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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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会的,毕竟这个世道,女子除了相夫教子之外,想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活法。”她的语气中流露着淡淡的无奈。
容昭并未反驳,她只看着那丛美人蕉:“若你此刻觉得孤独,便随我来吧。”
那妇人身形一顿,见容昭已快绕过廊庑,这才提步跟着她一道去。
廊庑之下摆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个寻常的簸箩,里头针线都整齐地摆放着。
簸箩旁叠着一身男子衣袍。
容昭找来一张木椅,笑道:“听友人说,亡魂可触碰属阴之木,你试试可能坐?”
那妇人眼神一亮,她先抬手,指尖缓缓伸过去,见果能触碰到椅背,她不由惊喜地抬起眼:“确实如此。”
“那就坐下吧,针线你碰不到,便与我说说话。”
容昭拿起叠在小几上的衣衫,只见那右手袖口处的海棠花已栩栩如生,她又补了几下,这才收针。
执着剪子小心地剪去多余的绣线,容昭面露满意之色。
那妇人都看在眼里,见状笑道:“小娘子是为谁绣的纹饰?”
容昭神情一愣,随后抬起眼看向她:“便是我方才与你提及的那位友人。”
“是一位郎君?”
“嗯。”
“你似乎对他,很是不同。”
那稳重的小娘子闻言,面色未变,拧眉思索片刻后她回答:“他于我有恩,我以此作为报答。”
“仅是如此吗?”
容昭笑起来:“仅是如此,他是天潢贵胄、皇室子弟,而我只是一名孤女,与他的身份天差地别。”
那妇人顿时了然:“你有意于他?”
那小娘子倏然瞪圆了眼睛,她诧异地望过来。
“你若是无意,为何要想你俩身份是否般配?友人而已,难道皇室子弟便不能与寻常百姓做朋友吗?”
绣棚缓缓置于膝盖之上,容昭拧着眉,似乎没有料到话题的方向怎会转到那处。
可越是不愿想,那玄青色的身影便越清晰。
明砚舟温和的眉眼、守礼到略显古板的性子,甚至执着的那截枯枝都似在眼前。
那妇人见她眉眼纠结,也不出声打扰,只仔细看着她绣的海棠花。
过了许久,容昭抬起眼,轻声道:“或许,你说得是对的。”
那妇人早便看出来了,闻言低头笑起来,眉眼促狭。
容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簇海棠:“我似乎觉得他处处都好,竟无一处可挑的出错的。”
“竟有这么好?”那妇人显然不愿相信:“天下哪里会有那样好的郎君,你可别被一时的欢喜蒙了眼睛。”
“过几日,你便能见到他了。”容昭低下头,将绣棚拆下来换到另一只衣袖上:“到时你便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妇人见她言之凿凿,便不再说什么,只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穿针引线。
半晌后她称赞道:“你这海棠绣的十分精致。”
容昭一笑:“从前在淮县之时,我与颂春常绣着玩,久而久之,这刺绣便练出来了。”
她手指十分灵巧,翻花般穿梭在布料之中。
两人聊着刺绣和针法,竟也不觉得无聊,只聊到了夜幕降临之时。
“天色已晚,明日再绣吧。”那妇人劝说道:“熬坏了眼睛便不好了。”
容昭抬眼看了眼天色:“我再绣一会儿,若他明日醒来便能穿了。”
有小厮举着火折子,一盏盏地燃起廊庑下的灯笼。
烛火遥遥映照而来,直将容昭的面容映衬得格外温柔。
那妇人站在此处看了片刻,眼神中终是不忍:“可若他无意于你呢?或是,他逃不开门当户对的束缚,不能予你一个好结局呢?”
容昭手上动作未停,只低垂着眼笑道:“女子的一生不必依附在男子身上,他是自由的,我也是。”
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那妇人温柔了面庞:“你倒是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
“或是因为我见过金陵的夏日,汴京的秋日还有清河的冬日吧。”容昭面上仍带着笑:“以后或许还会去看看西京的雪和关外的山,绝不受困于内院。”
“你会如愿以偿的。”
两人相视而笑。
汴京城天气已冷了下来,百姓们穿着厚厚的棉衣,道路上还覆着前日里下的雪。
古齐月从茶馆方行至东华门,便有小太监来相请:“大人,陛下在养心殿等您多时了。”
他闻言下了马,带着一身寒意朝前快步而去,红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行至养心殿前时,他抬手卸了披风,交给上值的宦官后,便抬腿走了进去。
向荣成帝行了礼后,他起身站至帝王身旁,见帝王在批折子,他便拿起墨锭缓缓研磨起来。
古齐月低垂着眼,并不窥探奏折中写了什么。
未过许久,果见那帝王一气之下,扔了手中的狼毫笔。
“齐月你来看看,这群朝臣简直无法无天!”
古齐月闻言,忙道:“陛下何必与他们置气,还是自己的身体最为紧要。”
“朕真是给了他们脸了,你瞧瞧,”荣成帝指着一旁堆得高高的折子:“这些都是为仇观年说情的!”
“仇大人受贿一事,都察院仍在审理,本就尚未定案,他们何故如此着急说情?”
荣成帝闻言,冷哼了一声:“齐月,你向来直率,朕怎不知你何时也如此滑头了?”
“奴婢该死。”他慌忙低头。
“罢了,你向来不愿与朝臣走得近,是以朕对你也十分放心。”荣成帝缓缓靠在龙椅上:“仇观年受贿一事,朕心中早已有数。若他在旁的位置上,想来并不会牵扯如此多人,可他在吏部啊!”
古齐月面色未变,一副恭敬认错之态。
“他手中掌管着百官的考绩,便是那金陵城的尹之正都有门路给他送钱,何况汴京城中的官员?”
“可他们此时上折子说情,不是引火烧身吗?”古齐月斟酌着言辞,恰到好处地装傻。
“想来这背后,定有人煽动吧。”荣成帝冷笑一声:“他们以为如此多的官员一道上疏为他说情,朕便会从轻发落,那可真是想岔了!”
“陛下英明。”古齐月直起腰,长叹一声:“想您如此省吃俭用,宫中开支一减再减,可仇观年之流却借职权大肆敛财,实在愧对您的信任!您当初想修建个行宫,都被他们阻拦,称不可铺张,到自己却是……”
他话未说完,可其中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提起修建行宫之事,荣成帝便更为生气。当时他提出要在扬州修行宫,遭到众多朝臣以国库空虚为由阻挡,后他力排众议,行宫才得以建造,之后又因要向突厥缴纳岁贡一事耽搁下来。
要不是虞兰川从金陵带回来的数十万两白银解了这燃眉之急,那他如何能如愿?
可如今,那些阻拦的朝臣却受贿如此之巨!
想来只是用清正廉洁之说,来约束于他罢了!
荣成帝再也没了看奏折的心思,他一手撑着脑袋,眼睛疲惫地阂着。
古齐月见状,继续道:“陛下,这张覃大人,您觉得可还信得过?”
“他和柳相交往过密,想来是对柳相有所图谋。”荣成帝低声道:“可他心思不正,仇观年犯了案,他竟还打算往行直身上推,若不是行直聪明,留了个心眼,想来早便被他反咬一口了!”
古齐月闻言颔首:“陛下说的是,那日要不是虞大人手握尹之正的账本,那这供词早已被推翻了。”
荣成帝长叹一口气:“行直老实,有这样的上峰,看来这段日子并不好过。”
“在上峰手下讨生活,是每个下属都应该具备的能力。”古齐月闻言一笑:“虞大人聪明,应是吃不了亏的。”
“你所言极是。”
古齐月面色似有些挣扎,荣成帝睁开眼恰好看见他纠结的脸,不由一笑:“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来,朕定不怪罪于你。”
古齐月闻言,先抬手给他斟了杯茶,双手递过去:“奴婢是宦官,并不应议论朝政,可张覃大人身为都察御史,他已立身不正,又如何行百官监察之职?”
荣成帝接过茶,此刻却不喝,只认真地打量着他。
古齐月将脑袋越垂越低,半晌后他低声道:“奴婢也是临时想到的,若有错处还请陛下恕罪。”
“你啊。”荣成帝揭开杯盖,轻轻吹走茶叶的浮末,后抿了口茶水:“这有何不敢说的,你方才说的便是朕如今所担心的。”
古齐月微微松了口气,却听见荣成帝问道:“你心中如何想?”
他慌忙道:“陛下如今真是问倒奴婢了,奴婢只是觉得心有所偏之人不能行公正之事而已,哪有什么其他想法。”
那帝王放下茶杯:“你所言极是,张覃不能留在都察院中了,都察御史一职你心中可有人选?”
“奴婢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面露尴尬之色,似乎怕荣成帝责怪:“陛下可否容奴婢思考几日?”
“你啊,总是不与朝臣走得近些,如今连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怕是都不甚清楚吧?”
古齐月面上尴尬之色更甚。
荣成帝见状顿时笑起来:“说你愚笨吧,你局势都看得清楚;可说你聪明吧,你又从来不为自己考虑,若换了个主子,凭你刚刚那几句干预朝政之言,早就发落了你了。”
“那是因为陛下待奴婢好,是以奴婢愿为您肝脑涂地,死也无憾。”
“朕知道你赤忱,朕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来说些实话。”他长叹一声:“有时候,前朝百官之言听多了,也难以分辨真假。”
荣成帝将茶杯递给他:“给朕换杯茶吧,这茶水有些凉了。”
古齐月接过茶盏,刚想退下去,便听见荣成帝低声道:“齐月,你说行直可能担都察御史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