艳,暗香浮动,傲然雪间。但见一名女子正临案俯首弄琴。她一袭玄素色绢衣绸裙,外披藕荷色斗篷,只是侧身,不见面目。旁立两名丫环,凝眸陶醉韵中。李纲听着那韵,神色间微露痴意,脚步也自放轻。凌钦霜望着亭中,亦觉神思翩跹。
那丫环抬头见李妈妈引客前来,便要出言提醒。李纲却摆手止住了她,自在一株苍松下立定。
李妈妈望着二人,心道:“看这李大人一副正派模样,原也不过道貌岸然、好色无厌之徒,端的是闻名不如见面。那天子遇刺的讯息怕也未必属实,没的消遣老婆子。”想到这里,不由生怒,向李纲怒目而视,见他忽然侧头过来,慌又堆起了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