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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艳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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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过去,因为滴水未进,明容不免觉得有些口渴,又不敢贸然向赵府的婆子丫鬟开口,只能眼巴巴看着门口,约莫到日薄西山的时候,赵刺史也没再来过。

相应的,赵刺史的家眷也没有来。

“我有些热了,吴山,去把门关上吧,灵州还是热得慌,真是不如京城里,侍卫大哥,你也进来歇会儿吧。”

明容抬头吩咐道,吴山走到门口,一手遮着额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领头的铁骑兵与其余人交换了眼神,转身进来,吴山便把门关上了。

领头人走到桌前,向明容抱了个拳,明容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不知这位大哥姓什么?”明容轻声道,瞧着他二十出头的样子,竟然已做到一个小头目了。

那人又抱拳道:“承蒙侯爷与姑娘不弃,属下姓陈。”

明容点点头,遂起身肃容,向他缓缓下拜道:“陈大哥,今日明容的性命,恐怕要拜托陈大哥与诸位兄弟了。”

被称作“陈大哥”,他慌忙起身,单膝跪地扶住明容:“姑娘这是何意,无论如何,属下定会保姑娘无恙的。”

明容站起来,拉着他重新坐下,看了一眼门外。

“陈大哥应该也看出来了,赵刺史如今是把我困在这儿了,我目前倒不会有什么事,只怕他要对阿爷不利。”

陈侍卫点点头:“属下明白。姑娘放心,如今我们兄弟八个在这里,无论如何都能保姑娘和这俩丫头平安的。”

明容见他神色如常,倒不显得如何担忧,心里不免纳罕,她是没见识过铁骑兵的能耐,自然也知道他们对徐家忠心耿耿,可这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过八个人怎么够呢?

陈侍卫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目光坚毅,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有我们在,不会出事的,马匹都在外面的兄弟那里,就是没有马,硬闯出去,那边也未必能拿咱们怎么办。侯爷身边也有四百人,晾那赵刺史有多厉害,也奈何不了侯爷一分。只是如今咱们既然扣在此处,不能轻举妄动。”

明容想了想,眉头拧出了一条线:“如今我虽被困在这里,说是为了牵制阿爷,可到底阿爷和铁骑兵都是身经百战,一时也未必拿得下他,既如此……恐怕薛大人和朱大人,才是危险的。”

“薛大人年迈,去的又是灵武府库,身边没多少人,朱大人虽说阿爷拨了人去跟着,毕竟是远去黄河,路上有个什么也难以顾及,赵刺史……这是要做什么?”

陈侍卫抓了抓后脑勺,他虽武功卓绝,也颇有些行军作战的本事,于这些事情,却有些一窍不通。好在明容本没想着问他,只是自己爱把想法说出来罢了。

“若是朝廷赈灾的款项被贪污了,做个假账也就是了;若是能力不足,没办法稳定灵州的灾情,如今朝廷钦差也来了,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他又是赵氏子孙,事后上奏陈述己过,圣上难道会跟他过不去?做什么非要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明容一口气发了一通牢骚,仍是想不明白。吴山上前给她揉肩,明容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示赞许。

倒是旁边陈侍卫听得心惊肉跳的,徐明容每说一句,他心脏就几乎漏跳一拍,不理解这么小的丫头,怎么说起“做假账”之类的事情,语气竟像说“捡垃圾”一样稀松平常。

但这终归是自家姑娘,陈侍卫只能将此归结为侯爷家里的家风如此,儿女个个都是颇有谋算的。

“对了……”陈侍卫突然一拍脑袋,低声一叫,又沉默下去。

明容被他一惊,盯着他,又见他迟迟不发一言,不禁急得推搡了一下他的胳膊。

“陈大哥,你倒是说呀?”

陈侍卫抬起头,面色凝重地看着明容。

“姑娘可有留意,灵武城中有不少赵刺史的家臣?”

明容点点头,立即接道:“这些我都知道,怎么了?家臣如何?他之前与阿爷他们说过,灵武城里穿梭的家臣,是稳定城中局势。”

“可现在赵刺史已不知是敌是友,先前的话就不可信了。属下恐怕,赵刺史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心。”

“他……”明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瞪着陈侍卫,压低声音道,“他有病吗?”

陈侍卫一愣,不知道该不该指出这种话不该是个世家女儿说出口的。

明容:“先前穆王一党下场已经如此,赵刺史凭什么觉得自己的兵力和条件能够和穆王比?就算是赵氏子弟,那也都快八竿子打不着的了,真要打进京城,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那帮文官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陈侍卫心里暗叹,姑娘说话果然有侯爷的风范。他摇了摇头道:“姑娘有所不知,灵州过了黄河,以西与河西道接壤,灵州以北接丰州,有西受降城,此一带人员混杂,华夏与胡人混居。”

“但先前河西道韦庶人欲与外族勾结,不都已被阿爷收拾的干干净净了么?就算灵州治安多么难,也有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怎么敢?”

二人相视沉默,为今之计,只有先保证自己安全了。

那边雁行在与明容刚碰上周直等人时,就已察觉有些不对,可怎么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几个梁人笑得让人厌烦。

兴许是草原儿女的直觉,她心里没来由的一跳,见明容向自己投了个眼神,当下便明白了。

与明容分别后,她立刻带着护卫回住处,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便觉得小巷子里有人影隐隐绰绰地闪现,顿时感觉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突然,雁行听得“嗖”的一道风声,从巷子里传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先跨出一步一个回身,只感觉什么东西擦着耳朵过去,耳际一热,等她站稳了,抬手一摸,竟摸了一手的血!

“不好!保护公主!”

随从厉声叫道,十几个人立刻围成一圈,把雁行包在当中,人手一把弯刀,锋刃朝外,即使是灵州炎热的天光照在上面,反光也冷得令人胆寒。

几秒的静默仿佛百年一样长,雁行已不知是不是因为灵武炎热闷气,一时有些胸闷气短,额角流下汗来。

刹那间,几十支飞羽从巷子里、墙头射向雁行一群人。随从使动弯刀,旋风一样将箭杆绞断,飞落的箭头狠狠插在黄土地上。

然而寡不敌众,习惯了马背上作战的峪伦部汉子却不善为步兵,几轮利箭下来,已有三人重箭倒地,而此时巷子里还有数十名黑衣人涌出来。

“快往回撤!”

雁行摸出随身的短刀横在胸前,弯腰屈膝,指挥着随从一面抵挡来袭,一面往住处所在的方向后撤。

对面的人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一波又一波的人往上扑,雁行的随从根本来不及招架,刀都砍得卷刃了,还有人不怕死似的往上扑,已经有好几次对面的剑锋擦着雁行的身上过去,没一会儿雁行的外裳就被划了好几个口子,有的地方还见血了。

眼见着身边的人只剩下五六个,就快被重重包围,雁行从刚死去的随从身上捡来一把弯刀,两眼通红地盯着前来取她性命的人。

“我峪伦部的女儿,可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一名黑衣人一跃而起,举起长刀向雁行砍来,雁行正等着挥刀招架,远处一根利箭飞来,直插在那人脑袋上,惯性带着人一起飞向一边。

雁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马蹄带起的烟尘从四面八方滚来,几十名黑衣甲士玄枪烈马飞驰而来,几名骑兵护住雁行,其余人成合围之势,摧枯拉朽般将刺客宰了个干净,甚至没留下一个活口。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雁行目瞪口呆,半晌才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来:“铁……铁骑兵。”

收拾完了贼人,几人从马上下来搀扶雁行身边的伤员,其余的人护送她打道回府。

等进了院子,雁行脑袋里的一根弦猛地一松,人险些一个踉跄,待人都进来了,立即让人把大门关上,一手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铁骑兵一部分在外站岗,还有一部分进来,带头的吩咐下去,看住各处院门,并差人去里面找徐照朴,又随即过来询问雁行的情况。方才雁行他们正巧是被一伙巡逻的铁骑兵遇上了,否则真要命丧黄泉了。

雁行看了一眼铁甲寒光的八尺男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城里要出事了,县主被刺史的人带去官署了。快去告诉徐将军!”

铁骑兵神色一凛,回身招呼了几个兄弟,受到指令的人立刻戴上头盔,只露出了两个眼睛,列队完毕后出了院门。又令一人去书房找徐照朴。

吩咐完后,他回来向雁行行了个礼:“有劳公主了,姑娘去了多久?”

雁行摇摇头:“我与她分别后立刻回来了,可路上遭遇贼人,如今已有半个时辰。”

那人点点头:“还请公主呆在此间,莫要随意走动。”

雁行扯了下嘴角:“我都明白的。”

她虽然也会一些武功,可知道这是在大梁的地盘上,又有徐大将军和铁骑兵在,便没她什么事情了。况且方才自己这里死伤惨重,还没来得及好好清点。

雁行正想抬脚往内院走,徐照朴已穿戴重甲大步流星到了外院,身上背着长枪,腰间佩刀,离雁行还有两米就先停下抱了个拳,雁行只觉得那一身铁甲直往自己脸上呼,忙欠身行了个中原礼。

“多谢公主大义。让公主受了惊吓,实是过意不去。”

雁行摆手道:“天将言重了。县主待我亲厚,我们俩情同姐妹,如今她有危难,我怎么能不告知。而且我现在不也没事么。”

徐照朴看向门口,眉头慢慢皱起来,在深邃的眼眶上投下暗色的阴影,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缝,一手握住断马刀的刀柄,青筋暴出,一手紧紧捏住腰带。

“敢动我徐照朴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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