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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原点(七十九):昔日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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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我站在窗边,吟诵宋代王安石的《元日》。春节就在眼前了,街上节日的气氛渐浓,除旧迎新得时节到了,家人团聚的日子近了,即使在家中,想着这些事也让人喜上眉梢,喜气洋洋。今年的新年会怎样呢?

不由回想起前几年的春节。尤其是燕燕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年。

“听说北方过年都吃饺子呢,要不我们今年也做饺子,比较容易服侍。那帮人嘴又叼,这个喜欢这样那个喜欢那样,每年都头疼得要死。现在菜价又上涨了,鸡鸭鱼肉买多少才够分?还是饺子好,方便快捷,省得伤脑筋。”妈妈的提议马上被采纳了,我更是举四个爪子赞成,我最喜欢包饺子了。学校里放寒假了,我也可以暂时地不“上课”了,我忙碌地陪妈妈、鳯姨逛商场买年货,买新的衣服鞋袜,逛花市,到处人头攒动,鼓乐喧嚣,彩灯飞扬。如果每天都是春节该多好。

除夕夜,我们早早就上床睡觉了,一来没有守岁的习惯,二来半夜会被烟花爆竹声吵醒,所以提前补觉。不过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心里老惦记着那些什么早上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要说新年好、收到的红包不能拆、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并且明知道半夜要被吵醒的,就更加辗转反侧了。长大一些后我才发现,那时的除夕夜睡得多么香,单是反思过去一年的功过得失就足够从傍晚想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不由得不想,因为长大了。

“咻~砰!咻~砰!咻~砰!”熊猫图案的旧窗帘时而被映成一片血红,时而一片翠绿,时而是东边的窗帘,时而是面北的窗帘。我好想爬起来追逐光亮的方向,走到窗边,拉起窗帘,欣赏璀璨的烟花。烟花年年相同,但是百看不厌,因为一年只看一次,看烟花之意不在样式,看的是气氛,是热闹。我睡在床里头,妈妈睡在外头,我不能起来惊醒了她,烟花只剩下想象的份儿了。

“幸子新年好!这个利是给你,新的一年利利是是哦。”我不情愿地睁开眼,这就是大年初一的闹钟铃声。

“妈妈还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哟,先闭上眼睛,3,2,1,好了!”

我想,肯定是一只布兔子,因为之前我在商场里看到一只抱着胡萝卜的毛绒兔子,十分喜欢。我属兔,也特别喜欢这种温柔聪明可爱的小动物,爱屋及乌地就对有兔子主题的所有东西都有好感。后来,我每次去商场都特意拐到玩具区看那只兔子,妈妈也就发现了。再之后我就发现妈妈在偷偷地做一样东西,每当我出现就藏起来。

同样地,我也偷偷地做给家人们的贺卡。

屋子不大,我、妈妈、鳯姨共享一间房间,其实要隐瞒很难很难,因此每年的新年礼物我们都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了。

我撑开双眼一看,呀,是一只布绒小白兔,穿一条镶着彩色花边的蓝色碎花小连衣裙,抱着一个胡萝卜。妈妈按了下开关,它的脸颊就亮起两只红彤彤的小灯,唱起了《Super Star》,我知道那是从旧玩偶上拆下来的。只是样子……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很大,可能是海绵不够,褶痕不展,面部轮廓不够商场里的圆润,而且耳朵不够长……但是她是我的第一个布绒玩具,并且是妈妈亲自花了很长时间费了很多工夫偷偷躲开我不让我看见的情况下做的,手工制作到这个份上,已经登峰造极了。

“真可爱,我好喜欢。”我把小兔子圈在怀里,挤出快乐的笑容。

“喜欢就好,那赶快刷牙洗脸吃早饭吧。”

妈妈转身出去了。

我看着小兔子,忽然之间泪落连珠,妈妈,你对我真好,我会用百分之百的心去爱这只小兔子,接纳它的全部,好好爱护珍惜,永远不抛弃。

我看着小兔子,越看越觉得可爱。是的,只要是真心,世界上所有的丑陋都可以化为美丽。从此,我和妈妈的枕头之间多了一个迷你枕头,躺着睁大眼睛的小兔子,它在我们入睡之前,会在我们的想象中用可爱的夹子音跟我们对话,喜欢到处乱逛,最爱在妈妈手臂上走来走去。想起《白发魔女传》中的小魔女白燕燕,我给小兔子取名为燕燕。燕燕跟随我多年,直到如今,在我的床上仍占有一席之地,它会比我长寿的。

我也将准备好的贺卡送给家人们,上面贴满了我从旧日历上、广告纸上、报纸上剪下来的漂亮图案,组合成各种样式。我也画画,只不过对自己的画没有多大自信,剪贴画就完美多了。大家开心地收下我自制的贺卡,总是夸我乖巧懂事,婆婆会给我超级厚的红包,团年饭的时候给一个放枕头底下,初一起床的时候发一次,等给别人家小孩子发的时候又给我一次。

新年礼物,一家人谁都不能落下。尽管我挺小气的,有时候因为五舅抢了鸡腿而讨厌他一天,有时候因为鳯姨的懒散使家务活都落在妈妈身上而厌恶她三天,有时因妈妈爱哭而不耐烦她两小时……但是新年,我对他们的爱都将处于巅峰,特别是有“外人”来拜年了。

最早来的是舅父舅母和烊烊表哥,他们给婆婆买了一大盒什么灵芝燕窝之类的补品,并给婆婆1200元——一年的伙食费,几十年来都是如此,直到物价膨胀的今天还没有增加过一分钱。舅母送我一件粉红色的珍珠棉袄,耀眼夺目,我向他们道谢,尽管我不喜欢粉红色。无论衣服多么华丽。

五舅出来随意地打了个招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走回房中关上门。

“等你烊烊表哥来了,和你下盘棋啊。”舅父一如往年地说。我毫无压力地答应了,小孩子输棋给大人向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他们如果觉得赢一个小孩子有成就感的话尽管下就是了,我是不会计较的。况且自己棋瘾也很重,平时和五舅对弈,他的惯常路数我已大概摸清,换换对手会很有新鲜感。至于洋洋表哥应该成年了吧,反正跟大人差不多。

“恭喜发财,新年好啊……”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是“人未到声先到”的妹姐姨妈来了,后面跟着我的四个表姐,四个表姐和我的出生年份成公差为2 的等差数列。

五舅常笑姨妈得了四朵金花,怎么不取名梅兰竹菊。其实那个年代谁家想要四个女儿?生了第一个就盼着下一个是儿子,怎么料到下一个再下一个下下一个也是女儿?并且不可能等四个女儿都出生了才起名字呀,四姐妹取名梅兰竹菊的人家可算是国宝级稀罕物了。那个年代倒是有很多名字里有“梅”字的,可能是想凑四君子的缘故?

跟在最后叼着烟慢慢走进门的是姨丈,一身正装,皮鞋擦得锃锃发亮。

五舅从房间里出来,坐了一会儿,逗茵慈表姐玩。华表姐一进来就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幸幸,好久不见。”珊表姐、蓝表姐、茵慈表姐坐下来喝水吃东西。茵慈表姐总是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去哪里都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感觉。蓝表姐不怎么说话,总是默默地吃东西。同样吃得很多,大人们却只会背后说蓝表姐从不会嫌弃茵慈表姐,谁都喜欢嘴甜机灵的女孩儿。华表姐说话总是很温柔,很客气,吃东西很少,因此我很喜欢她。

我把华表姐拉进房间玩。我央求她给我画幅画,华表姐天生具有美术天赋,拿起画笔顺手拈来,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夏日海滩图,略一沉吟,在浅黄色的沙滩上加上一把巨伞,下面一个小人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表情惟妙惟肖,我们为此笑得捂住肚子。

最后,大姨妈和督表哥(周展礼)、君仔表哥(周展栋)来了,至于明表姐来不来连大姨妈也无法确定。所以人就算是来齐了。

督表哥瘦瘦高高,脑袋尖尖小小,头发短短疏疏,下面一张自带喜感的嬉皮笑脸,嘴巴灌了蜜般甜甜滑滑,小孩子们都喜欢缠着他玩。还记得小时候被他举着向上抛时惊慌的尖叫,真是刺激。

人齐了,又是舅父炫耀相机的时候了,一大伙人吵吵嚷嚷上天台去照相。

妈妈就让我换上那件红色的棉袄,戴上那对流苏发卡。每次照相都是这副装扮,以致后来看回老照片时发现千篇一律,人都几乎没什么变化。

茵慈表姐嫌自己的衣服不够上镜,竟然借我的衣服穿,后来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个家里不怎么买得起衣服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婆婆的富婆朋友们送的,结果衣服又多又上镜,倒成了别人羡慕嫉妒的对象了,真是奇妙。其实有特别喜欢一条紫色的裙子,但是每年都借给了茵慈表姐穿,妈妈说表姐是客人,要礼让。我害怕拍照,表哥拿着相机要给我拍特写时,我一溜烟地逃跑了。但集体照逃不了,被妈妈押着。

对照相的畏惧隐约源于婆婆曾说,人每照一次相,灵魂就被分薄一片,我对婆婆所有的话深信不疑。

午饭时间,舅母充分展示了一个幼儿园园长的风采,一碗一碗地舀饺子,碗碗均匀只舀七分满,汤汁一滴不洒。饭间五舅闷头吃东西,一声不吭。舅父高谈阔论,口水四溅。

“……那时候啊,我站在产房外面,踱来踱去,不住地搓手,心里呀砰砰直跳,是男孩还是女孩呢?真是紧张啊,感觉每一秒钟都那么漫长。终于,姑娘走出来对我说:‘余生,恭喜添丁呀’……”

舅父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坐在凳子上像一只没有脖子的鹅,白花花的平头,眯着眼,咧开嘴,翘起的脚一抖一抖的。

姨妈们表亲们附和着呵呵地笑。

五舅不屑地撇了撇嘴,筷子一砸,“你们慢慢吃。”就转身入房间,关上门。

客厅里的附和嬉笑声突然僵住,仿佛尾巴被人踩着,妈妈连忙打圆场:“先伟吃的少,又习惯了午睡,不用管他,大家继续啊,继续。”我突然也想像五舅一样潇洒地走进房间关上门,外面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以致每当参加酒席宴会、四处去拜年时,我都想着能拂袖而去,可是重重羁绊由不得我脱身。饭后,大姨妈、妹姐姨妈和姨丈、舅父舅母像事先约好一样齐齐发利是,也不忘给鳯姨和五舅的利是。

舅父挑起棋局,烊烊表哥说让我一只车,我拒绝了,我宁可平等的输,不要智商再被贬低几分的输,尽管年龄差距本来就悬殊。棋局开始,我沉着冷静地严守慎攻,只要严加防守才不怕对手进攻,只有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谈得上攻击别人,心思全部放在如何取胜必然分心,忽略了对手的进攻。棋局如心理战,攻心为上,要充分调动起对方的情绪波动,有时故意失策让对方掉以轻心也是必要的。

烊烊表哥凭着年龄上的优势,咄咄逼人,步步进逼,旁观的舅父脚都抖得更起劲了。可是过了不久,烊烊表哥就有点心浮气躁了。

时机已到,我调动起潜伏的棋着,化守为攻,时不时掺和一些错着,让对手放松警惕。

我赢了,我并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也没有十分惊喜,和与我年龄差距更悬殊的五舅下棋,我也逐渐能将胜利率提升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何况对付平时练习生疏的表哥呢?

大人们倒是出乎意料一些。舅父亲自上阵,坚持让我一只马。我想得给舅父一点面子,毕竟是一年才来一次的客人,不能赶尽杀绝,我只管防守就是了。我只顾防守,舅父逐渐放心地进攻了,他认为我没有胆子发起进攻了,就是在求胜过急被对手麻痹的情况下,舅父的阵地慢慢出现破绽。我本来抱着必输的心态下棋的,但是棋德至上,大字形摆在面前的可乘之机,不乘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乘虚而入,舅父来不及把前线的兵将调回阵营,迫不得已弃械投降了。

小时候的记忆零零碎碎的,是后来鳯姨告诉我,这特别的一年过后,舅父再也没有向我挑起棋局了。

妈妈说舅父老是出题考我和恩慈表姐,因为我们年龄相仿,在我还没有记事的时候,他曾出一道题:有三个杯子,A、b杯装了半杯水,c杯满杯水,A、c杯加一勺糖,b杯加半勺糖,问哪一杯水最甜。大人们都不可以给提示,让小孩自己作答。

老实说,鳯姨、五舅从来没有教过这些,这种题目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据说当时恩慈表姐选了c,而我选了A。

舅父坚持不懈地想让上学的恩慈表姐衬托我这个不上学的孩子的愚笨,每年都会出古怪的题目有意刁难,结果每一次都失败了,我反而把大我两年的表姐给比下去了,我每次自豪地回答“天伦小学”时他们的嘲笑声也小了些许。

婆婆说以前住在横街的时候,给我们讲故事,烊烊表哥给自己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一旁,我看到了有样学样地也搬来小凳子,却是拿来给婆婆垫脚的,总是温到大人的心窝子里去,而烊烊表哥表哥只会霸道地拿走他需要的东西,不管别人是不是在用。这或许就是我小时候讨人欢喜之处吧。这些事我大都没有印象,从大人口中略知一二,可见智商一部分原因还是看先天的,并不全靠教育。

“妈子,什么时候让幸幸去上学呢?别再耽误了。”妹姐姨妈是唯一担心这事儿的人了。“我有分寸的,你们就放心好了。”婆婆平静地说,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威严,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要像我当年那样,十岁才读书。还什么‘天伦小学’,呵呵。”舅父在一旁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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