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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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瑾娴陪着谭青赴宴。
到了饭店，谭青还是一脸叛逆少女不情不愿的样子，夏瑾娴也不理她，与牵线的那位自称是张主任的人见了面。
对方很热情，同她们握手之后，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次饭局出席人的情况。
这种局，一般都会有几个没太大相干的陪客，关键人物是谁，估计吃完饭也未必知道。
当他得知夏瑾娴曾在政协秘书科，便道，“难怪觉得夏小姐眼熟，可能我们曾经遇到过，我是税务分局的。”
夏瑾娴经他一说，立刻想起来，这位好像是税务分局的办公室主任。
她在政协的时候，曾经考察过税制改革的事项，所以遇到过。
如此，倒是猜到了楼上做东的是谁了，夏瑾娴连忙道，“真是不好意思，我都没反应过来，那楼上是魏宗毅魏局长亲自莅临了？”
张主任点头答是。
夏瑾娴之前只是以为许晏清请了相关公司的朋友而已，谁知道居然请了堂堂税务局局长出面，这面子未免也太大了。
她私下里拉了拉谭青的袖子，端着笑同张主任一起上了楼。
进门又是一阵寒暄，夏瑾娴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跟着张主任由他帮着介绍了一圈，夏瑾娴的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
张主任也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看到夏瑾娴和谭青这般样子，就知道虽然是为谭青办事，但魏局要关照的人是夏瑾娴。
夏瑾娴拉着谭青，特地陪在末座。
有两个陪客，估计跟谭青的设计公司有关系，居然还曾想让谭青坐去魏局身边。
但那位张主任知情识趣，知道领导想要关照谁，又不想做得太明，于是自己陪在夏瑾娴身边，让一个设计院的副院长陪在了谭青的另一侧。
席间，魏局的目光不时向夏瑾娴递过来，夏瑾娴总是恰当回应，举杯致意。
她低调的做派和得体的举止，倒的确让魏宗毅留下了好印象。
饭局吃到上过了蔬菜，在沪市，基本上意味着酒过三巡，该敬酒的也都敬过了，该说正题了。
夏瑾娴给谭青递了眼色，提着分酒壶，带着谭青去同魏宗毅敬酒。
魏宗毅早就举起了杯子，这会儿，那位办公室张主任也很懂行，举着酒杯提着酒壶也过来了。
夏瑾娴让谭青简单地说了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对魏宗毅道，“魏局，这件事情，要麻烦您啦。”
说着，她端着杯子笑。
谭青说，“魏局长，我不是冲着奖金去的。只是既然办了这场比赛，就应该有公平的规则，要讲诚信。剽窃了作品还这么理直气壮，公平正义何在？难道就由一句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就了解了？我就是，太气不过了！”
夏瑾娴听完，拉了拉情绪激动的谭青说，“有魏局帮你出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体制外的人，总觉得，这世界该讲理。
但深谙操作规则的人知道，一切不过是权力说了算。
魏宗毅端着杯子听谭青喋喋不休，目光却落在夏瑾娴身上。
两个人浅浅碰了个杯，魏宗毅只说，“许区吩咐，但无不从。”
看来，才来了短短半年，许晏清已经收服了一批自己人。
魏宗毅听完了谭青的长篇大论，只是对夏瑾娴说，“这件事后续我知道了。”
夏瑾娴也不多言，只是笑了笑说，“感谢魏局。”
谭青觉得魏宗毅是在说大话，存了疑惑。
夏瑾娴暗叹想，这里面的手段，怎么对她这种单纯的人说呢？
权力运作，不足为外人道也。
对税务来说，找个由头让一家小公司低头，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但这些，真没办法同外人说清道明
资源本就稀缺，权力更是如此，
谁都希望权力为自己所用，天天在骂的人，只是求而不得而已。
真的手握权柄时，能够做到大公无私的，终究只是极少数，甚至，不存在。政治学研究的，不过是如何把蛋糕分得更好。
而之所以要研究，是因为永远分不好。
看出了谭青的疑惑，魏宗毅当然也不会解释，只是说，“谭小姐放心就是。”
堂堂税务局长都把话说到这儿了，夏瑾娴拉着谭青说，“谢谢魏局。”
她给谭青的酒杯里倒了小半杯，又给自己的酒杯里倒了剩下的，举着杯子对魏宗毅道，“感谢。”
谭青其实完全不明白这一桌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夏瑾娴的眼神明示下，也将酒喝了。
随后一桌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才散。
但是话题基本都与谭青参加的那场设计比赛无关。
从饭店出来，等着代驾的时候，谭青迷迷糊糊的问夏瑾娴，“这事儿到底靠谱吗？你不会被骗了吧？”
夏瑾娴笑了笑，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就算被骗了，这顿饭买单的也不是我，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谭青完全都不在状态，她道，“你们体制内的人怎么说话都不说明白呢？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做？”
夏瑾娴十分无奈，对她道，“你呀，要是把话都说明白了，之后有个什么万一呢？你当时找的那些人都打包票拍胸脯保证能够帮你解决问题，可是结果呢？很多事情别看表面，听其言也要观其行，你还是搞你的设计去吧。”
谭青听了这话，被戳到了痛处，有些气鼓鼓的。
夏瑾娴叹气，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走吧，代驾来了，回去了。”
魏宗毅答应帮忙谭青处理这件事儿，夏瑾娴也就放心了，对许晏清，她是想去跟他道声谢的。
但如果只是简单的道谢，未免太生分了。
可是他如今的婚姻状态，又不宜与自己有些什么瓜葛。
于是，感谢这件事情，又被无限期的搁置了。
这天在电梯里，夏瑾娴和其他三位副主任一起，被叫去建设局会议室，迎接新来的建管中心主任金依萍。
一群人挤在电梯里，彼此沉默，之前两位副主任就听说金依萍这个人难搞。
加上大家谁也没上，于是更没心情来迎接这位新领导了。
谁都没有按楼层，电梯直接下到了地下一层。
许晏清刚好从市里开会回来，他夹着本子，在翻手机，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看到一电梯的人，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楼层的显示。
又看向他们的时候，看到缩在最里面的夏瑾娴。
电梯里其他人都张口同许晏清打了招呼。
许晏清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进了电梯，转过身面背对了众人。
夏瑾娴站在最远离他的位置，低着头，却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许晏清突然回身，夏瑾娴蓦然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许晏清对着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但这动作，与对普通的同事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也只是因为这个动作，就让夏瑾娴重新调整了心情，去面对即将到任的那位上司，曾经对她极其尖酸刻薄的金依萍女士。
这次到任仪式可谓极其的隆重，不光有建设局局长赵远洲，还有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也出席了，给足了金依萍面子。
金依萍看着自己未来的手下们鱼贯而入，于是把头抬得高高的，那样子煞是得意洋洋。
几个副主任里，就夏瑾娴是新到任的，其他三位都在建管中心任职很长时间了，其中有一位还是高级工程师。
照道理，这种专业性的部门，往往会从内部选拔干部的。
谁知这次居然从档案局这种十八线部门调来一个干部，而且听说是口碑不怎么样的副局长，大家自然心气都不顺，也知道，不就是塞到位了吗？
看到金依萍趾高气扬的样子，几位副主任也都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金依萍的目光扫过夏瑾娴，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她早就听组织部和建设局介绍过建管中心的情况了，对于夏瑾娴任副主任，她内心当然不满意，还打定主意，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火就要拿夏瑾娴开刀。
当年在档案局的时候，夏瑾娴是吃过处分的，前因后果她都清楚，也是她授意陈梅英这么做的。
可以说，夏瑾娴的这个处分，纯粹是人祸，而一手炮制的人，就是金依萍。
谁让当年夏瑾娴一进来，就被局长那个老色批看上了呢？
借着李芸抛出的橄榄枝，她击退了情敌，也一步步，从一个科员，当上了副局长，如今又通过运作了一笔，来建管中心当主任。
她觉得有必要把夏瑾娴如今的状况，同李芸汇报一下，顺便也邀邀功。
在组织部宣布任命之后，她表完了态，立刻就给李芸发消息，表示感谢李局的关照，她已经转岗到建管中心云云。
李芸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陪韩韵接待一个客户。
她这个婆婆做了这么多年，反而比媳妇还不如。
面对这个出身金贵的媳妇，李芸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但凡韩韵与许晏清有什么不愉快的，她都完全向着韩韵，希望用讨好的方式，博得韩家和苏家的尊重。
然而，如此所带来的结果，却是在韩韵眼里，这个婆婆就是自己第二个保姆，一旦她在沪市的分公司经营遇到点芝麻绿豆的事情，她都把李芸抬出来。
韩韵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许晏清不能让她享受到官太太应有的待遇，那么她就要从公公婆婆这里讨回来。
反正她背景够硬，谁敢动她？
李芸答应了对方公司，帮忙磋商他们想租的一栋国有大楼的两个楼层，并且以极低的价格给付租金。
而这家公司答应未来五年同韩韵的公司签订长期顾问聘用合同，说白了，就是每年将租金省下的部分，转移支付给韩韵的公司。
韩韵如今玩这套玩得很溜。
李芸帮忙谈成了之后，才有空看一眼自己的手机。
她平日公务也很忙，在这些消息里，金依萍这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就显得毫不起眼了。
金依萍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李芸的回复。
在建设局局长赵远洲的陪同下，她去了建管中心所在的二号楼，又同下属的各个业务科长见了面，等到忙完也快下班了。
金依萍不死心，继续给李芸发了消息。
李芸送走了韩韵，坐在车里，由驾驶员送去机场，准备出差。
她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打开看到短信里出现了夏瑾娴三个字，这才留神去看。
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名字居然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她自然记得夏瑾娴是谁。
这位是她当年大费周章，从自己儿子身边赶走的狐媚子，妄想高攀他们家的心机女。
如此，她倒是仔细地看了这条消息。
当年旧事，她倒也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了，但如今许晏清回到了新区，看消息才知道夏瑾娴仍在新区工作。
这让她不由得想，难道许晏清还没有忘记当年那个狐媚子？
李芸久经世故，自然不会相信这人世间还能有如此坚贞的爱情。
但她倒也不得不防着夏瑾娴这种女人，借着当年那些旧事的因由，与许晏清旧情复燃。
这些年许晏清再没有提起过去的事，这让李芸觉得那些也不过是儿子年少时候的一次脱轨放纵，不至于有什么念念不忘的。
而当年夏瑾娴最后选择跟她安排的男孩子结婚，可见也不是什么很难搞的清高女人。
反正她也见过，那是绝不能跟韩韵比的。
不过，金依萍发来的消息，倒是让李芸想试探试探许晏清。
她一直觉得许晏清坚持和韩韵离婚，八成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些年许晏清婚姻的情况她和丈夫许文彬并不清楚，毕竟许晏清远在京城，他们夫妇难以顾及。
虽然偶尔打电话也叮嘱，但说不了几句，许晏清就借口工作忙给挂了。
如今许晏清回来了，虽然这个经过的确难堪了一些，但也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李芸是打定主意要帮着修复许晏清和韩韵的感情，既然儿子回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她当然要按着他，不能让他再轻举妄动了。
许晏清周末陪着谢本初在区内企业考察，李芸给许晏清打了电话，许晏清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是回复了消息表示加班。
李芸当然气自己儿子如此忤逆不逊，但自从他去了京城之后，她和许文彬与儿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疏远了。
有好几次，苏柳梅打电话来，偶尔带点责怪，她也只能赔笑。
刚开始，她还不时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让许晏清婚后收收心，好好过日子。
后来许晏清变成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她借着出差北上，他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表现得极其冷淡，只有逢年过节，还能照章办事似的打一通电话，这让她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自己已经管不住这个儿子了。
李芸于是问了李志琦，许晏清今日的安排，得知许晏清在陪谢本初走访。
这阵子许晏清跟何明东和谢本初倒是跟得紧，显然自己儿子深谙官场处世之道，作为副职，对一把手只能尽心服侍，否则寸步难行。
李芸思索再三，终于是开口，去低声下气地求着苏柳梅出面去请李正鹄，安排一家央企与新区合作。
这家央企的是李正鹄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帝国，这些年生意横跨多个领域，以保险业居多。
李正鹄只要一点头，企业肯定应声而上。
苏柳梅却说，“先前建军和开源谈国信总部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吧？你们晏清啊，明明只要服个软，谁会为难他呢？他毕竟是我们家人，现在挺好，跟冯派倒是穿一条裤子，也不看看着金融街，一半是姓李的。真当我不是从小在大院里长大的了？我跟李正鹄什么关系，他不清楚么？”
李芸连忙赔罪道，“晏清不懂事，柳梅，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个机会，让我跟他谈一谈。”
苏柳梅似乎还有些生气，但到底没把话说绝。
她道，“我看晏清倒是铁了心要跟小韵离婚，孩子的事情倒也罢了，但是这阵子家里老爷子身体不好，我爸爸为事业忙碌了一辈子，你也知道他几个孩子里最牵挂小韵，要是小韵有点什么，我爸肯定过不去这关了。”
李芸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晏清现在回沪也好，我这阵子一直在劝他。”
苏柳梅道，“两个孩子的事情，有时候也勉强不来，我看晏清对小韵的确是不上心，随便换个人都能对小韵更好些。如果真这样的话，日子过不下去也就不过了，但这些年，晏清和小韵是夫妻，夫妻可不是普通的谈朋友，我能让他一无所有的来，也能让他干干净净的走，阿芸，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跟小韵离婚的话，他可能不光是一无所有，还得吃几年牢饭。”
李芸听得，后背都是冷汗。
她问，“法院那边，上次开庭是判不离吧？”
苏柳梅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李芸头皮发麻。
苏柳梅道，“阿芸，坦白说，我都后悔让小韵嫁给许晏清了，你们家这个儿子，不是我说，真不是个东西。”
李芸一个劲地赔不是，自从许晏清婚后，她这个婆婆更没地位了，又要讨好亲家，又要哄着儿媳，却又奈何不了儿子。
苏柳梅话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道，“阿芸，别怪我狠心，要是许晏清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韵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对他客气。”
李芸硬着头皮问，“晏清做什么了？”
苏柳梅道，“我发你几张照片，你自己看吧。李正鹄那里我会跟他说的，但是你记住，现在能够帮你的人，未来也可以折磨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苏柳梅就挂了电话，然后发了几张图片来。
是一个女孩子跟许晏清对面而坐的照片。
地点大多是在一家书店，基本都是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从衣服来看，不是同一个时期，两个人有说有笑，根本就是在谈恋爱。
李芸气得全身发抖，转发了消息给许文彬，夫妻两个通了电话，都铁了心要把许晏清拉回来，绑在自家这条船上。
李正鹄那边很快就有回音了，李芸自然也有了计较。
这家央企是新区极力想取得合作的金融企业，体量极大。
这家央企目前要成立一个数字金融服务集团，由这家企业牵头，多家银行、保险、金融企业共同出资组建。
集团未来涉及资金规模将近5000亿。
之前李芸陪同市领导去京城洽谈的时候，何明东曾托人来问过，但她一直没有给回音。
对她来说，帮忙牵线可以，但总要从中取得点好处才行。
而让许晏清听话，同韩韵好好生活，才是维持自己家族发展的最大好处。
其实这家央企，市里早就谈过了，肯定是落在本市，无非是落在哪个区而已。
但是李正鹄之前发出过警告，只要许晏清来谈，一概不同意，除非是苏柳梅开口。
如今这事儿就吊着，几个区都在向市里争取，市里是由资产委牵头这个项目的，自然是李芸在具体负责。
如今苏柳梅出于帮李芸一把也就是帮韩韵一把的目的，对李正鹄开了口，李正鹄也就同意了。
其实之前何明东来找李芸的时候，她就探过许晏清口风。
许晏清怎么会不知道这家央企是李正鹄派系的大本营，唯李正鹄马首是瞻？
然而许晏清无动于衷。
李芸知道许晏清为了这个集团落地也活动过，但没什么成效。
许晏清宁愿舍近求远，也不愿接苏家李家抛出的橄榄枝，这让李芸很是恼怒于儿子的叛逆。
李芸得到了对方的回复，给谢本初打了个电话，借口帮区里牵线签合作框架协议，顺便约他洽谈。
对于李芸送上来的礼，谢本初当然是笑纳的。
但谢本初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李芸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谢本初等着李芸接下来的话。
李芸业务方面很是精湛，说的问题都在理，倒也没有夹带什么特别的私活。
电话最后，她对谢本初道，“晏清是我的儿子，不过在公事上，我一贯要求他公事公办，所以这件事情具体由哪位来对接，我这边都听您安排，也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晏清的关心和照顾。”
这番话讲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一般人听来也觉得在理，并且会认为，是李芸希望自己关照她的儿子，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刻意。
但谢本初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可这份礼实在够诚意，谢本初自然承情，便道，“晏清分管经济，当然是叫他来对接，他的人品我们很放心，也感谢李主任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李芸笑着应了，只说后续请谢本初费心安排对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