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东风吹上小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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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夜里头一个个跟虎狼一般,怎么这时候如此扭捏?”
源净已经是熟不拘礼,故而拿这些初次到这后宅的武官们打趣。
他这么说,也只有宁君万等几个相熟的来说话,其余的则因为鼎明楼斗酒更与智全宝熟稔,因此跟在他身后说话。
智全宝也是熬了一夜,又是喝了那么些酒水,虽然休息片刻,也有些头重脚轻,趁着几位主官不在,便吩咐下人们准备茶水。
这些武官看着他们几个如此随性也是羡慕,天底下能有几个武官能如此在帅臣府上行走,莫说这几位也不过是与自己相当,便是横班武臣也断不敢如此造次。
当然,除了这二位,雷厉他们自然还是保持着谨慎与恭敬,一两个随意那是显示承公的亲厚,若个个如此那就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反倒连累其余人小看了承公。
这些武人都是夜里跟着行动的,最高级别便是宁君万等三个指挥使,还有危岌等两个副指挥使和一个都虞候,其余还有熊暠、杨都头等八个都头,如今得赏的兴奋劲过了,大部分人也有些疲惫之态。
就着点心用了些茶水,才恢复了些劲头,这时候几位大员也都过来了,出乎意料的是杨永节、羽微行二人并不在,风鸣、宗淑与四大亲卫簇拥下,承公身后跟着公良吉符、紫舒軏二人,因为城中诸事已经和缓,因此也派人通知苍龙固等人不必急于赶路,这几位也是心宽,索性先去与横玮会合了。
“不必拘礼,只管用茶,毕竟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耐不住苦熬。”
公良吉符又安排上了一道茶,可话是这么说,这些中下级武官哪里还敢痛快,都是小心谨慎的候着。
按着眼下的规矩,武官面陈高官理应大礼参拜,横班武臣以下更是应跪拜上官,只是承公为人清正,便是寻常百姓,在押人犯也不受跪拜,何况正经的武将,因此这些人也都是叉手站着奉承,只是微末小节也让这些直率汉子激动不已。
“诸位,按着道理辛苦如此也该休整一番,只是丹南路经抚司初创,却事务繁巨,某麾下便是每个人掰成八瓣也是不够用,只能再来辛苦诸位了。”
能出来接话的也只有雷厉,莫看这些汉子搏杀时仿若杀神,可是面对文官即便是儒士都自觉地矮了几寸,更遑论面对承公这样的节帅。以经略安抚使的职权对于辖内文武有处置之权,对于文官或许还有所容忍,可是对于武将却有专擅权力,横班武臣以上可罢黜交枢府处置,可是横班以下则有先斩后奏的大权,即便是驻泊、就粮禁军亦可处置,而他们这些临时抽调在此的,真若是承公发落了,中枢也不会为几个武夫为难承公。
如此以来,这些武将如何不小心翼翼,更何况自己的主官都不在此,真若是闯了祸都没办法收场,能从行伍脱颖而出的无论门荫、世袭还是赏功,都不是憨傻之人,此时此地,千恩万谢不如一默,千揖百拜不如一从,少说话多半事,这才是武将们的做人道理。
果然雷厉与承公一来一去,就仿若按着话本儿一般把情义都续了起来,然后才是正事。
说来说去大伙儿都是跟差办事,事情也简单,毕竟复杂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
其一,便是由智全宝负责人犯羁押看管,其中白莲教徒以一泓道人为首监押在应天门瓮城内,这里毗邻府衙,叠城门禁森然,万一有事左近支援也更为得力,其次涉案应予以论罪的文武官员皆看管在府衙大牢,这里乃是智全宝公廨所在,更有亲卫环伺也属万全,至于涉案吏目等公人则羁押在寿安县大牢,只等寿安知县回来办事,便直接发落了,这里有襄承勖亲自看管,如今几个节级都换了智、襄二人的亲信也是无虞,最为重要的便是九家涉案门第,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白莲教的从犯,其实恰恰相反,这伙人才是主犯,又人数众多,且良莠不齐,还与当地许多显要人物关系复杂,因此此时都暂时监押厢军教场大营中,只等横玮到来便联合督办此案,所有人犯尽数移送顺昌城,异地办案便少了许多人情世故的麻烦。这里面便牵扯了新文郁、御芝茸二人,他们作为都转运使司的僚属,自今日起便负责监押涉案的九户人家,等横公到来再看如何调整。
新文郁、御芝茸二人自然责无旁贷,因为这也是都转运使司理事以来第一个公案,办成了也是丹南路震动天下的第一大案,他二人如何不仔细料理,因此不仅答应的爽快,更是急于与智全宝下来落实具体的看顾方略。经过昨夜的大乱,任谁都知道,承公已经有意让智全宝将丹阳城厢军内外事务一体承担起来,如今把这关键人犯放在这里,也是属意智全宝累功叠资才能更近一步。
这等际遇实在让武人们倾羡,只见过累死累活才偶得长官提携的苦汉子,哪见过被达官显贵硬扯着一路往前跑的,也怪不得武夫们私底下都议论,这智全宝莫非是承公家的嫡亲子弟,否则怎会如此好命?
莫说外人如此羡慕,便是师兄弟几个也是唏嘘,也是安慰,这才一个月不到,智全宝已经由吏为官,以他资历本来当个指挥使都模棱,可若按部就班,再过两三个月,智全宝最低也能拿到教阅厢军都虞候的职司,如此智家便是真真正正在应天府把屁股坐实了。
其二,乃是安排雷厉、源净作为经抚司拣阅使臣陪同紫舒軏,领干练吏员武将,率精兵巡视丹南路诸城监、县乡砦、丹阳八关等诸关隘、诸巡检,查检武备,点阅士卒,勘验关防,考略诸将并慰恤遗忠,纠察不法,稽核账目,巡点粮草军马等。可以说这就是承公在完全稳定了归德城的局面后,开始将事权贯彻于整个丹南地界,而有了上四军精锐兵马协同,不仅能震慑宵小,又因为这些驻京兵马与地方毫无瓜葛,更有利于将拣阅之事落实到位。而之所以排除杨永节,便是这位名声在外,只怕走一圈下来,他是吃拿卡要样样不缺,但是承公的名声也就毁了。
最后的安排有些出人意料,不只是这件事其实与在座武将关系不大,更是涉及的几个人也着实意外,乃是承公安排风鸣、宗淑、彰小乙作为经抚司缉拿使臣会同有司督办白莲教逆案,案件由经抚司参谋官公良吉符主持,走马承受内臣祥守忠、走马承受武臣羽微行监检处置。让三个如此青年人督办如此大案,实在是匪夷所思,再看所谓的有司,以及三位监察上官,其中意味也只有老江湖看得明白。知情人自然知道有司便是皇城探事司,三位监察官分别是经抚司的文官、天子近卫武臣、禁中内臣,则宗淑、风鸣、彰小乙便与之一一对应,如此此案但有所得,有功则通过经抚司叙功,有过则通过羽微行上奏宽宥,若是有所得则通过皇城探事司和内臣奏报禁中,如此,才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想明白这些,许多人也看明白了,集真观的这些正宗传人才是承公的心头肉,这几个因为缥云峰大案而与承公结下来的情谊,看来是寻常人无法比拟的了。
再一转念也明白,此次召见当然不只是让这些武夫看到集真观诸英豪的风光,更是让他们明白如今他们也是与承公结下善缘了,但是这缘分如何维持下去,或者更进一步就看诸位的作为了。
想到这里,大多数人都是眉开眼笑起来,毕竟这些中下级军官便是有些官面的缘分,又如何与承公这等参天大树相提并论,再者便是攀附上羽微行、杨永节这些人物也是受用无穷。
资深的武官如宁君万与危岌更是看重雷厉与源净,他们知晓这等军务参与下来才是受益无穷,莫说他们这个级别,便是都指挥使又有几个能有资格代表帅臣巡阅地方,熬到手这份资历,雷厉、源净二人再入枢府磨勘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结果,之前不过是当朝首相念及故人的提携,已经是超授,枢府办事官员也知道这是老长官关照下级而已,这等事简直是司空见惯了,如今他二人不仅由承公荐举入幕,还屡次立功,如今更是超然于诸军监之上,虽非正使却也是襄赞处置军务,如此待遇放在大肇辖内又有几人蒙此厚待?这等资历摆在枢府民兵房、兵籍房、北面房、教阅房面前可就要掂量掂量了,如此再有子庚相公的看顾,这二人才是炙手可热的大将之选。
故而几人也约定了诸事了结必然好好欢聚一场,非将几个酒中仙喝倒不可。
再从承公这里离开时,这些人彼此关系更是紧密不少,假以时日未尝不是承公最为倚重的军中团体。
大伙儿都是年轻人便也没有许多耽搁,于是便开始落实自己的职事,至于雷厉他们几个也都是往智家一聚,如今仝维已经正是跟着莱观办差,如今福昌县不只是府衙几成白地,整个衙门班子也塌了大半,除了莱观这么个暂署知县,县丞空阙,主薄、县尉、三班及诸吏皆锁问,而按着承公与营丘大判的意思,一切从权,诸官员职事皆莱观一人兼顾,奏报中枢补阙,其中荐举一人便是仝维,仝维如今暂署县尉事,而捕头则从厢军中寻可靠的兼任,因为有了智全宝的前例,本来是一时从权,如今便成了惯例。
昨夜里负责厢军教场营门防务的野六儿便因此中了头彩,因为他素来与智全宝交好,因此昨夜才委他守门,而此人又素来任劳任怨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因此福昌县提出要人,这厢军都虞候即刻便想到了此人,而这人也不耽搁,屁颠屁颠儿就往智宅来拜谢智全宝,闻知智全宝尚未回还,此人也不在门房等待,领着几个伙计就在门口,顶着烈日守着智全宝回来,饶是智宅管事请他进去喝茶,他也与几个伙计就在门廊旁边席地将就了。
又等了些功夫,只看大街上许多行人都停下来叫好,这才看到智全宝等十余人跨马而回。如今整个应天府都知道幸亏承公调动隐仙派诸真人作法才破了妖人大阵,救了阖城百姓,且不说复真观紫芝道人领着三十六天罡在天台山布阵斗法,城里面便是集真观六位少侠亲自操持法宝斩妖除魔,这才将贼人尽数擒拿,而福昌知县莱官人更是引落妖雷砸在了福昌县衙上,虽然县衙毁于一旦,但是百姓才因此获救,至于厢军聚合军阵用战鼓惊走妖龙,应天门与端礼门禁军请动金甲力士擒住妖道魔女,等等玄幻故事早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因此许多百姓看到集真观诸子回家,更是围在两街叫好,不多时便凑成绵延二三里的人群,更因为智全宝便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豪杰,更是引来无数赞美,许多室女小姐儿更是面若桃花香袖含羞,将娇花蕙草一股脑的投了过来,还有店家献酒食、送新履的好不热闹。
智金宝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便让下人拿着竹筐与竹案,竹筐收拾新履新衣,竹案承载好酒好菜,虽然大伙儿都是诚心诚意奉上,但是东门大官人岂能让乡亲们破费,反倒是拿出几倍的宝钱回赠,如此一来,更是撩动许多人来凑热闹,而到了家门口,这智金宝更是将许多竹筐、竹案陈列宅门前,高声说道,
“匡扶正义乃是吾弟做官的本份,降妖除魔更是舍弟师承的道理,更何况承公乃当时酆都帝君临凡,如何能让宵小祸殃咱们乡亲,承蒙上天好生之德,感念道尊济世救人功德,更是感念诸位乡亲故友的眷爱,今日这些纳福之物,智家不敢独享,所谓借酒献三清,今日便请老少尽管拿起享用不取分文,”
智金宝立了规矩,每人取衣物、鞋履、饭食、酒水各一,由下人分发,还让管事盯着,但有不足,只管用现钱买来,便是耗资万贯,也要把这好事做尽。
智全宝看到兄长如此破费还想来劝,却被雷厉一把揪住,此乃是为智全宝邀买人心的好机会,不是什么时候人心都能如此廉价。
大师兄揽着他与乡亲们打千致礼便往家里面去,这才看到门口还蹲着几位。
“野六儿,你小子猫在这里作甚?”
智全宝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这厮。
“智提辖,小的几个都是来拜谢您的提携,只是来的不是时候。”
看到了如此场面以及智家的豪横,这几个更是低眉顺目的说话,
“如今小的几个不只在厢军中您手底下混饭,还蒙您的恩典往福昌县高坐了总捕的位子,只是小的向来都是个牵马坠蹬的贱种,只怕做不好伤了您的颜面,这才厚着脸皮央您赏个条理。”
“你这厮先把这身板挺直了说话,好好地八尺汉子,把头藏这么低作甚,还想窝在裤裆里作忘八不成,进来说话!”
毕竟大肇帝王鳌姓,因此民间虽然还俗称龟公、王八之语,但是有了官身便当避讳,否则便是落人口实了。
眼看一众人都是上官,一片青绿,在这些行伍之人眼里已经是高攀不起了,还是小心谨慎等在最后,还是襄承勖一把拉住了他,如今他二人也算地位相当,看到襄承勖如此轻松自在,野六儿才壮着胆子第一次迈过智家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