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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偷萝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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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声音实在微弱,又或许是生命实在已到了尽头,所以他最后的遗言,我并未完全听地清楚。

况且,“用心”后面能缀上的词语也实在太多。

“良苦?险恶?还是……我实在猜不出来,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皇兄才是执棋者。”

如果皇兄是执棋者,棋盘是天下,那么棋子呢?

是我们每一个人?

可这盘棋未免也太大了……简直大到超出我的想象。

值得一提的是,刘守福、老鬼、猴子几个天牢里我所熟悉的几个人,正因为前来闯天牢的九人不光自己穿着御内卫的衣服,而且带着的人也同样穿着御内卫的衣服,所以他们几个遇到这种情况理应冲在最前面,却恰恰因为他们以为是我带来的人,才袖手旁观,也恰恰是因为这一举动,他们才活的好好的。

久违的阳光重新洒在我的脸上,也照耀着地上的血迹泛起异样的光芒。

我怀里抱着老人仅有的躯体,一步步的远离世俗。

曹辉已经死了,所以我并没有去征询他的意见,更没有问过任何一个人。

我想,他应该躺在皇陵对面的高山顶上,永远沐浴着阳光,永远守着那个他宁愿付出性命也要为之冲动的人。

埋葬老人的坟墓是他的九个“孩子”用刀硬生生刨出来的。

墓碑也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刀所劈砍雕刻。

但站在土坟前的,却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慕容诚,一个是郑文凉。

慕容诚对着那块小小的墓碑叹了又叹,艰难的弯下腰,一揖到底。

郑文凉斜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诧异的问道:“慕容伯父知道是曹辉刺杀慕……皇后娘娘未遂?”

“知道”。

“但慕容伯父还是来了。”

“是”,慕容诚看着那一方小小的黄土堆,“老夫的朋友本就不多,曹辉算一个。”

老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哀乐,只有一种对岁月无痕的无奈,但正因为他把曹辉当作朋友,才会准确地知道我已经抱着曹辉来到了这里吧。

只不过慕容诚突然的这一句话,让我有些很不适应,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两个之间会是朋友。

慕容诚的来意我已大概猜到,但对于一个久离庙堂的迟暮老人来说,如果不是担心女儿受了伤,又担心另一个女儿,他实在没必要带着郑文凉来站在我面前。

所以我没有在这个沉闷的话题上接下去,而是问道:“慕容伯父来此,除了祭奠朋友,还为了让郑先生告诉我皇后娘娘的伤势?”

郑文凉拱手道:“回王爷,皇后娘娘伤地并不重。”

我点点头。

听到对于我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时,我本该高兴的跳起来,但因为曹辉临死前的那些话,我既笑不出,也跳不动。

慕容诚遥望着大山对面的皇陵,“王爷用心良苦。”

看着老人愈发苍老的面容,我只苦笑道:“我想曹公应该会喜欢。”

慕容诚收回视线,饶有深意地看着我,缓缓道:“王爷不这样做,老夫也会这样做的。”

我试探性地说道:“曹公当真对父皇忠心耿耿。”

慕容诚叹了口气,“不管是乞丐还是野狗,有人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房子住,他们都会感恩的,只不过乞丐可能会感恩一时,而野狗却会记得一辈子。”

“而当初的曹辉,连野狗都不如。”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后一直跪在曹辉坟前的九人,他们只是身形不住的颤抖着,却并未因慕容诚的话而发怒。

显然,他们也是一群曹辉收留的野狗。

我也没有资格评价,说到底,我曾以为自己是皇兄的一把刀,可又何尝不是当初皇兄收留的一条会咬人的野狗?

默然半晌,慕容诚轻声道:“曹辉临死前都对王爷说了些什么?”

我正组织措辞的时候,慕容诚又补充道:“他有没有提到老夫?”

“有。”

虽然他把他当朋友,他却并没有提起他,但我又没办法去伤一个老人的心,最主要的是,眼前的这个老人还活着。

慕容诚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又兴高采烈道:“很好,他总算没忘了我。”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为了一个谎,我只能继续编织起另一个谎言,“看得出,他很了解慕容伯父。”

慕容诚怔了怔,忽然转过身,看向远处的山,边走边淡淡道:“是吗?那挺好的……只不过老夫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这句谦逊的话确实没必要回答,因为他若不了解他,就不会说我将曹辉葬在此处是用心良苦了。

慕容诚站在一处悬崖边,山顶的风吹动着他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他认真地注视着视线所至的每一寸土地,从他的眼里不难看出,那是一种一个人只有在暮年时才会有的,对色彩斑斓的万里江山深深的眷恋之情。

我不再言语,也随着慕容诚的视线痴痴望去。

这样壮阔的景象,对于一个想要踏遍千山万水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鼓舞,一种激励,一种引诱。

但对于慕容诚这样的老人来说,偏偏只会感到不甘与疲惫。

慕容诚犹豫了很久,嗓音沙哑的道:“郑先生,你来告诉信王殿下吧。”

我有些疑惑,除了慕容婉的伤以外,还要告诉我什么?

郑文凉随即朝着山崖边走来,轻声道:“王爷可知陛下与太后都中了毒?而且中毒已深?”

我故作惊讶道:“中毒?他们怎会中毒?”

郑文凉的医术我一向十分相信,他说中毒,那必然是中毒,所以我这句话实在是废话,我立刻反应过来,又忙问道:“他们中了什么毒?郑先生可有法子解毒?”

郑文凉微微摇头,一脸严肃道:“陛下与太后所中之毒都是长期服用西域曼陀罗花的花瓣所致,而且,草民也未找到解毒的法子。”

我记得冷冽在我面前提过这种花,也告诉过我曼陀罗花确实具有毒性。

但我顿时有些抓狂,“曼陀罗花?怎么可能?这种花做的胭脂水粉虽然在京城风靡,但人人都知道这种花的花瓣是有毒的,宫里的人又怎会不知?”

“更何况郑先生你也知道,想要中曼陀罗花的毒,必须要长期服用其花瓣才行,又有谁能……”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已然说不下去了。

我失魂落魄地看向一旁的慕容诚,老人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老夫以为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错只是偷过一根萝卜。”

很难想象,一个曾经的朝廷大员始终对一个萝卜耿耿于怀,这本该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才对,可这一刻的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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