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好吃吗 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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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阳光正好，直直地射在地面，似乎驱散了寒冬的一丝冷意，照在人的脸上明艳灼华。
许府大门口来往百姓众多，他们未曾停下脚步，只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一旁。旁边站着的是两个早上跟过来的属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一身黑衣，高大魁梧，颇有练家子的感觉。
许知意四下张望也未曾寻见苏珩的身影，以为他早就走了，便收回了落寞的目光，撩起帘子打算上马车。
猝不及防，原先黯淡无光的眼眸亮了一瞬。
只见苏珩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肩脊不复往日般玉立，神情有些复杂。
嘴角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渗满了淡淡的忧伤，宛如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残枝败叶，孤独又可怜。
许知意慢悠悠地挪上了马车，坐到他身边，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小可怜，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话。
马车沿途而返，长街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早间道路和屋檐上的少许积雪已经消融，很多铺子都打开店门开始招揽客人。
“侯爷为何走得如此急？”许知意试探地问。
苏珩仍旧静静地坐着，并未言语。
一阵寒风拂过，掀起了马车的幔子，只见街上人头攒动，林立的商铺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间吵吵嚷嚷，传来了热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吆喝声……
许知意似是看到了什么，眉眼弯弯：“能否停下马车，我下去买些东西。”
苏珩目光缓缓地落在她脸上，片刻后想到早间她与秋橘的对话，旋即便点头吩咐了车夫停车。
许知意接过桂嬷嬷从小窗户递过来的帷帽，谨慎戴上。侧头望了苏珩一眼，正欲起身下车。
苏珩想到了什么，在许知意还未有所动作前就先跃下马车，静静地伫立在一旁。
许知意由于戴着帷帽视线看不太清，脚步挪得比平常还要慢一些。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撩起了帘子。
正欲下车之际，隐隐约约看见一双手朝自己伸了过来，便屈着身体往前走了些许。待走到帘子外，才把手递去。
在触碰到对方手臂的一霎那，突然察觉到不对劲。哪怕是隔着厚厚的衣料，她也能分辨出来那不是桂嬷嬷的手。
苏珩因她突然停下来的脚步心生疑惑，动作也跟着迟疑了片刻。
恰逢此时，一阵寒风拂过，帽帘被掀了起来。
苏珩毫无防备地对上了许知意迷茫的神情，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睛。
一张早已朦胧不清的脸此刻正慢慢拼凑完整。
细如柳叶的黛眉、清澈干净的双眸、高挺秀美的鼻翼……
是她？
元宵佳节汴都秦淮河畔茶肆二楼的那个姑娘，是她许知意。
苏珩的内心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而许知意也被这寒风刮得清醒了几分。她看着自己的手正抓着苏珩的手臂，一股热流瞬间涌上脑海，眼神四处躲闪着，就连耳朵也染上了一抹抹红晕。
她忙不迭地抽回手，加快脚步下车，却不料脚底打滑，径直往前边摔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地把她扶住了，才不至于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摔个大跟头。
此时，苏珩正对着许知意，两手紧紧地抓着她的两边肩臂。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她被他圈在了怀中。
其实不然，他们中间还能塞进一个高飞。
旁边的桂嬷嬷和秋橘等人看见了，也连忙走上前来，待发现没事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稳稳地落了下来。
苏珩见许知意站稳后就立马松开了手。
许知意一连退了好几步，掩饰心里头的慌乱，故作镇定道：“谢过侯爷了。”
苏珩颔首，打趣道：“既然戴着帏帽不方便，就摘下来。况且以许二小姐的美貌，确实没必要遮遮掩掩，欲盖弥彰。”旋即转身上了马车，似乎一点也没在意刚刚的插曲。
许知意沉默地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和秋橘融入到人流如织的坊市里。
待她们走远后，复杂的思绪才慢慢涌上苏珩的心头。
为何许府的人会这样待她？为何她一次都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些事？她还记不记得秦淮河畔的他……
一时间太多问题困扰着他了，他有点烦躁。只不过片刻，就明白过来了。既然最后的结局是要和离，那必然是不能有所牵扯。
许知意也好不到哪里去，眼下神思恍惚。幸好有秋橘在旁边，才不至于撞到路人。
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蜜饯铺子，只见黑色牌匾上雕刻着“折花枝”三字。
“夫人。”秋橘察觉身边人的情绪不对劲，小声地唤了一句。
许知意回过神来，笑了笑：“看看想吃什么？”
秋橘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都喜欢吃。这里的蜜饯可多了，难得出府一趟，可以多买点？”
见许知意点头，她又追问了一句：“夫人真不给侯爷买吗？”
许知意目光落在樱桃蜜饯上，思绪却飞得有些远。
还好苏珩刚刚扶住了她，不然肯定得躺床上十天半个月了。但她确实不知道他爱不爱吃这个，万一他不爱吃，那不就多此一举了。若是以感谢为由送他，这心意是不是有些敷衍了。若是贸贸然给他买，会不会又觉得她动机不纯。
思索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用了，就按之前说的份数。”
秋橘顿了顿，应好，连忙跑过去让折花枝的掌柜装了几包樱桃蜜饯。虽然怀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但嘴巴依旧没有停下来。
“夫人，这个可以买点吗？”
许知意扫了一眼，见是一些别的吃食，便由着她买去了。顺便提醒：“给侯府的小厮们也买一些。”
不一会儿，秋橘手里又多了几串冰糖葫芦。
待回到马车旁边，秋橘在许知意的授意下给众人都分了一份。
一旁的高飞和张敬穿着一身束腰黑衣，手里握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别提有多喜感和滑稽了。
许知意由于不知道苏珩喜不喜欢吃甜食，就没让秋橘给他买冰糖葫芦。
当许知意握着一串冰糖葫芦撩开车缦出现在苏珩面前时，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转头撩开窗帘又看到众人手上都有一串。
突然意识到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心情瞬间比这冬日里的寒风都要冻上三分。
马车上的许知意并没察觉身旁人的不悦。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一抹笑，小口小口，慢条斯理地吃着。唇齿间萦绕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甚是别有一番滋味。
而苏珩则是眼睁睁地坐着，手上并无一物，甚是可怜。
“许知意，好吃吗？”苏珩突然问道。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委屈。
许知意险些被这称呼喊得牙酸，嘴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会，才后知后觉：“侯爷没吃过这个吗？”
苏珩低下头，小声地回：“没有。”
“那……你要不要……”
许知意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猛得闭上了嘴。把未说出口的“尝尝”二字匆匆咽回肚子，才不至于在他面前失了分寸。
“嗯？你说什么？”
苏珩的耳边尽是萦绕着早间他听到的那句话，一直挥散不去。再加上刚刚看到的一幕，心里突然堵堵的，有点难受。
“额，没说什么。”许知意连忙摇了摇手，手里剩下的几个冰糖葫芦也跟着晃了晃。想了想，问，“我现在让秋橘去给你买一串？”
“不必麻烦了。”苏珩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才开口，“下次吧。”
“下次？”许知意一双眼睛瞪圆了几分，满脸的不可思议，就连脱口而出的声音也比方才要跳动。
苏珩点了点头，没有再回答了。
许知意看着他这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道：“帮我拿一下。”于是把冰糖葫芦往他手边递去。
苏珩震惊，盯着冰糖葫芦发了一会呆，心想：为什么要让他拿？是不好意思直接说给他吃吗？
脑海里成千上万的思绪虽在翻江倒海，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很实诚。伸出的手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两人的手轻轻擦过，似乎还带起了一阵微风。许知意此时心不在此，倒也没留意。反倒苏珩心底几不可察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双眼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冰糖葫芦，一颗一颗圆润饱满，色泽鲜亮，仿佛在诱使着他尝一口。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下手之际，就听见许知意平静得如同一汪碧水到声音，温柔又空灵地小声喊：“秋橘，把刚刚买的蜜饯递我一份。”
许知意此时正撩开窗缦，接过秋橘递过来的那一包蜜饯，脸色时而迷茫时而清醒。
她回头望向苏珩，把蜜饯递了过去，眉眼弯弯：“这是樱桃蜜饯，可要尝尝？”
苏珩还没从冰糖葫芦的思绪中走出来，眼下又来了樱桃蜜饯，他有点凌乱。
“这个？”他晃了晃手中的冰糖葫芦。
许知意瞧见苏珩手里拿着的那串冰糖葫芦，心里小鹿乱撞一般。
那是她吃过的，难不成他还想吃？他们又不是真的夫妻，这于礼不合。她得赶紧拿回来。
这想法浮现脑海不到一秒，许知意就立马把冰糖葫芦夺了回来，把蜜饯往他面前递过去，笑意浅浅：“这个我吃过了，你吃这个。”
苏珩呆呆地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包裹蜜饯的油纸，一颗又一颗圆润饱满的鲜红小果子就这样绽放在眼前。
苏珩伸手拿起一颗放进嘴里。一咬，密密麻麻的甜味瞬间就涌了出来，盈满舌尖。
他从未吃过这种甜食，素日里他也不爱吃。
“好吃吗？甜不甜？”
苏珩望着她点了点头，只见她眉眼弯弯，似乎心情还很不错。
“谢侯爷替我说好话，还有方才……”
空气中突然静谧了几秒，许知意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但苏珩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
她说的是在许府的时候，他在她父亲面前说得一席话，还有刚刚他伸手扶她一把的事。
但眼下这情景听到她这一番话，心里不免有几分说不清的失落。
“原来这蜜饯是感谢我替你说好话的回报？”
“当然，这个很好吃的。往常秋橘或者桂嬷嬷出府，总要她帮我带回来的。”
许知意用着很普通的语气回复，既没有激动，也没有百感交集，更没有掺杂别样的情绪，到底也没把真实的话说出来。
其实心底里除了感谢苏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身上总有种可怜又孤独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初见那一眼太难以让她忘怀，所以总是莫名带有这层想法。
她不想让他一直这么难受，但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去关心他，只能如此……
往常她情绪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就会好受很多，她想他亦会如此吧！
“你很少出府？”苏珩盯着手里的蜜饯问。
许知意不料苏珩竟能从她的一句话里抓到重点，诧异地点了点头。
“今日既然出门了，就随意逛逛再回去。”苏珩平静地道。
许知意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含糊不清地问：“侯爷现在不回府吗？”
“不急，我还有点事。”苏珩避开她目光，撩开窗帘淡淡道。
他能有啥事。只不过是见她许久未曾出过府门的可怜样子有点于心不忍罢了。
毕竟这蜜饯还是挺甜的，不妨等等她好了。
“那侯爷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就行，我想去白雪书斋一趟。”
话音落下之际，苏珩放下帘子，目光霎那间汇聚在她脸上。一双眼眸顷刻便锐利了几分，细细打量，嗓音低沉：“为何去那？”
许知意对上他突变的情绪，心里有几分不解：“只是寻些书籍。”
苏珩垂首思忖了片刻：“让嬷嬷和秋橘跟着。”
车夫在苏珩的吩咐下，在前方醉香居旁停了下来。
许知意起身欲下马车，突然想起刚刚的事，立马开口：“嬷嬷，过来扶我一下。”
苏珩刚想有所动作的脚瞬间僵在了原地，睫毛轻颤，眼神闪躲，一时尴尬至极。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站在车旁。
许知意抬头瞧了瞧面前的酒楼，笑着提醒：“侯爷先去用点膳食，我去去就回。”
苏珩会意，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张敬。思索了片刻后，眼神从他面前掠过，径直望向高飞，神情严肃地开口：“你也去。”
高飞得了命令，连忙拱手行礼，跟着许知意往白雪书斋方向走去。
此时，苏珩伫立在马车旁，静谧无声，内心却暗暗涌起一阵旋风。
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何要去白雪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