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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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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砚舟神情未变,只深深地看着她。

“你并不意外,”容昭缓了神色:“你也想到了,对吗?”

“我也是方才才想到的。”明砚舟垂下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喉结轻滚。

容昭顺着他的视线看下来,面上顿时一热,忙不迭地撤了手。

她动了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面颊微红。

明砚舟抬眼看过去,入目的是那女子有些僵硬的脊背。

他微微勾起唇角,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那说书的人仍在侃侃而谈,茶楼中氛围依旧热烈。

雅间里安静了片刻,容昭握起桌上已微凉的茶,轻抿一口。

那熟悉的茶香顿时扑面而来,她温和了眉眼,放下茶盏:“明砚舟,这茶很好喝。”

“嗯,”那俊朗的郎君笑起来:“我闻见了茶香,是淮县的味道吗?”

容昭颔首:“我以前与父亲下棋时,最爱喝金毫春茶,你知道是为何吗?”

明砚舟拧眉想了会:“是因着这茶有提神醒脑之效?”

“不是,”容昭弯了眼睛,小声道:“父亲棋艺高超,我下不过他又不敢耍赖,便如牛饮水般喝茶……”

说到此处,她突然缄了口,杏眼圆睁,这才察觉到话题的不合适。

明砚舟却瞬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金毫春茶,饮之清热润肠……

他不禁莞尔,谁曾想守礼的闺秀也有如此顽皮的一面。

容昭红了脸,腹中确实饥饿,她就着茶水用了几块点心,之后便再也吃不下,只捧着茶杯听说书。

天色渐晚,茶楼中人越来越少,随着一声惊堂木,说书人放下折扇,随后起身向宾客拱手道谢。

本就剩下不多的人,慢慢走了个干净。

容昭特意走得晚了些,她下楼之时正好赶上说书人往后堂走。

“先生留步!”她沉着面容,出声道。

那说书人闻言转身,见是个貌美的小娘子,神色顿时不解:“小娘子可是在叫我?”

“是。”容昭颔首:“我有惑亟待先生解答。”

“哦?”

“我也不叫先生白白回答,若能解我之惑,必有酬谢。”她微微一笑,那沉静大气的气质不由令人信服。

明砚舟立在她身侧,不用想都明白她要问什么。

他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怕又是要花她的钱了。

容昭听见身侧的动静,倏然间弯了眉眼,她没回头,只是看着身前的说书人,缓缓道:“先生方才提及叶宣案,此案案发之时,我尚年幼,只在父母兄长口中听过一些,是以很是有些好奇。”

说书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她拦下他只是因为想知道叶宣一案。

“不过这案子大胤百姓人人皆知,我已听说了许多,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些不一样的?”她狡黠一笑,随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子,轻轻抛了抛,明砚舟竟罕见地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丝侠气。

容昭笑道:“若你说得好,这五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说书人闻言微微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小娘子讲这一案,倒也不费我什么功夫。”

说书人将她请到堂下的一张桌旁落座。

随后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来,朝容昭拱了拱手:“小人沈青山。”

容昭微微俯身:“沈先生。”

“先生不敢当,我也仅是个说书之人。”他摆摆手:“小娘子何故对叶宣一案,如此感兴趣?”

“我只是想不通,为何叶宣明明已立下不世功勋,为何还要做那叛国之人。”

沈青山颔首:“你这一问,我曾也有过。”

他叹了口气:“叶宣叛国,实乃有迹可循呐。”

“何以有此一说?”

“且听我从头讲来吧。”沈青山摇了摇头:“叶宣乃文官出身,却抑郁不得志多年,后逢突厥来犯,他深知手中的笔无法救国,便投身军营,拾宝剑、穿铠甲、守家国。”

容昭听着他缓缓道来,那岁月的沉重感突然扑面而来。

“他率军抵抗住突厥多次进攻,几场战役还以少胜多,赢得十分漂亮,朝廷的各种赏赐也随之而来,风头一时无两!”

沈青山的眉眼中也有一抹可惜之色:“突厥将领完颜宗在他手中吃了多场败仗,一时拿他毫无办法,战场之上又占不到他一点便宜,是以便想了个阴招,实在是阴损之极!”

容昭抬眼,这却是从未曾听说过。明砚舟负手站在她身后,明明应该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东西,此刻却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沈青山恍若未觉,他继续道:“完颜宗令潜伏在汴京的探子,在元宵灯会上劫走了叶宣的妻女,绑在阵前要挟于他!”

他叹了口气:“叶宣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妻女受辱,他私下与完颜宗往来的数封信,便是妥协啊!”

“那后来呢?”容昭拧着眉:“他若是投了敌,后来为何又死在了青州战场之上?”

沈青山看她一眼,那眼里颇有赞赏之色:“小娘子颇为聪慧。但须知,叶宣透露布防图是真,那求死也是真。叶宣妻女被敌军强带至青州,那一路便是没发生什么,名节也毁了。叶宣妻子祝氏是个贞烈的,她不愿叶宣受此胁迫,也不愿之后遭人非议,便带着女儿一起撞死在了完颜宗刀下!”

容昭闻言顿时浑身一颤。

无人看见那道残魂攥紧了手,那残酷的画面早已不记得,但那种蚀骨之痛似乎就在眼前!

“可到了那时,一切木已成舟,由不得叶宣回头了!”沈青山道。

容昭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这些细节她从未听说过。

沈青山见她如此面色,也并不出声。

过了许久,烛台上的蜡已凝结成块。

那女子轻声开口:“那明砚舟呢?”

沈青山抬眼看着她,笑起来:“小娘子竟对他也感兴趣吗?”

“我听兄长说,他文武双全,又是天潢贵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并没有过得很好。”沈青山抚了抚胡须:“明砚舟是泰亲王幼子,他九岁那年泰亲王明成仙逝,后泰亲王妃为着避祸携二子避去蜀地,至明砚成十三岁那年才奉召回京。”

“避祸?”容昭不自觉地抬手攥住身旁那人玄青色的衣袍,指骨泛白。

明砚舟明明听着沈青山讲述自己的事,可内心却毫无波澜。

仿佛在经历了许多之后,自己的那些事便不值一提。

他淡了神色。

沈青山颔首:“须知明成曾是先帝最受宠的儿子,但帝王之心向来难测,许是为了保护当今圣上吧,要知道当时以泰亲王的权势,朝臣都认为他才是那登上大宝之人!是以陛下即位之后,便如伐树一般,修剪了他全部的势力。”

“泰亲王自此一蹶不振,之后过了数年闲散王爷的生活,之后在一次宫宴之上,被刺杀身亡,此事知晓之人并不多,百姓皆认为他是因病而亡。”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容昭低声道。

“我自有通天之术。”沈青山微微一笑。

“怎么有些像拐子?”容昭心道。

“那时他的嫡长子明骁舟也才十一岁,泰亲王妃又是妇人之身,如何能豺狼环伺之时,保住这两条血脉?是以便携部分家财避去了蜀地的娘家。”

“那明砚舟又为何会出现在青州战场之上?”

“小娘子莫急,我这便说与你知晓。”

“明砚舟回京之时才十三岁,于是便拜入了当时,尚在做文官的叶宣门下。他天资聪颖,学问底子极好,叶宣也颇为喜欢他,于是便倾囊相授,君子六艺,无有不学。他与叶宣亦师亦友,后又被叶宣忧国之心所感,十五岁便与他一道上了战场,直到十七岁叶宣叛国之时,被一箭穿胸而过!”

容昭的手顿时一抖。

“若当时的监军大人刘敏救治得晚些,便绝无可能生还。”他叹了口气:“不过如今,他也算不得生还。如活死人一般,躺在病榻之上,半点意识也无,实在可怜呐!”

容昭动了动唇,但喉间似乎被哽住一般,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砚舟看到她不算好的面色,轻声安慰道:“容昭,我无事,你不必为我难过。”

烛光映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

半晌后,容昭才开口:“那他此刻也在汴京城中吗?”

沈青山闻言,皱了眉:“我已许久未在坊间听说他的消息了,应是在汴京城的泰亲王府中休养吧。”

容昭颔首:“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起码,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机会!

明砚舟本无悲无喜,听她此言心中却有些微苦涩,这世间盼着他活的人,怕是极少了。

容昭松了口气,随后将另一只手中的银子递了过去:“先生讲得很好,这是给您的酬劳。”

而那沈青山却摆手拒绝:“我与小娘子讲这些并不求财,仅是今日并未讲尽兴。絮叨许久,请你见谅。”

他说完不待容昭反应,便起身告辞。

“那如此,便多谢先生为我解惑,您明日讲什么本子,我还来捧场。”容昭也不推辞,只笑道。

“明日啊,明日我或要休息一日。”

“那后日呢?”

“也未必会来。”沈青山笑起来:“仅是为小娘子讲了桩旧事,不必放在心上。”

“如此,多谢。”容昭朝他道了谢,随后便起身朝茶楼外走去。

待那浅紫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沈青山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推开后堂的门,走入一间房内。

里头有个人此刻正站在窗边赏月,他身材挺拔颀长,气势凛然。

沈青山掩上房门,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渴死我了!”

那人回过头来,见此情景笑道:“前头声响早歇,为何到此刻才回来?”

“你不知道,临走之时有位小娘子拦住了我,让我给她讲叶宣一案。”

“你讲了?”

“对啊,”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的计划不就是重提旧案吗?有人问我,我如何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沈青山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次他慢慢地品了品,赞道:“金瓜贡茶,果然名不虚传!”

可那人却严肃了神色,抬起眼牢牢盯着他:“是怎样的一位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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