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愿吾如暖阳,温汝之寒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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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的午后，寒风已被削弱了几分，拂过脸上仅有丝丝的凉意，倒不至于让人瑟瑟发抖。
一旁干枯萧索的枝桠微微颤动，似乎在翘首以盼暖春的脚步。
许知意想起苏珩刚刚的一番话。既然只是去书斋一趟，况且眼下高飞也在，帷帽就不必戴着了。
于是紧跟着桂嬷嬷和秋橘，领着一旁沉默寡言的高飞不疾不徐地往白雪书斋的方向走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一方宁静的天地。只见一块黑色的匾额上头写着“白雪书斋”四个大字，字迹工整有力，浑厚大气，颇有名家之风范，真不愧是连十三先生也亲睐有加，另眼相待的书斋。
铺内陈设虽然极为精简，十几排书架，十几方桌案，但细看却有不少人坐于其中，全神贯注地翻阅。
偌大的书斋内，只有唰唰的翻页声，果真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诚如“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书斋的钱掌柜是一个早已鬓间花白的老头子，正在书架前忙着整理各种书籍。
听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好奇地往店门张望。眼见来客，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往前迎去。
当看见是一位美若芙蓉，娇若细柳的年轻姑娘时，眉眼闪过一丝疑惑。
只因素日里白雪书斋鲜少有女子踏足，哪怕有，也是一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钱掌柜问：“这位姑娘，不知突然光临本书斋是有什么需求？”
许知意笑了笑，一双眸子明亮又干净：“掌柜，最近可有十三先生的新词作？”
附近坐定在桌椅上认真翻阅书籍的几位年轻男子听见是柔婉流转的声音，连忙抬头打量，殊不知入目竟是如此绝色佳人。
只见面前女子亭亭玉立，乌发半挽，高洁又灵秀。仿若天上皎洁的明月，美得不似人间繁花。于是纷纷抬脚凑近。
其中一位长相稍显出众的年轻男人未等掌柜有所回应，就擅自搭话：“敢问姑娘也是十三先生的仰慕者？”
许知意转头看向他，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男子仿佛被温柔的神情俘获了一般，满面通红，羞怯地继续道：“在下林程，亦是十三先生的敬仰者。若姑娘不介意，可与在下交流探讨一番。”
许知意还没回话，又有一男子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毛遂自荐地说：“在下张一睿，敢问姑娘平日里都看些什么？若有喜欢的，在下送你。”
众男子似乎异常兴奋，一时间场面有点不可控制地热闹了起来。
一旁的高飞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到，身形微微慌了一下，低垂着的眉眼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以为许知意只是单纯来逛逛，没想到这逛是逛了，却不料是带着一颗炮弹的逛，颇有一击毙命的感觉……
他该如何跟侯爷交代这件事？
早知道让张敬那小子来了。他上次坑了他一顿酒钱的事还没完！
还未等他开口，旁边的桂嬷嬷就出声了：“夫人，正事要紧，莫要让侯爷久等了。”
此时围在一旁的几位年轻男子听见这话，脸皮仿佛被重锤砸了一样，装模作样地犹豫了好一会，才纷纷抬脚就散开。
就连刚刚攀谈的两位年轻男子也没再开口说话了，一前一后拱手行了一礼，脸色灰青地离开了。
高飞向桂嬷嬷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却不料一旁的秋橘往前挪了挪，挪到许知意的旁边，似乎还在说些什么，直挺挺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下，高飞愣了愣。
许知意并未察觉，她全副身心都在打量着这个书斋。
自从几个年轻男子离开后，书斋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许知意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下，又问：“掌柜，有没有十三先生的新词作？”
钱掌柜正欲开口作答，却猝不及防地瞧见了身后存在感极低的高飞。两人双眼对上，皆愣了一愣，一时哑口无言。
还是高飞快速反应过来：“这是侯爷夫人，你想仔细了再回答。”
钱掌柜被这尊突如其来的大佛吓了一跳，心想莫不是苏珩也在附近。
虽然神色慌张，但毕竟是吃了几十年盐的老油条，很快就恢复清明。
“原来是夫人，我刚刚一时看漏了眼，还以为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呢。”钱掌柜笑了笑，继续慈祥又和蔼地道，“只是最近并无十三先生的新词作，夫人要不看下别的？”
许知意轻轻地摇头，放下手里的书，又问：“不知掌柜是否见过十三先生？可有联络？”
钱掌柜脊背僵直，后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看这情形，她应该是不知道苏珩的身份。于是试探地问：“夫人此话何意？”
白雪书斋是苏珩私下的产业，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况且苏珩是十三先生的身份可不能从他这里透露出去半分。
偏偏今日来的还是苏珩的夫人。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我想求见一面。”许知意坚定的话语宛如一把利剑，霎时穿透在场众人的胸膛。
秋橘和桂嬷嬷瞪圆了双眼，钱掌柜和高飞则面露恐惧。
特别是钱掌柜，反应最为激烈。他轻轻地擦拭了额头上的汗珠，声音带着些颤抖：“这……老夫做不得主啊！”
许知意往前走了几步，行了一礼，开口的声音端庄又清正：“还请掌柜帮忙，我只想和十三先生说几句话。”
钱掌柜侧头瞥了瞥高飞，高飞则是疯狂地摇头示意。他又打量了一下许知意的脸色，才慢吞吞地开口：“若是传话，老夫可以代劳。若是见面，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见钱掌柜万分为难的模样，许知意心知自己失言了，于是退了一步：“那便有劳掌柜了，不知可有纸笔?”
钱掌柜松了一口气，连忙递上笔墨纸砚。秋橘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踌躇不定地研墨。早已干过千百次的事情此时此刻总是干不好。
桂嬷嬷劝道：“夫人，如今你已成亲，这般行事实在是不妥。若是让侯爷知道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秋橘也连忙附和，指了指高飞所在的方向，小声地提醒：“夫人，这人会把此事告知侯爷的……要不还是改日，我替夫人送信。”
许知意想了想，突然一笑：“无妨，别担心。”
她和苏珩又不是真的夫妻，他怎会在意这个。再说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寻常的几句话而已，无伤大雅。
若能结识这个素有才名，又有大义，众人皆醉他独醒，举世皆浊他独清的先生，也算是为她点燃了一盏明灯，照亮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岁月。
思及此，拿起了桌上的笔，眉眼坚定。
一双纤细柔白的手不断游走在砚台和宣纸之间，寥寥几下便留下了清秀隽永的笔墨。
细看，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跳动飞舞，泄露了书写之人那丝丝缕缕雀跃的心神。
“先生之大义，吾当敬之。
敬汝朗朗如清风之词藻。
敬汝熊熊如烈火之笔锋
敬汝皎皎如明月之气节。
敬汝腹有诗书气自华之绝才。
敬汝水滴石穿之坚持……
然则世间踽踽独行之人，实乃可悲！
继绝学，开太平亦万民所愿。
吾当如此。
愿吾如暖阳，温汝之寒躯。
盼君一相见，幸得汝为友。”
署名，阿蕤。
许知意怕这封信被有心之人看到，她自己的名声倒不要紧，只怕会连累十三先生被千夫所指。
所以未曾用她如今早已声名狼藉的名字，而是用了这世上除了许府亲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闺名。
万千思绪归拢其中，收笔，待信纸干透，便递到掌柜跟前。又让秋橘付了一锭银子。
“有劳掌柜了，这银子收下吧！”
钱掌柜没再三推却，只想快点送走这尊大佛，连忙接过银子并应道：“夫人请放心。”
片刻后，一行人皆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