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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花许春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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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简不愿去接。

远远的,看了一眼丐兮申手里的饼子,心想瞧你这黑爪子,脏兮兮的,只看此一眼便饱了。

她站在当地扭捏着,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心里翻江倒海。

想我将门之女,竞沦落到此等地步。

眼看就要去接这嗟来之食了,真是令人羞愧。

若是不接,孟桃就站在身边,一个劲在瞅。

再怎么说,这也是一份人情,不仅雪中送炭,而且来之不易,自己又亲眼所见。

何况饥肠辘辘,接与不接,都心有不甘。

脸上一时流露出了腼腆而又尴尬的神情。

丐兮申仿佛不明白田简的心思,弓着腿,伸着胳膊,向前用力倾了身子,含着笑,将那张灰头土脑的小脸,凑到了田简面前。

看这样子,就象田简小时候,在自家鹿苑,

面对着一头小鹿,手里拿着个带着嫩芽、绿叶的树枝,递到小鹿嘴边,喂给它一样,希望它赶快吃,且不要被他吓跑。

田简忍不住看了看他手中的食物,想接,却又把手缩了回去。

“吃吧、吃吧!还热乎呢,是公孙弘要来的,是他,专门为你去讨的,我揣在怀里跑过来的,不凉,不凉!粗面、发面,就是硬了点。”

田简接过了饼子,感激地看了丐兮申一眼,只觉得它,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她看了看饼子,轻轻捏了一下,说道:”感觉这窝窝头里,光是谷皮就占了一半!皮还很厚,有点扎手!

丐兮申嘻皮笑脸的说:“吃吧,没事、没事!”

田简将饼子送到嘴边,低垂着眉目,啃了一小口,咀嚼了起来。

“嗯,还行,挺香!”田简点着头说。

见田简吃了起来,孟桃嘻笑道:“小姐我也听说点什么了,你走后,还会再来么?我们会想你的。”

田简心头一热,手握饼子,住了口,仿佛如哽在喉,一时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想往下流。

“快吃吧,你看这饼子,还在往下掉渣儿呢!”丐兮申向前探着头,看着饼子说。

“看什么看,还不走!没见过女人吃东西呀,快,咱俩一起走!回去后,别忘了先冲个凉水澡,不许发懒!公孙弘让我盯着你呢!”

田简不解的问道:“孟桃,公孙弘呢?为什么不约我去他家里看看?村口这么冷,风又这么大。”

“小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孟桃又道:“你不是说,还得在路口等人呀?”

“哎?孟桃,你可以在这里,替我盯一会儿呀?等车来了,你就去叫我呗,我想找个暖和窝了,感到身子有点冷。

“冷也不行,不许你去!”孟桃又说:“田简姐姐,公孙弘说了,这会儿,千万不要把你带家里来,屋里脏,等把房间都打扫好了,再来叫你!我得前去帮忙,你在这里等着吧。”

“嗯明白了,那我就在这里,再等会师傅。”

阵桃见丐兮申还没有动身的意思,说 :“走!还看什么?没见过城里人呀?不害臊!眼珠子都快看出来了!”

丐兮申说道:“小姐,你长得真美!真美!我说美才是真的美,美在狐狸眼上,将来坏事,也得坏在这眉眼上。”

孟桃听了,心头一惊,对丐兮申说道:“临走,还不忘调皮!”

转脸又对田简道:“小姐,他对谁都这样,俺们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会夸人,你别在意,啊?”

“去吧,这里冷”,田简淡淡说道:“我还不懂他那点小心思?”

“喂小姐,不要小瞧我!喂、喂喂,田简!听到没有?

告诉你!我祖上,是弃牧从了农的!经商都不做! 我也不瞒你说,柳烟阁、明翼楼、春风渡,我都去过!伊人很多!很多!她们都不如你有姿色!”丐兮申边走边说。

“什么伊人?那叫丽人!美人!不叫良人!快走、快走!丢死人了!”孟桃跟在丐兮申身后,拍打着他的肩膀说。

那情形,如同渔家女,往河塘边,赶旱鸭子一样,让人觉得丐兮申很不愿离去。

“喂、喂喂,孟桃,你别推我!你不知道,春风渡,建在石邑码头上,景美人多!你肯定没有去过!估计田简也没有去过!”不远处,又传来丐兮申的声音。

两人走后,田简又啃了几口粟面饼子,觉得实在难以下咽,“噗”地一声将口中碎渣吐了出来。

冲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娇声道:“狗粮!难吃死了!使什么好心!多此一举!讨厌!人家想要的,只是一口热汤!这谁能吃得下去,差点没被噎死!”

说完,便将那窝窝头,随手往脖子后面一扔,只听“叭嗒”一声,便从身后一个柴堆,滚落到雪地上了。

常言道,天下事,就怕有心人。

丐兮申虽然人走了,可是心思犹近。

就在田简扔窝头的这一刻,丐兮申一回头,恰好看到了,随即停下脚步,甩下孟桃,乐呵呵的跑了回来,弯腰拣起窝头道:“公孙弘还饿着肚子呢!恐怕他娘也没吃饱!”

说完,便将那窝窝头揣进怀里,扭头跑走了。

“哼!谁愿吃你这嗟来之食呀,不懂女人心,讨厌!就你讨厌!”田简跺着双脚,冲着丐兮申说。

稍时,田简忽然瞪大了眼睛,透过小树林缝隙,往村边小路一看,顿时,面有紧张之色。

远远地,只见一辆马车向村口驶来。

田简迎着马车跑了过去。

跑了也不过十多步,她便失望的停了下来

心想:不对呀,管家狄洪对我说过,那是一辆二马拉车,车上坐着二位老者。

这一辆,却是一匹马在拉车,除了赶车的老者之外,车上还坐着一个英俊少年,双手抓着车帮,向外侧着身子,正愣头愣头向田简这边望。

转眼便看清楚了,来人却是韩木墩和他爷爷韩老万。

田简迎头走了过去,走出约有二三百步远,韩木墩跳下车,跑了过来。

“田简!还在村子里呀!”

“是呐!”

“我早就看到你了,只怕认错人,一直没敢认。”

“打猎回来了呀?”

“这不,还得回去剥皮。”

“打得不多?”

“多!足够吃了,还有一头鹿!等肉煮好了,我去吃你啊!外乡人,更得算一份!”

“不是不让打嘛?”

“我爷爷是村庶长,规矩是他定的!他不打,谁敢打,再说,这也是为骊山二老留的,要是没人管,猎物都打光了,怎么招待客人呀?还是远方的客人,一年都不来一趟!”

“噢,原来如此啊。鹿肉我喜欢吃,你得多给我留点,好久没吃上鹿肉了!韩木墩,咱俩说句悄悄话,你不能跟别人说。”

“那好,君子守口如瓶!说吧!”

“小胖子,不瞒你说,我家鹿,比你们这村外小树林里鹿都多,我家田将军府,原来,在燕下都西郊,有个鹿苑,我在那里养了五十余头小鹿,不信,你打听去!”

“信!不用打听!你怎么说,我怎么信。”

“出事后,就”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韩老万抡着鞭子,赶了上来,两人连忙让开,站到了路边。

韩老万靳住马头,跳下车来,高高举着马鞭,手里握着缰绳,说道:“在等什么人呀,姑娘?”

“实话实说了吧,老人家,我在等骊山二人。”

“噢,求师呀?不收女徒!”

“不收也得让他收!”田简不服气的说。

“别等啦,明天再来吧。老夫的话你多半不信。我料,今天到不了。”

“你怎么知道?”

“狄洪呢?姑娘?”

“有事走了,我看你,跟骊山二老好像熟悉。”

“熟悉?岂止是熟悉,还是多年老友!有功夫的话,你到村子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噢这么看来”,田简心想,求师有门!

“姑娘,我得多说几句,你别不高兴,倘若收不了你为徒,别哭!”

“别哭?不哭就不哭,哭不算本事。”

韩老万若有所思的说,“这也是人之常情!人这一辈子,顺心事能有几桩?你看这时辰,若是肚子饿了的话,可到我家去,有吃!有住!也算是,让木墩跟你结个缘,交个朋友,将来再说!”

韩木墩道:“看你都冻成这副模样了,还在这里等人干嘛,到俺家里避避风儿去吧,暖和暖和,骊山二老进村,也是为了来俺家。”

“走吧,姑娘!快!上车!”韩老万说。

田简心想,不能这样!

公孙弘还等着我吧,不能你们说把我带那儿,就算那儿。

虽说已有一面之交,看这爷们,也不是坏人,但那毕竟是一面之交,尚无过多了解,不可偏听偏信,所谓人心隔肚皮!

如今,我在亡命途中,亲娘不知如何,还有许多事要做,更不能有所闪失!

往坏处想,若是把我卖了呢?那也暂未可知!

可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不上车也不好。

于是,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我何不给他来个先上后下呢?!

于是,说道:“那好吧,韩爷爷,看你不老,我叫你大叔吧!”

“好勒!姑娘,你随便叫,我这人随和着呢!”

“韩大叔,你得为我说几句好话,这师,我非拜不可!为了拜师,我才上你这车呢!”

“好好!姑娘,收不收你为徒,我说了不算,就冲你方才夸我长相不老这句话,明天我到村口迎接他俩!这样,说话份量不就重了嘛!”

“谢谢爷爷!谢谢大叔!”

于是,田简在搀扶下,上了车,和韩木墩并肩坐在了一起。

“走吧!”田简说。

“喔喔驾!嘚驾!”韩老万一脸笑容,兴奋的驾起车来,就象收了个小孙女一样高兴,可谓满面红光,笑意融融。

车上,寒风呼呼吹着,田简紧紧裹了裹衣服,感觉寒风吹得更紧了,寒气打在脸上,更凉。

“你看这天气多冷!”韩老万说!他驾着车马,不一会儿,在村口处转了个弯,又过了一个小桥洞之后,沿着村边小路,向自家门庭驶来。

田简看了看地面,这是条石头小径,铺面的石头又方又厚,石面上留下了许多深深的车辙,显然,这是条老路,积雪已经清除,车马走在路上,感觉滑溜溜的。

“这条路,好漂亮!”田简道。

“姑娘,你有所不知,村东这条路,不是人走出来的!

而是当年,铁马踩踏出来的,车轮铁箍滚出来的,磨痕极深!

你看这车辙,多深!这可是石头面呀!

嗯是的大叔,我也感到震惊,这让我想到了药王手里的石碾子,和那一样,这车印是怎么来的呀?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细听老夫说说。

从前,军兵在这里、在俺们乡,建过粮仓,一个粮仓,有吃不尽的粮食!后来拆了粮仓。

哦,被对方军马,就是燕人军,一夜之间烧了个净光,那是打仗!

再后来,他们借着旧房建新房,我说的是鲜虞军!这回是鲜虞军!

他们派兵在这里炼焦,作刀戈,建了好多点,绵延好几里!

故此,吾村一分成了三段,整个三汲乡呈条形状!看上去,就跟个龙尾巴一样!

这里又叫西焦旺、里焦旺、东焦旺!

其实,这些年来,哪里也不旺!处处见荒凉,全是打仗打的!

合起来,统称为三汲乡!

你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其中一段!可以说,吾村是个风水宝地!龙诞之地!

传说,村中原来盘着条龙,后来,生了条小龙,之后,升天而去,因此才有此说。

哦姑娘你看!

你看这地理,往南去二十里,便是左人城,往西南,便是石邑,那里是个旱码头,西从太行,不会不经过这里,此处,也是太行八径之一,往东去,更近!便是中人城!

中人城知道不,可谓名扬天下!鲜虞人老窝,也是国都!

此处,我三汲乡,距中人城三十余里。

眼前这条路,也是从西部群山,进入中人城的必经之路!故此,才有这么多车辙!

有村民说,在日出东方,天气晴朗的日子里,站在三汲乡西山山岗上举目东望,就能看到耸立在中人城的王宫----鲜虞宫的穹顶了。

鲜虞宫知道不?那是座豪华宫殿!

对!对对对!姑娘,你往东看,往东看!就是东边!

东边有座城,就是中人城,城中有座宫,就是鲜虞宫!

要说鲜虞宫,这得先说那座城,它是城中之城!名城之名城!

城中有山,名曰粟山。

高高在上的鲜虞宫,就建在粟山之上!

巍巍壮观,气象万千,好看的很呐!

若有功夫的话,不妨到那里去看看,走走、去逛逛!仙女美男,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不要跟我说什么繁华,那王宫,举世无双,迷人的很呐!”

韩老万扯着嗓子吹了半天,终于不吭声了,呼哧呼哧大喘着粗气。

却听田简说道:“知道了,爷爷!我不去了!”

“怎么变卦了呀姑娘?说变就变,这太突然了吧!”

“我忘记跟你说了, 有个青年,他在等我!哦不!是我在等他!

是的,没错!是我,在等他!

回去吧,让我下车吧,爷爷、大叔,算我求你了!行吗?

停车!停停车!要不我跳下去吧!

“唉!好吧!你这人,多好的姑娘!看了就叫人喜欢,我要是不把你送回去的话,枉称老人家,我要是不把你送回去的话,好象要拐卖你到中人城一样!那咱回马,吁!驾驾!嘚儿驾!”

田简又回来了。

下车后,别了韩氏爷俩,田简走在路上,心想,公孙弘都把房间打扫好了,我怎能弃贫穷,而从富贵呐!尽管你那鹿肉好吃,也不比我跟他在一块痛快!

再说,什么迎接骊山二老,什么独你能打猎,那是处事不公!目无村民!

所谓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

哼!不让打猎,非打不可!

你不说则罢,你在车上一说,我还真想吃鹿肉了!

趁骊山二老未到之际,趁此良辰,我何不怂恿公孙弘和丐兮申,偷入山林,上山打猎,为我打一只鹿来吃呢?

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他们把村民们叫来,在此雪域里,一起吃!

想到这里,田简大步流星的向村口走来。

行不多远,忽听近处,传来一阵喊声:“田简!小姐!你在哪儿?”

原来,众人都在找她。

不会是被人掳走了吧?公孙弘不无担忧的说。

“不会。”丐兮申说

田简急忙奔跑两步,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一不小心,撞到了墙角。

田简站起身来,摸了摸额头,大声喊道:“公孙弘、孟桃、小申子,我在这里!”

人到近处,孟桃笑道:“我们还以为你不告而辞了呢,更怕你被别人偷去!”

一眼看到公孙弘,田简顿起亲切之感!

想他舍命救我于小山坳,雪中取药回乡救母亲,想他英雄让马与我骑,打谷场上言辞有力,能忍委屈,顾交情,讲大义,这样的好青年,别说孟桃喜欢,我也喜!

我又怎能弃他而去!怎能不辞而别!

天呐,老天爷,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喜欢上了这个青年!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是将军之女,并非寻常之辈,怎能随随便便就去喜欢一个人呢!

何况,公孙弘,不过一介教书先生,生在乡下,长在泥里,下里巴人,穷小子一个!

我怎么能为其动容,心为所惑,情为之迷呢!

想那鲜花逢春开,果实十月满枝头!

我方十七,不满十八,人正芳华,时辰尚多。

犹如鲜花初放开,只此一朵绽花蕊!

我在乡下,遇一男子,就暗中生情,岂不惹人笑话?!

那就不是我田简姑娘,燕人大将军田雷之女了!

还有,公孙家我不能不去!越不让去,我越去!

我倒要看看,他家是个什么状况!

再看看公孙娘病况到底如何,是否正如其所说!以验其诚!

何况有些话,我还要亲口对公孙娘说。

此后,纵使喜欢,再倾我心不迟!

唉!如今,思来想去,我想对公孙弘敞开心扉,引为挚友良人。

但又觉得不合时宜。

可是,此人要用,而又不能不对其母亲挑明,这可如何是好?

再者说了,倘若,其母亲答应儿子随我去王宫,弄不好,此一去,凶多吉少!

若是送了命,被那边的人,砍人头,我又如何向其母交待!

唉!我这一己之私又算什么!

公孙弘虽穷,却是个有志青年!看样子,有才,也有德!

说不定将来,真会有出息。

身为女人,不能济世救苍生,不能抛头露面上朝廷,不能与男人们沙场争雄立战功,

我何不早作打算,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封侯为将呢?

以报舍命相救之恩!

嗯,如此一来,真要是喜欢上了,我也好嫁给他,毕竟他人长得不丑,心眼不坏!

说不定将来,我还真会委身于他呐!

想我现在,孤身一人,沦落他乡,逃命于此,尚无贵人相助,何能遇难成祥!

虽有身上这小金锁在,又能怎样?人在险途,我不能不当心,不算计!

遇到了山匪怎么办,被官军抓去了怎么办!失了身怎么办?

若被公子窟那狼心狗肺的男人掳去了怎么办,若被这狼子野心背后下了死手怎么办?

不妨就在这里,许他一愿:花许春风吹,才好出花蕾!花蕊犹须春风吹!春风吹拂女儿面,方可心中起春雷!

许他跟我接近,许他走进我心,哪怕给我个拥抱亲昵,那又有何不可?!

但须沐浴更衣!

更须彬彬有礼!切不可有非礼之举!

我当温情脉脉,以示柔弱女子情!

不可过于躲避,乃至退避三舍!虚情假意。

只要不失德,便不为过!

就这样,田简想了很多,可谓事无巨细。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她却忽视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韩老万。

换一句话说,就在田简浮想连篇之际,韩老万正在对他的孙子韩木墩吐露心声。

他本想让田简给孙子做媳妇的美梦,也因田简这番透彻心扉的想法,立刻就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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