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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攀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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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康起居郎率家眷进宫请罪后,此事真有偃旗息鼓之态,皇帝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便思忖着干脆轻轻揭过。

“我这些日子让元禾也去查,却仍未见到这幕后主使,难道此事真是康彤儿一人所为?”

光舟夹了一筷冬苋菜,沾了沾豆酱,塞进嘴里。

“我看未必,这都晌午了,阿爷还未下朝回来,想必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且瞧着吧。”

光舻从食盒里取出馄饨,递给光舟一碗,再给明容,最后是自己。程夫人今日有些头疼,便是他们兄妹三个人凑一起吃饭,光舻干脆叫人出去买了萧家馄饨。

“咱们乱猜也没用,等阿爷回来了,便也知晓了。”

明容舀了一勺馄饨汤送进嘴里,只觉得肥甘鲜美,唇齿留香。

三人吃完饭,左右也没事,便让贴身仆从把各自的书本拿到厅上来,边看书边等徐照朴回来。午时三刻,徐照朴才灰头土脸地一脚跨进厅堂,明容忙放下书上去,徐照朴弯下腰,明容替他把披风取下来搭在一边。

光舟和光舻都放了东西站起来,拉徐照朴到上面坐下。

“阿爷,今日发生什么事了。”光舟急着问道。

徐照朴正想缓一口气,挥挥手让光舟先别说话,转头要找水喝,光舟赶紧上去替他倒了一杯茶。

徐照朴一仰头喝了个干净,光舟再给他倒了一杯,他这次喝得慢了些,等喝完了,才觉得舒畅些,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饭桌上,见已收拾干净了,颇有些不满。

“阿爷别急,我这就叫人把饭热了来,我今日买了萧家馄饨。”光舻回头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下去了。

徐照朴一听,顿时笑道:“这个好,许久没吃了,就馋这一口。”

光舟在旁边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今日朝堂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瞧阿爷面如土色,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为难您了?”明容凑过去瞧,被徐照朴用手指戳着额头推开,她吐了吐舌头。

徐照朴没好气道:“今儿早上刚上朝,圣人便往桌上排了一列的折子,都是言及太子的,不是说太子私德不修,便是说娶康家姑娘,别寒了寒门士子的心。圣人本意是敲打敲打叫此事就这么了了,可谁知有几个人不依不饶,非举着笏板上来就和圣人对着干,尤其是御史台那几个,他们发起狠来,圣人哪里说得过,真是被噎得够呛。”

想起来御史台那些个人,徐照朴仍心有余悸,挤了挤眼睛让光舟再给他倒茶。

“乌台的人,不厉害些怎么配得上那顶帽子,他们若轻易饶过了,那才奇怪呢。”

明容笑着退到一边,挨着椅子坐下。

“圣人这吃了个大亏,看来是把阿爷又留下来商讨对策了。”

光舟捏着下巴,道:“这幕后之人,会不会就藏在这些反对的官员里面?”

徐照朴摇了摇头:“也不好说,藏的深些一点不透露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同党呢?能公然攀扯太子的,必然不是孤军作战,势必有一伙人报团,即使那个领头的不暴露,也必然有底下的混杂其中,只要有迹可循,便能一查到底。”

小厮提了食盒进来,光舻从里面捧出一碗馄饨,把勺子放在碗里,摆到徐照朴面前的桌上,徐照朴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进嘴里,心满意足地一笑。

“舻儿有长进了。”

他在光舻胸口拍了拍:“明年科考,你可得用心,咱们老徐家能不能出个读书人,就看你了,别给你外祖丢人。”

光舻笑嘻嘻道:“阿爷此言差矣,大哥虽在军营里,好歹也是书阁里出来的,要说这咱家谁不是读书人,恐怕也就……”

说着便拿眼睛觑着徐照朴,徐照朴反应过来,提脚就要踹他,被光舻一闪身躲过了,提着食盒就一溜烟跑出去,小厮赶紧在后头跟着。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厅里的气氛松快了些。

“功勋贵戚里,自有圣人去查,底下的官员便交给了我和郑国丈,武将里有我去,至于细枝末节的……”他看向光舟。

光舟笑了笑,朝徐照朴拱手道:“我这里也有些人手,还请阿爷拟一份名单,孩儿也好有些头绪。”

徐照朴点头:“也好,我下午便写给你,叫你妹妹也帮着点。”

“前些日子查京中流言和东宫属官,耗费我不少人手,有妹妹帮衬些,我也轻松。”

光舟看向明容,明容一笑,转而又问道:“哥哥和殿下在怀疑东宫有内鬼?”

“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难免碰上灯下黑。”

“可有查出来什么?”明容问道。

“有。”光舟坐到她对面,“詹事府主簿崔继。”

徐照朴没头一皱,抬头道:“崔继出自清河崔氏,他缘何会……”

明容没听过这茬,一脸懵懂地看着父亲和长兄。

“崔继算清河崔氏里面一支小宗的子弟,倒也不能代表整个崔家,只是他好歹是殿下一手提拔,虽说官位不高,但也让殿下着实寒心。”光舟惋惜道,“崔继还未及而立之年,机敏聪慧,可惜不能为殿下所用。”

“并且……崔继最近常往宣明酒肆跑。”

明容蓦地看向光舟,徐照朴微微捏紧了勺子,也不吃馄饨了。

半晌,明容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万事小心,我在宣明酒肆给你安排了人手,可也不能大意。”徐照朴沉声道。

“宣明酒肆皆有三娘打理上下,一时半会儿应也查不到咱们家,阿爷放心。”

回到别寒居,明容坐在榻上沉思了许久,突然跳下地,江潮正端着水盆走过去,被她一吓差点把盆子摔地上。

“怎么了姑娘?”

“吴山她们呢?”

“钟妈妈要照顾太太,吴山姐姐她们去诸言居帮忙了,这儿只剩我和山迎。”

明容想了想,道:“你去叫上山迎,我要去一趟宣明酒肆。”

“是,姑娘。”

江潮端着水盆出去,过了会儿,和山迎一起进来,两人替明容又整理了遍仪容,便一起去府上后门,找了辆小马车,去往宣明酒肆。

一上马车,明容便将自己的外罩和山迎对换。

“姑娘这是何意?”山迎虚拿着明容的外罩,半套在身上,不敢真穿。

明容解释道:“幕后之人想必已找到宣明酒肆来,你与我身型相仿,一会儿咱们三个带着斗笠进去,旁人也不知谁是谁,你一会儿进了天子一号便等在里头,我会让阿爷的人守在外面,就看对面会不会上钩。”

“都听姑娘的。”

在明容身边跟得久了,山迎胆子也大起来,听明白了便一口应下了。

山迎走在前面,店小二轻车熟路带她们上了天子一号,明容摇摇头,示意选隔壁那间,并让不要传菜。

店小二不解其意,山迎笑盈盈道:“贵客未至,怎好急着传菜。”

于是小二便端着盘子走了,待山迎在里面坐定,江潮和明容便出来,等在门口。

站了快有半个时辰,明容直站得腿酸,还是未见有任何动静。

“姑娘,要不你进去歇歇吧?”江潮问道。

明容摇摇头:“会来的,再等等。你不累吗?”

江潮笑道:“于咱们来说不算什么,倒是山迎姐姐在里头坐那么久,怕是要坐得屁股疼。”

明容讪讪一笑,没想到她的婢女们平日里要这么累。

又等了一会儿,明容见楼下的护卫朝这里打了个手势,一转眼便看见一个髭须白面的男人上了楼梯,直往这里走。

“我家主人在里头,何人擅闯。”

那男人伸手便要推门,江潮一步跨过来拦住。

男人一愣,转而露出一抹笑容,慢悠悠道:“报与你家主人听,在下詹事府崔继,意在——‘攀龙’。”

明容瞳孔微缩,退开一步,江潮会意,让开路,崔继笑了笑,推门进去,明容转身跟进去,让江潮留在外面,崔继回头看了一眼她。

“没想到这在宣明酒肆暗布棋局的是个女子。”

崔继看到坐在桌边的山迎,颇为意外地感叹道。明容走过去,同山迎耳语片刻,退至一旁。

“谋大事者,何在乎是男是女?”山迎拿出明容教她的一套说辞,语气拿捏得有模有样,明容在心里暗笑。

“女可攀龙,男可附凤……今日只崔主簿一人?”

崔继拱手而笑,在山迎对面坐下:“只我一人。你既知我是詹事府主簿崔继,不妨也报上名来,看你是何许人也?”

山迎没有摘下斗笠,隔着一层纱盯着崔文:“女子在外多有不便,望崔主簿海涵,崔主簿是何时发现我在这宣明酒肆的?”

崔继笑了笑,暂且按下这身份不提,道:“太子爷与康家姑娘的传奇,唯此处最绘声绘色,平民、乞儿,皆从这里听了传出去,可惜我在此蹲守多天一无所获,直到今日,见这间屋里的人许久不见传菜,便知定有玄机,特来碰碰运气。”

“那这运气可给你碰到了。”山迎淡淡一笑,“崔主簿出身名门,可知这陷害太子,是何罪责?”

崔继把手拢在袖子里,一双眼睛微眯起:“姑娘这样有本事,你可知,这是何罪责?”

“你我都意在东宫,不妨把话说清楚,省得弯弯绕绕,误会了良友意思。”

山迎倒了一杯酒,推给崔继,崔继接过,却没有喝。

“太子无德,不堪为储君。”

“梁帝登基数年,这天下属实无趣。”

两人同时出声,崔继微微瞪大眼睛。

“想不到姑娘有如此远志?”

“倒不如说,王爷有何志气?”

山迎将两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崔继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眼底闪出一抹阴翳,举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目光宛如黑暗里的蛇,紧盯着山迎,山迎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好在有斗笠遮挡,崔继没有发现她的不自在。

“好厉害。”

崔继从嘴皮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嘴边的髭须被吹动。

“崔主簿这次前来想必是谈个合作,什么时候王爷愿意见我了,再谈也不迟。”

还未等崔继反应过来,山迎站起身,径直往外走,明容赶紧跟上,谁知一转眼,崔继忽然立在她们面前。

“还没谈拢,姑娘急什么?”

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佩刀,泛着寒光的刀刃拦在明容和山迎面前。

明容心里一慌,拉着山迎,慢慢向后退,崔继提着刀步步紧逼,直到二人又坐回桌边。

崔继一下将刀插在桌上,两个女孩都吓得一抖。

“咱们慢慢谈。”他坐下来,倒了一杯酒,推到山迎面前。

山迎犹豫一下,正想看向明容,却还是忍住了,拿过酒杯,一手扶着斗笠,仰头一口喝干。

明容余光扫到门缝里闪过一丝光,握紧了拳头。

“姑娘也别藏着掖着了,方才我进来时,你坐着,倒也能以假乱真,可我见你们出门走这几步便瞧出来了,想必这位,才是真正的主家。”

崔继转向明容,明容和山迎心里具是一惊。

“小婢子毕竟不是大家姑娘,我崔继好歹出自清河崔氏,若是这点都瞧不出来,可就给祖宗丢脸了。”

明容的指甲掐的手心生疼,崔文就像一条毒蛇一样,审视着她全身。

“既如此,你放我这丫头进去,咱们一人对一人,也算公平,你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怕我这小姑娘?”

“姑娘!”山迎急道。

明容强装镇定,挺直腰板看着崔继。

“少耍滑头。”

崔继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见没有什么异样,便把佩刀拔出来,桌面上留了一个窟窿。

他一手提住山迎的后领子,明容一紧张,见她把山迎拽起来,山迎跌跌撞撞跟着他走到门口,崔继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开门。

山迎畏缩地看了他一眼,开门的手都有些抖,见她把门开了一条缝儿,江潮正站在门外,一脸惊恐地看着里面,崔继立即一脚将山迎踢出去,明容“腾”的站起来,椅子倒在了一边。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好几个带刀的武人,崔继反应极快,立即一脚踹在门上,略挡了一下,身子快步往后退,一把揪住明容,将刀横在她脖子前。

“都别过来!”

他朝武人喊道,那几人都是徐照朴的铁甲卫,顿时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

“姑娘好手段!”他恶狠狠道,刀刃又离明容近了一些,明容此时连呼吸都不敢动作太大。

“不过是你我都留了后手。”明容咬牙切齿。

崔继待着她退至窗边,明容和铁甲卫都猜他要从窗户跳下去,可谁都不敢动。

正当崔继一下用手肘顶开窗户,电光石火间,一把匕首狠狠扎在他手肘处,崔继惨叫一声,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他抓着明容的那只手去捂伤口,明容趁机逃脱,却被人从后面一拽,还没等她看清,已被人抱着从二楼一跃而下。

明容看着崔继也从窗口翻滚而下,抱着她的那人也不停顿,双臂紧紧护住明容,往地上一滚,手一撑地站起来就跑。

等明容缓过神来,才发现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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