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承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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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少女猛然挣脱我的手，咬着嘴唇，大声道：”为什么？“
我甚为头疼，为什么？人为什么总要问为什么？
我思忖良久，然后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你应该有听说我府上的阿梅突然死了的消息吧？“
少女想了想道：”京城里有面儿的应该都听说过，这还是你府上放出的消息，不是说自杀的么？“
我深呼一口气，好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然后问道：”你见过阿梅吗？“
少女伸出手掌，一边回想一边一根根弯下手指，道：”见过三次。“
我点头，”你觉得她会像是自杀的人吗？“
少女仔细的回想，然后如实道：”不像，但是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想不开也好，为情所困也说不定，毕竟和煦哥哥已经离开王府快三年了，三年那么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
王府这般好，她为什么会想不开？所以我苦笑道：”我也不想瞒着你，若是阿梅为情所困，那么困住她的人就是我，但我知道，即便我拒绝她，在没有将她赶出王府之前，她绝不会自杀。“
少女眨眨眼，认真道：”和煦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白了她一眼，然后道：”御内卫在阿梅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女子的脚印，后来，我发现陛下赐给我的那个女子脚的大小，跟在阿梅房间里发现的脚印大小吻合，也就是说，我府里的那个女子很可能就是杀害阿梅的凶手！“
少女诧异道：“啊？你为什么会怀疑一个秀女？因为她长地好看？”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长得跟那个喜欢穿红色骑装的少女很像吧，她就是那样，喜欢无缘无故的杀人。
见我久久无言，少女斜了我一眼，”和煦哥哥又怎知道她脚大还是小？“
我脸色一红，没好气道：”我偷了她一只鞋行了吧。“
少女破涕为笑，然后又惊呼一声，”那岂不是说，你天天跟一个杀人凶手同在一处？“
我侧过身，叹气道：“可不是嘛，你想想看，若是我将你娶进王府，那该有多危险？我又不能天天守在你身边，我该有多担心？”这话我说的极流畅，无任何停顿，神情也无异样，可以说毫无破绽。可少女却有些疑惑，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陛下实情？惹的陛下跟姐姐都不开心，而且我也不知道.......所以才....“
我望着皇城方向，”皇兄每日批阅奏章，处理政事，就已经相当疲惫了，我这个做弟弟的总该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说与他听，也只会更添烦恼罢了。”
”其实.......有你姐姐陪着皇兄，皇兄才不至于那么寂寞吧。“
少女抿着嘴，斜靠在一旁的柳树上。
我仰头看着天边明月，继续说道：“就跟你说的一样，她已经是皇后了，我属实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不敢，也不能，所以我也常常劝自己，早日将那些往事都放下，以后尽量活的开心一点，便也够了，至于我以后该如何如何，顺其自然倒也不错，但倘若真有一人，能让我忘记从前的种种，那么不管这世间道路如何曲折，那就是我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了，真儿，你明白吗？”
我收回视线，见她依旧默不作声，又唤了声真儿，好让少女看清楚我的眼睛，那是我最后的倔强。
少女怔了怔，顷刻间陪我湿了眼眶，“别人怕你武功高强，战场上杀人如麻，可我不怕你，我不怕你的，和煦哥哥，我也不怕你心里还有着姐姐，不怕你心里只有她一个，姐姐长地跟我很像，你看着我，就当看着姐姐，虽然对我不公平，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慕容婉跟慕容真是两个人，两个不一样的人。”
我侧过脸，不敢看她，道：”你也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想的是，两个人在一起，谁给的多些，谁给的少些，这都很重要，两个人也才能长久和睦，若是一直不公平下去，给的多的，迟早心里会不平衡，严重些，会发疯的，而给的少的呢？刚开始还能牢记对方的好处，后来，便觉得天经地义了。“
少女语气低沉，道：”那和煦哥哥也会作此想吗？“
我认真的问了自己，得到回答后，坦然道：“人性使然，智者也好，愚者也罢。”
许是少女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我，跺了跺脚，闷哼一声，然后气呼呼地牵起我的手，大步朝前走去，直到一步一步踏上承天门，这是整座天下最高的城楼，站在这座城楼上，便可以将整座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楼上点了无数盏红色纱灯，夹杂着大小各色珠灯，整座楼台几乎是灯缀出的层叠明光，楼下亦簇围着无数明灯，将这座宫楼城门辉映得如同天上的琼楼玉宇，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楼上垂着朱色的帷幕，随风飘动着。
每到中秋之夜，京城各处街道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山呼海啸一般，就好像全天下的所有百姓都涌上街头。远处墨海似的天上，高悬一轮皓月，像是一快透亮的白玉盘飞挂在云端，看得久了，又觉得近近的，仿佛触手可及。月色映着人家屋瓦上薄薄的微霜，越发显得天色清明，可是并不冷，晚风里有焰火的硝气、姑娘们身上脂粉的香气、各色吃食甜丝丝的香气……夹杂着混合在一起，是今夜特有的气息。
街坊两旁铺子前悬满了各色花灯，树上挂着花灯，坊间搭起了竹棚，棚下也挂满了灯。
“砰”的一声巨响，远处的天空骤然绚烂了起来。
光彩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升至半空，随后砰然炸裂，不甘示弱的展现着如昙花一现般的美丽，宛如在黑色的幕布上释放出华丽的翡翠流苏，刹那间，天空万紫千红，千姿百态的繁花穿过无边的黑暗让人眼花缭乱，惊心动魄!
少女忽然兴高采烈起来，指着远方感慨道：“好美啊。”
我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一句诗来。
随后，越来越多的烟花于天空中绽放，好似黑暗中盛开的花朵。
少女朝着远方遥遥呐喊了一声，似在倾吐心中不快。
见我闷不吭声，她转过头，道：”和煦哥哥，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喊出来，然后就再也不去想它，这样你很快就又会开心了。“
我委实放不下王爷的架子，总觉得那样看起来会很傻，比城南那个只会四处讨酒吃的老疯子还要傻。
我尴尬笑道：”我还是算了吧，听你喊就好了。“
她撅着嘴，两只手抬起我的胳膊，来回摇晃，道：”试试嘛，好不好？而且也不一定非要喊出真话的，或者你喊的时候，我捂着耳朵，也不看着你。”
我叹了口气，实在不愿驳了她的好心情，无奈地点点头。
少女莞尔一笑，道：”好，那说定了，我先来。“
我”嗯“了一声，一双眼静静地望着她。
她手扶着栏杆，前倾着身子，几乎要掉下楼下，我下意识的朝她更近一些，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处的天空作出大喊状，而后又小声道：”东方和煦，我讨厌你。“
可是，如此细不可闻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我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是啊，也不一定要喊出真话的，就好像今夜的烟花看起来是如此的绚烂漫长，就好像那年的夏末秋初，是如此的寒冷彻骨，就好像今年月圆之夜，你是多么的想着我，就好像我想着你，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晚风徐徐袭来，身上凉意骤起。
盛情难却，我也随着她的样子朝着天空喊道：“我……”
可刚一张嘴，便感到一股寒冷传遍四肢百骸，霎时之间，我两眼一黑，只觉头晕目眩。
倒地不省人事之前，只听到少女焦急的呼喊。
………
承天门下，京城大街最繁华处，一棵历经万年也未曾腐朽的银杏树上，系满了许愿用的红色丝带，树下行人出双入对，好不甜蜜。唯有一双孤独又明亮的杏眼，遥望着高楼上的一双人儿。
这双眼睛的主人眉如远山，眸子如星辰，她缓缓收回视线，侧目望着悬在街道中央的走马灯，久久不愿离去。
灯上画着一个骑在马上的红衣少女和一个牵着马的白衣少年，少女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而动，少年腰悬三尺气概，意气风发，路过处，一片海棠花。
沉默良久，少女转身离去，一路向北。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少女默默落泪，流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