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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生命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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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多。

在市中心摩肩接踵的大厦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巷子,山城的巷子更是多到难以计数,且上上下下各有出路。

为了找一个安全且没有人的位置蕊蕊走了很久,最终她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跨江大桥正下方的一条大马路,这马路旁边的小区地基极高,围挡也都是用石块累积而成,除了一些绿色植物坠下来,在这热闹的不夜城里这里竟然难得的安静。

在五金店买了个铁锤,塞到自己最大的包包里既实用又壮胆,洗干净的铁盒子废了蕊蕊好大劲才被敲开,她立刻打着手机的灯光去看,结果里面满满当当排列整齐的放了一排硬币。

她并不意外。

随意地用鞋尖拨动了一下这些硬币,果然发现这了些硬币的上面全都写了姓氏。

“刘,聂,高,赵,吕,王……”发现这些后虽然心里明白这是做什么的,但是蕊蕊还是不想再触碰它们,她带着不好的心情,把这个盒子的碎片和这些硬币尽数踢到了旁边的下水道里。

在人类看不见的角度力,附着在这些硬币上的磁场能量被水流带走,加入了迟来的轮回。

在这个青旅住了一段时间,蕊蕊开始害怕一种声音,那是一种塑料袋在变形时发出的声音。因为每个床位的人都只有自己的床位这一点点私人空间,所以很多人会有一些类似面包或者零食放在床上小桌板的位置上,而这些床上的食物,在夜里大家都酣睡之时会将隐藏在各种角落里的蟑螂吸引过来,这些蟑螂会咬碎每个床位都有的蚊帐和窗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踩得这些包装袋哗哗作响,而能让包装袋发出这种声音的,一般都是长了翅膀的大蟑螂,这让蕊蕊一个前20年都没见过蟑螂是什么样的女生适应了很久,才艰难地学会了欺骗自己。

但是今晚,噩梦的声音却换了一种。

“你怎么做到的?”

有着红色长发的小女孩骑着一只毛色亮丽的金钱豹一脸的不愉快,将梦中的李蕊蕊直接拉到了她的世界。

“我不认为大哥会出尔反尔在消除了你的记忆之后又把他们还给你。”

听到了久违的声音,蕊蕊的心跳得飞快。“咚咚咚”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畔,她闭上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她感觉自己嘴里全是水,好像睡着睡着掉到了河里。

直到那红发小女孩的坐骑慢悠悠地走来,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腰把她从水里勾了出来。

血盆大口就在她眼前张开,一只厚实的肉爪突如其来的给了她胸口重重一击,这一击直接让刚刚如雷的心跳几乎停滞了,她耳中的心跳变成了电子盲音,两耳直击的贯穿耳鸣声迫使她愣神许久才慢慢地能挣扎着坐起来。

这是一处室内的草地,不符合科学结构的石材天棚跨度惊人,一眼望不到头的室内草坪还有一些人造的丘陵,丘陵上的绿草被一小群长相怪异的长毛狗占领,这些狗数量不多,看起来像是被拉去做了离子烫的边牧,一名强壮的白人男人正在给他们剃毛,旁边还有一台用来收集这些长毛的小推车。

耳鸣渐渐停止之后,蕊蕊开始能听见男人手里的推子声,也更加清晰的听到了背后豹子发出的喘息。

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的害怕和恐惧,只是有些虚弱地站了起来,走到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身边,像是用尽了力气,跟她坐到了一起,甚至肩还贴着肩。

一瓶带着冰霜的啤酒瓶凭空跳出来,蕊蕊稳稳接住,叹了口气,把滑下来的碎发往后撩了一把,又主动跟红发女孩做了一个干杯。

红色小女孩刚含了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趴卧在一边的大猫挥尾打在后背上,这口酒当时就喷了出来,蕊蕊这才发现那只豹子粗壮的脖颈上带了一个浑圆的金色项圈。

“咳咳!你这个家伙!”红发小女孩生气地用手里的啤酒瓶丢向大猫,还未接触到对方,啤酒瓶直接变成气泡消失在人造草原的风里。

“哼!”红发女孩拍拍手,她的脾气似乎变差了。“你们把我的东西都烧掉了?”她歪着头问蕊蕊。

“懒得烧,大家都觉得脏,直接用蚊帐裹住丢掉了。”

“哈哈!真没想到……”红发女孩头发突然变得毛躁,长度也增加许多,这完全是一句自嘲。

“原本决定下个轮回不做人类的,算我认怂了,但是大哥不同意,”她突然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大哥说,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他建议我坚持再做一次人类。”

“大事?什么事情对你们来说会是大事?”蕊蕊手里的啤酒已经喝空,被她捏扁直接扔在草地上。

“总之,这次只是通知你一声,毕竟我们算是认识了很多年了,也是因为你的提议,让我明白不少东西。”红发女孩再次跨坐在雄壮的金钱豹身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拍拍豹子的屁股,大猫生气地甩了她一下,红发女孩以往天真的眼神里确实多了一些东西。

“人生的苦难我已经遭受很多,而未来的你要吃得苦头也比以往多得多,你需要我,也会感谢我的回来,无论你相不相信,往后的日子里如没有我的帮助你会活得很惨,而我也正好能安全的等待下一个人类的巨大变迁……”

话音未落,她已经乘坐豹子跳跃着下了这块小山丘,原本老老实实被剃毛的大狗们突然受到冲击,四散而逃。

被独自留下来的蕊蕊靠坐在一个大树枝下,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樱柠没有问她怎么回复的记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按照她现在有限的智力去猜测,愿意主动帮她恢复这么一段有樱柠在内的记忆,那必定是她这样不堪的过往里有什么对方感兴趣的,或者觉得不能忘记的东西,可是她虽然恢复了,但是却并不觉得这些难堪的过去有什么闪光的地方。

颜铃发现,这几天的蕊蕊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她前几天表现得都非常好,这几天却坐立不安,甚至在开始绘制施工图的第一天她就迟到了。对方来到公司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好像刚从下水道爬出来,就连她平时都很爱护的包包,也散发出一股下水道的气息。

“谁在洗手间的水池里涮拖把了?把保洁阿姨气得不行。”

有同事从卫生间出来,随口跟抱怨了两句。

她下意识地看看蕊蕊,只见对方早上好像连头发都没有梳就跑来了,包包的翻盖也敞开着,里面有类似淤泥的污垢,而她现在正把一把带水的硬币放在办公桌上挨个检查、擦拭,又把一个碎掉的盒子努力用透明胶带缠绕了几圈,把整理好的硬币排列整齐放了回去。

还没等颜铃开口去问,蕊蕊就像着了魔一样的突然站起来,话也没说一句直接出了公司。

二十分钟之后,蕊蕊一直没有回来,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颜铃有点着急,她的对讲机却突然响了。

“颜铃儿小妹,颜铃儿小妹……”胡老师还是不紧不慢地召唤他的助理。

“在的,胡老师。”

“这两天赶快再招两个助理,才来的小妹儿辞职了。”

颜铃诧异,她并不知道蕊蕊有任何辞职的理由,但是此时项目正在抢图期,她必须在两天之内找到替换蕊蕊的人,项目期间内连时间是很奢侈的东西,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关心这个实习生。

惋惜了一会儿的颜铃熟练地又挂上了招人启示,而此时的蕊蕊也已经上了去大足的车,她不知道樱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樱柠再次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恐怕就不会跟她打招呼,大概率会回到她的身体里。

这个世界明明才刚刚给了她一点甜头,如果自己努力,说不定就会有很美好的未来,偏偏这个家伙再次宣告回来,话也不说清楚,她不想让自己只能坐以待毙,再次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带上所有的钱,蕊蕊决定能买就买,买不到就动手偷,不择手段一定要拿到那个能发出特殊频率的紫金钵,无论金钵到底能阻止樱柠多久,对她来说都是珍贵的。

回学校的大巴流水线发车,人满了就走,满脑子都是樱柠声音的她很快就到了学校,幸运的是,有些学生申请了假期不回家,所以每栋宿舍楼的大门都是开着的,她佯装留校的学生顺利回到宿舍取回了被失忆的时候忽略的陨石项链,当项链带上脖子的一瞬间,安全感油然而生,马不停蹄地坐上去大足的车,终于赶在景区下班之前她买到了进入景区的门票。

从景区门口一路小跑到了一公里开外的寺庙中,面对着重新修葺之后金光华彩的千手观音蕊蕊也无暇去看,她在众多游客诧异的眼神中抓住一个年轻的和尚,急切地问他。

“你们这里那个长着胡子,看起来很和善的老方丈在哪里?”小和尚被她急切的样子吓到,但还是给她指了路。

顺着对方指的方向,她找到了后院一排类似厢房的建筑中。这里大多数厢房都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的。蕊蕊咬咬牙,干脆挨个敲门,敲到第三间终于有人开门,好巧不巧正是第一次让她魂归原主的老方丈。

看见正是能救自己的人,蕊蕊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刚开门的素着被她吓了一跳。

“你这是?”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近十年,对方已经苍老许多但还是慈祥和蔼的模样,只不过有些过于的清瘦,脸颊已经瘦的凹陷了。

“师傅!我想跟您求一样东西,求求您救救我!”

已经七十多岁的素着看着眼前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哭着跪他,现在这个社会,国内拥有信仰的人虽多,但是像这么年轻得很是少见,直蹦他而来的更是没有几个。

“你认识我?”

他弯下腰想去扶这姑娘起来,但是对方根本不打算起身,大力的抗拒让他差点闪了腰。

此前从来没有过信仰的蕊蕊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哭着在地上“砰砰”的又给素着磕了两个头。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子激进的求助方式了,年事已高的方丈表面上虽然古井无波,但是手下已经想摸出手机报警了,凡是能让这种年纪的姑娘这么求人求佛的,大多数都是感情上的伤害,他看蕊蕊身上穿的也算是规整,看她面相、发色,甚至不像穷苦人家熟了亏的孩子,好言好语劝了半天,他才忍者腰痛把以头抢地跪着的蕊蕊劝住了,但是对方虽然不再磕头,却仍然坚持跪着跟他说话。

“哎,你说吧,是什么让你这样执着?”

抹了一把混着灰尘的眼泪,蕊蕊拽住对方的裤脚开口。

“师傅,十多年前我们见过,那时我的身体被邪祟入侵,是您的紫金钵敲击声让我短暂的恢复了神智,离开这里之后没有多久我又被邪祟所侵,好不容易去年好了,但是‘她’又有回来的苗头!求师傅给我一条出路,我才二十多岁,我还没有活够,求求师傅了!”

对蕊蕊所说的“见过一面”,素着方丈实际上并没有印象,而且驱除邪祟这种事情,在这个太平年代近十年他并没有做过几次,而是更多地参与到讲经中去,可是这个小姑娘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得不让他迟疑,更不用说对方知道他是有一尊紫金钵的。

好说歹说把蕊蕊带到另了一个宽敞明亮一些的房间去,这间房间的布局像是书房,也像是一个间“办公室”,虽然家具都古香古色,但是书架上的书除了线装的经文,竟然还有一些一看就是英语、法语,还有一些蕊蕊也不认识的文字书籍。

方丈给蕊蕊倒了杯水,便端出了自己的紫金钵,原本还有很多话想问的他一不留神,竟让蕊蕊把紫金钵抢走了。

“就是这个,就是它!它们的纹路一模一样,像是扩散开的声波!”蕊蕊几乎喜极而泣,但是她忽然意识到东西的主人也很奇怪地看着她,她忍住直接跑走的想法,抱着金钵站在了原地。

即便是视力已经有不太好的素着方丈也能明显看出对方对这尊紫金钵的渴望,但是他并没有防备这小姑娘,他更感兴趣的是对方说见过自己,还有关于“邪祟”的事情。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关的蕊蕊,鼓起勇气将上次跟随吕维一家人来过这里的事情全部说出。

“……当时您说,这尊紫金钵是您在喜马拉雅山的好友赠送的,当时千手观音还在修复中……”

她讲的事情素着确实有印象,而且这个女孩讲的关于金钵的来历也说得很清楚,更关键的是,这个女孩形容的“邪祟”除了名称不太对,其他形容倒是跟他所知道的那位“好友”很像,如果这个小姑娘说的“邪祟”就是和他的老友一样的存在的话,这个忙恐怕不是他能帮得了的。

“你就算拿了的我的紫金钵,也不能避免有些事情的发生的。”他干脆实话实说,这让蕊蕊大为吃惊。

“方丈,您不觉得我在撒谎,也没有说好话安慰我,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对此素着没有隐瞒。

“你既然有这个石头,那你知不知道它的由来?”

蕊蕊摇头。

“新中国成立前后那段时间,有很多陨石都落在西藏,因为藏区地广人稀,陨石落入那里的概率大得多,所以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群众们也因为这些陨石数量多,装饰性低便不是很感兴趣。后来改革开放,国家决定为藏区修路,就在路过一片海拔超过四千米的高原时候,在一栋山下是夏天,山上下暴雪的大山之顶面,发现了矗立在计划道路正中间的一块巨大陨石。”

他指指蕊蕊的项链和自己的金钵:“就是这个家伙,当时在藏区修建国道本来就很困难,大家在考察这里的时候也没有把这个石头多做重视,而是拿着普通的铁镐、铁锨、电锤,准备把它击碎分裂就地当作路基,谁知道,明明这块石头附近就有很多它自己坠落的时候散落的碎片,但是用普通工具却怎么也敲不碎它,没有办法,后来就动用了吊车,想用吊车把它请到一边去,只要不影响修路就好。”

“先来的两辆小吊车,没有能搬动他,大家也没有怀疑什么,工程部又请来了当世罕见的巨型吊机,一百吨以下的完全可以轻松吊起,但是吊车在开始工作的时候,突然就坏了,电机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反应,再后来又来了两台大型吊机,接连的重型设备在修筑其他工程时都正常运转,但是来到这里后都运转不了,只是一台吊机这样的话大家尚可以有理由解释例如高原压力等问题,可是这样的事情多了,就有些诡谲起来,有些当地的工人原本就对雪山有崇拜,这事情发生之后更是敬畏的连碰都不敢碰这石头,而这块石头最终也没有被挪走,而是被当地人和工人们称为了‘钉子石’,原本计划好的道路工程也因此修改了角度。”

蕊蕊心里着急,她不明白方丈告诉她这些事情干什么。

“师傅,你说,这些东西帮不了我,可是我确实因为这些石头逃脱了被禁锢的命运。而且你说,他们不能把石头吊走,可是你看这些项链和你的金钵又是怎么一回事?不也是得切开那石头才能制作的么?”

素着摇了摇头:“工人们确实没有办法切开那石头,实际上并不是这石头过于的坚硬,而是人造的东西跟这石头天生就不在一个频率上,而有人不用工具也能轻易的将这石头切开,做成各种物件……你不如等一下,正好我也有话要问我的老友。”

以为素着要开始为她做法,或者念念经什么的召唤出他年迈的异域神秘老人,但是没想到在蕊蕊还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时候对方在衣襟下摆的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还是智能的。

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头白白磕了的蕊蕊再次思索现在抱着金钵就跑成功逃脱的概率有多大,她还没攒足勇气,就看见方丈打开某绿色软件,给某人发起了对话,甚至还是个视频通话。

而且对方很快就接通了。

看见陆扶光那张坚毅沧桑的脸透过方丈6英寸的超清屏幕露出来时,蕊蕊心里只有四个字。

彻底完了。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自己直接扎到了贼窝子里,绝望的丧失理智的她没等素着说话就立刻暴哭,她深以为陆扶光绝对是冷血且护犊子的人,否则方麓人和樱柠都不会被养的这样的肆意妄为。

痛哭于自己被欺负了二十年,刚刚看见春天,又被这种人怕鬼泣的家伙再次盯上,眼看下一辈子还不知道会轮回成阿猫阿狗,蝴蝶蚂蚱之流,蕊蕊觉得自己要不然现在跪下来求求对方给个面子说不定还能托生成有钱人家的宠物狗,一辈子衣食无忧还不用上学,或许可能她是最好的出路了。

方丈的办公室传来年轻女孩的大哭声,这让外面还没有散光的游客们都好奇探头来看,素着也被吓了一跳,还好他血压健康,暂且无事,但是也招架不住蕊蕊这样委屈得嚎啕大哭,眼看着小姑娘的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哗哗淌,素着慌忙求助老朋友,将手机直接怼到了蕊蕊面前,让手机里的人看看他惹得好事。

对素着无声的质问,陆扶光沉默了一阵,他好像网络不佳一般,仔细的看了看眼睛已经哭肿的蕊蕊。

“老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素着着急的手足无措,他就算扯着嗓子,也没能压制住蕊蕊的哭音。

山间忽然有风吹来,刚刚办公室敞开的木门和木窗被这阵大风吹得直接阖上,陆扶光从高原山顶的风雪里突然出现在火热的山城,他身上堆砌的一层薄雪立刻被高温蒸发,两米多高的个子把阳光也挡住不少,背着夕阳看去这家伙活像一个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坨子。

他低低的地咳嗽了一声,房间周围立刻安静下来,似乎以房间为界,有东西把周围的空气抽调了一部分,让这个房间和外面的世界声音无法互通。

挂掉电话的素着忍不住摇摇头,捶了捶腰哀嚎的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去。

陆扶光也把自己身上穿着的羊皮大衣默默地脱下来,山城实在太炎热,他有点顶不住,干脆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别哭了。”哭得人心烦。

原本就绝望的李蕊蕊,看见对方顺着网络以5G的速度爬了过来,此时被他严肃低沉的声音一训斥,更是被吓得直打嗝。

“哎!你不是知道规矩吗?怎么这个小姑娘还这样子?是不是你干的?这人我可保了,但是我也得跟你问清楚缘由。”素着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老花镜,戴上后确定手机真的没有信号了,还有些不高兴。

陆扶光皱皱眉,“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有妹妹?我以为都是弟弟。”

“有,以前没有,我们都来了之后从灰烬里又分出来了一个。智慧不太健全,但是活跃度很好。用这里的话来说,老幺,宝贝疙瘩,她说啥就是啥。”

“那她到底怎么着这个小姑娘了?叫人家哭到了我这里。”

一直在打嗝的蕊蕊想开口分辨,她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急的她再次大哭。

陆扶光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她后背一下。

素着立刻制止,“哎!你干什么!”

陆扶光举手以示清白。

突然就哭不出来蕊蕊,不是说不伤心,但是突然赶到了眼睛干涩到了极点,好像被堵住了泪腺。

“我妹妹,只是借胎去的她家,没有强夺她的因果,倒是因为她体质特殊,叫她多活了二十年。”

他这么说,素着是懂了,但是蕊蕊没懂。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因果”,那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活该年纪轻轻就受这些罪呢?

她已经不相信陆扶光了,这时候最跪坐在地上就只能问素着。

“师傅,你知道这些人的存在?那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干预人类?”话一说她就知道自己蠢了,类似樱柠和陆扶光的这些东西谁又能制止的了呢?

果然,素着笑着摇头。

“那师傅,这个世界真的有因果?”

素着看一眼陆扶光,“我明白你现下受了很多苦,觉得是上一世自己或许是做了什么孽,‘他们’的存在或许让你觉得世界观有所颠覆,但是若你能静下心想想,或许会发现有些事情并没有改变,只是理解的方式不一样。

你若是相信轮回,就会认为前世今生互相对应,前世若积福,后世不受苦。”

“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不是我跟你故弄玄虚,你是大学生对吧,从信仰方面来说,确实有因果,从科学角度来说,科学的‘因果’就是量子纠缠,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信仰和量子纠缠是一样的,没人能找出因果的固定规律,科学也找不到量子纠缠的固有规律,所以你后面继续要问的问题我即使不问,也知道个大概,你想看你的前世,想找到自己受苦难的原因,但是实际上,‘因果’讲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世的积累,就比如你来说,今生的遭遇可能就是前面无数次的转生积累的结果,也有可能是为了日后的千百回重生积累福报,你在没有找到我们之前,意识内还属于混沌的状态,你可能会根据你的心做任何决定,这些决定原本就属于你自己的规律,或好或坏,都是你的行为决定的,但是今天我们见了面,你的行为和决定方式都会因为我们的‘干预’有所改变。”

“我听不懂,我只听说过‘量子’,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是‘量子纠缠’,还有,你因为今天对我说说了这些话就会让我以有所改变?改变的结果会好还是不好?”

素着摇头笑叹,“答案不仅仅只有‘好’‘不好’单纯的两面性,我无法预知你的未来,但是他可以,可是正如我刚刚所说,如果你知道了未来你的际遇,你的状态和因果就被你自己打翻了,劝你最好不要想去窥探未来,毕竟人生在世,重要的就是体验和经历,最终的结果都是肉体的死亡。”

“可是即便是所有人都会迎接肉体的死亡,我也想这一世多活一些时间,我生在这样新的时代,我刚学会体验生活的美好,刚见到这样美丽的山河湖景,就这么无足轻重的死了,我不甘心!”

一边的陆扶光见她还是执着得很,淡淡的插了句嘴。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三岁那年当时就死掉的话会投胎成什么?”

见识过清水河里无数懵懂的水鬼,以及冲击到大海里的那些“魂魄”的结果,蕊蕊自认为只有三岁的自己就算十分早慧,但是当时也就只是一个懵懂敏感的小孩,死掉之后能变成毛毛虫就不错了,大概率是带着怨气无处可发,站在那里哭唧唧的就像被樱柠装在瓶子里的小鬼那样,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哭到所有磁场能量都消散在风里。

然而此时她必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她当下想要的依旧是活下去的方式。

“你到底还是会为你的妹妹考虑!哼,确实,如果没有樱柠我早就……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但是我因为她受了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也是因为遇见她才发生的,难道不是吗?我只过了两年多正常人的生活,现在你的好妹妹又说要来占用我的身体,用我的血肉我的朋友,我的亲人,都归位己用,我怎么能甘心?我听出来了,你们是想劝我‘放下’,我放不下!我不知道什么前世今生的这些因果干预,我只知道我今生不是个坏人,我并不想束手就擒!”她越说越激动,脸上白嫩的皮肤上的毛细血管因为剧烈的心跳产生的血流高速流动而齐齐爆发,让她立刻感受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热感,不用看也知道是红了一片。

谁知道,此时素着也不太赞同的看着她:“《金刚经》说,‘一合相者,则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着其事’……”

他说得语重心长,然而蕊蕊却已经听不进去的打断了他的话。

“方丈,我以为你会救我,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来找你,你却把这个‘大魔头’叫来了,难道我登时就要死在这里吗?”她再次露出质问的眼神,素着被她这一番控诉突然就问住了。

“你看,你说众生皆苦,她却觉得唯独她苦。”

“我没有这么觉得!”蕊蕊下意识地争辩。

“你没有?你既然也知道你不是独自一人受苦,为什么还觉不甘心呢?”

“我!我……”

“你不甘心,因为你见过很多活得比你好得多的人,对吗?”

蕊蕊虽然知道陆扶光在给她“洗脑”,但是她也知道,她放不下的原因确实是这样的。

很多跟她一样的人类虽然也是女孩子,但是会出生在父母满怀的期待中,而不是“施舍”一样的因为她是老大,就勉强允许她的出生;这些人中有人出生的时候不仅仅被爱着,还有好的得多的物质条件;而这些人中还有人,有着好得多的大脑,高得多的智慧;有人就算出身平凡,也能一朝翻天,有人事事顺遂不必努力,就能获得她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财富,甚至有人占尽一切还可以伤害别人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见过这些的她怎么可能不在意、不嫉妒、不眼红?

“你嫉妒别人样样比你好,你却不知道,这些人现在的‘好’积攒了多久,你也不知道,他们下一世会不会嫉妒你的‘好’,就算我们已经告诉了你有因果这种事,你却还是揪着不放,执念重的就像代码走到了死循环,现在禁锢你的就是你自己,你也看过你的妹妹们被樱柠安置得很好,若你没有这么多所谓的执着,你觉得樱柠不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去处吗?或许你转生之前还会有所遗憾,但是如果你不曾有过执着,重新投胎的你今年已经十几岁了,正是你比现在更好的年纪,你之前眼红的那些人,说不定还不如重生的你。”

他这一番话杀人诛心,人世间最可怕的一句话就在是败局已定的时候告诉别人,“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不听能怪谁。”

此时蕊蕊如鲠在喉,她瘫坐在地,觉得自己求生无望的同时,在绝对实力面前,她就算不想承认任何事情,也知道自己反抗也是浪费时间。

看她坐在地上,素着还是支着老妖怜悯地将茫然的她扶坐到了椅子上,他并不赞成陆扶光这种过于直白的处事方式,但是对方说的确实是对的,升米恩斗米仇,这事情错就错在,樱柠当时没有果断地把蕊蕊的磁场送走,而是自己留用了,而他们干预下的蕊蕊对生活有了过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造就了她现在过于执着。但是现在断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有些话,素着当热无法开口。

“陆扶光,我虽然坚信佛学和科学最终会在时间的某一点遇见,但是现在看来,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现在我就无法安慰这个伤心的灵魂,但是你或许可以试一试,毕竟她有些遭难确实与你们有关。”

对此陆扶光不置可否,“说吧,你想如何?”

被打击的几乎晕过去的蕊蕊好像看到了希望,她立刻恳求:“我不想死。”

“不可能。”

“这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你只需要让樱柠去找别的宿主就好了啊……”她戛然而止,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真实想法确实是,宁愿别人死,也要让自己多活一段时间。

果然话一出口她便看见素着看她的眼神有了很多失望。

“我,不是故意想……”再多解释也显得苍白起来。

陆扶光表情未变,“樱柠对你的要求实际上并不过分,她虽然准备接手你的身体,但是这对你来说,确实是好事。”

态度已经软很多的蕊蕊还是觉得悲哀地想哭,只好弱弱地回答:“我还是不能理解……”

“你可以相信我,你所谓的幸福生活,已经结束了,短时间内就算樱柠不占据你的肉体,你也会因为其他事情终止生命,这一切是早就注定的。”

把头埋在手里,蕊蕊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她虽然仇恨樱柠和陆扶光,但是对方确实是可以知晓万物的存在,她所做的都是徒劳。

“你要是还有所留恋,可以继续回去正常的生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年以内,什么都会变得无所谓了。”

回想起樱柠也说过的“有大事发生”,蕊蕊有些脱力地放下手,看向陆扶光。

“会发生什么?我会出车祸?火灾?或者被害?”

“不能说,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我像之前一样,封闭你所有的关于‘我们’的记忆,这样最后将近一年的时间你或许还可以自认为幸福地度过这一年,又或者,你带着我们的相关记忆,在无人理解无人能帮你的情况下度过这一世的最后一年。”

在素着诧异的眼神中,蕊蕊竟然毫不停顿的决定:“第二项,既然你说我会一年内失去生命,无法阻止,那就请保证一年之内樱柠不会干预我的生命,我要保留所有记忆,我要这一年内,有我身体的全部使用权。”

不知道为什么,陆扶光露出一副:“果然这样”的表情来,对方应允之后立刻消失不见,窗外的夕阳和这虫鸣鸟叫以及游人的嘈杂流进室内,一只丑陋的蝴蝶也飞到了窗棂上,煽动的翅膀上四个炫丽的圆形图案好似一双诡异的重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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