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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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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每一个人都逃不开原生家庭的魔咒。后来果然是原生家庭的问题:丽娜3岁时父母离异,她跟父亲,小学时父亲再婚,继母生育后,她的待遇更加不如从前,如此郁郁至高中。因为缺爱,从小就缺,所以总与年长男子相互吸引。

阿巫问及感情,她谈得泛泛,没有具体时间、人物、事件,于是阿巫让她谈对爱情之理想与理想男性模样、对爱情之理解等等。

她说,“在遇到这个男人前,我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以往总是一言不合就分手,唯独对这一个,我开始懂得忍耐、体谅与包容。这就是爱吧。”

我便是在这时更多地按下快门,因为终于在这个叫丽娜的漂亮女孩脸上看到一点生动的东西,尽管她给我的感觉似乎是在隔空喊话,想借访谈对某个镜头前的男人倾诉衷肠。

她自我评价说大约是太缺爱,故而总遇到渣男,并对着大平的镜头咬牙切齿说:“渣男遇到我这样低段位的才会得手,但遇到高段位的绿茶婊,也会被绿茶婊收割。”言辞灼灼,颇有泄恨之感。

收工后原本照例要复盘,但阿巫遣散了其他人,只余大平我们三人。

在餐馆坐下,大平慨叹,“今天我才终于有点明白什么是梦露和嘉叶嘴上常说的绿茶婊。刚才这位,应该也是吧?”

阿巫从手机上抬头,斩钉截铁说,“这一位我们不播。”

她把手机递给我和大平,让我们看屏幕上的页面。原来是贴吧里一些人对丽娜的负面评价。刚才她还振振有词说别人是绿茶,但其实在许多认识她的人眼中,她也是一枚绿茶。似乎她颇为觊觎别人的先生且频有行动。

“那不是刚才白拍了?”大平心有不甘,“这样有争议的人物,应该能增加收视率吧?说不定会火一把。”

阿巫看我,“你觉得呢?”

我想一想,摇了头,“虽说被访者的观点不代表【她+】,但刚才这位,我们要传播她什么呢?除了破碎的童年就是各位贵人,没有看到多少正面积极的东西。难道我们要倡导时下女性都去找个贵人依靠?”

“我也这样想。而且我觉得她上我们节目别有用心。”阿巫说。

这与我刚才的感觉一致。于是我们三人达成共识,将这一辑丢到爪哇国去。

“阿巫,可以让你的助理在筛选被访嘉宾时多一道程序,上网查一查有没有黑历史。”我建议说。

阿巫应下。

“情人节,两位等下有什么节目?”大平殷勤问道。

我没说话,阿巫揽住我肩,对大平说,“我们自有节目,不劳您费心。”

我上了阿巫的车,大平已开出不见踪影,阿巫问,“在哪儿放下你?”

“工作室啊。”我说。

“你确定?”阿巫眯起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一阵纠结。

她轻轻说,“把你的热情耗尽,耗尽就心静了。”

“可我已经耗尽了。”

“是——吗?”

阿巫这句拖长的“是吗”令我扪心自问。我看了看世德后续发来的消息,最终下定决心说,“放我在地铁站吧。”

尽管阿巫坚持她可以送我,我仍执意要搭地铁。我需要些时间独自想想清楚,如果感到不妥随时还可以掉转头。

地铁里到处都是抱着鲜花和礼物的人与情侣,空气中充斥着浪漫、温馨。我重读了一遍世德的诗,最终在他最后一条消息后回复,“好。”

他在站内出口闸机处等待,将我双脚离地抱起,然后带我去买我喜欢的咖啡——顺带给我买了双人字拖。回他住处,做爱两次,傍晚出门吃牛肉火锅,看电影。他要我留下,还说以后拿些日用的放他这儿,我说不。

上一次来还是去年11月,那时就已经没有了我的拖鞋,他说已经丢弃,后来又把我的东西打包寄回给我。我再拿来好让他再度寄回?

世德坚持要送我回家,抵达我公寓已是十一点半,于是他便留下来,竟然又兴致勃勃要做爱。我历来慢热,经过大半天的“预热”,这时身体与心理才完全苏醒过来,时间空间心理造成的隔阂也才淡去、隐退,于是这一次比前两次更加酣畅和享受。我惊觉到这两个多月以来遗忘和失去的——不见到世德不感受到他,似乎我就想不起这种愉悦与极致……

从下午见面一刻他就激情似火,仿佛几百年没有做过爱一般。他说,“宝贝,我中了你的毒,没有办法忘掉你。连自己解决时看片都要找身材像你的,只有想着你才能完成。”

我笑笑,纵身跃入激情的旋涡中。

“我始终没有征服你。”他喘息着说。

“征服?怎样算征服?”我假装出娇弱的呻吟,“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受不了了,啊,啊,啊——”然后我自己先破功,大笑起来,“这样就是你说的征服?”

“坏蛋。”

“回答我,那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征服?”

“差不多吧。”

“不多,是差多少?”

“就是——通常我还没有尽兴,她们就受不了了……”

他歉疚地看着我,“怎么办,我的宝贝还没有满足。”

我已经懒得再解释,我并不是非要每一次都达到他所说的那种满足。对我来说,精神的愉悦胜过一切,身体、肉欲的感受不过都是在加深精神,没有精神的介入,我甚至无法感受身体的快乐。性爱固然美妙,但对我从来不是一件可以独立于精神的存在。但世德,或说大多男性,总以能否令女性高潮作为衡量自己此次行为是否成功的标准。

我只是微笑,告诉他,“不,我满足了。”

在他的誓不罢休下,我配合着令自己的感受集中于那一个点,于是很快,抵达了令他满足的满足。

懒洋洋躺着,我说,“好吧,你征服我了。”

“没有。”他躺在我身畔,委屈兮兮,说,“我已经全身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们男人的这种执念,所以逼得女人只能假装高潮。”

“我遇到的女人没有。”世德立刻说。

“哦?”我侧转身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没有,如何判断真假?”

他迟疑一下,“总之就是没有,我能感觉到。”

我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摸摸他新长出来的头发——他依旧剃光头,我也依旧觉得非常丑。我说道,“我并不觉得单纯是女性演技高明,其实更多是男性自我感觉太良好,以及太愿意相信自己有能力有技巧令女人满足了,所以才会有了盲点。也不排除有些人怀疑是假的但宁愿信以为真。”

世德琢磨一阵,过一刻才说,“你装过吗。”

“当然。”我并不迟疑回答。

“什么时候。”

“通常是在我希望对方快点结束时,比如我感到无趣,比如我想去忙别的,比如……”看到世德神情,我笑了,“和你当然没有,因为用不着。”

“用不着?”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用不着撒谎呀。没到也不必装到,不想继续了就停下,想怎样都直说。你又不是没有能力让我满足,不用我照顾你脆弱的自尊心。”

“时间久不好吗。”

我叹气,“你不觉得美妙的性爱是一件多维度的事情?女方不投入,男方单方面的活塞运动有意思吗?时间,技巧,身材,灵活度,柔韧性,接纳度,开放度,投入度,情感,精神层面的联结……哪有那么容易。”

世德过来亲我一下,“难怪我们这样契合,原来所有这些方面全都具备。”

不想应承这个话题,于是拉回到“征服”上。我说,“我不认为一个男人在床上让女人哭喊着求饶就算征服,何况还未知真假,说不定是女人为了讨男人欢心而装模作样或想让他快点结束。我认为智性、人品上的征服才是真的征服——或者不该叫征服,而是被打动、五体投地者的主动臣服。”

“那我有征服你吗?”他竟然问出这样问题。

“不,还没有。”我毫不含糊说。然后翻了个身,背对他,“困了,觉觉吧。”

他还真是缺乏自我认知。他认为他的什么品质可以让我敬重、爱慕?如果我再诚实一点——不怕闹得不愉快的话,也许该翻出曾经总结、记录下的他的优点与我们的共同点,让他自己看看还有多少符合。我如此厌憎他的反复、出尔反尔、颓废、冷漠、麻木,他凭什么征服我,就凭这些?

次日起来,我在电脑上继续筛选参展照片,世德从书架抽出奥修的书,坐在旁边看。《奥秘心理学》,是我早年在长安时所购,书页已有些泛黄。

“宝贝,你听这段。”

我停下手中事务还不够,他要我离近些,靠在他身上。他低低念:

“性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因为在发生性行为的时候,你们可以暂时成为一体。不过在那个时候,你们是无意识的。你们寻求无意识,因为你们寻求合一。但是,你越是寻求它,你就变得越有意识。这样你就感觉不到性的喜乐,因为那种喜乐是从无意识产生的。”

我变得认真起来,留神听每一个字。

“你可以在激情的片刻变成无意识的。你的意识停止了。那一瞬间你在深渊里——但你是无意识的。然而你越是寻求它,你就越会失去它。最后,当你在性行为中的时候,那个无意识的一刻再也没有了。深渊消失了,喜乐消失了。于是性行为变得很无聊。它没有精神的内容。”

“我们只知道无意识的合一;我们从来不知道有意识的合一。静心就是有意识的合一。它是性行为的另一极。性是一极,无意识的合一;静心是另一极,有意识的合一。性是合一的最低点,而静心则是合一的顶峰、最高的顶峰。它们的差别就在于意识的差别……”

这本书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碰过了,所以对世德念的这些毫无印象。而且,这本书是我二十多岁时买的,那时哪里懂得这么多无意识和有意识,对静心也是一知半解。然而此刻听来才发觉,要么这些文字在我的无意识或潜意识中留下了痕迹,要么世间事原理相通,所以竟和一直以来我对与世德之间性爱的思考相吻合。

但是我喜欢那种无意识的合一状态,对有意识的合一并无兴趣。

或者说,我对静心、探究实相等等的好奇与热情,都在世德的所谓修行以及他对我日积月累地轰击下,变得适得其反——逆反而又反胃了。他成功地破坏了我的灵性胃口。

世德又读了差不多一小时或更久。我们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先是让我靠他怀里,一阵后觉得贴合不够紧密,又让我转过来坐他腿上,面对面,把脸趴他肩头。他双臂环绕过我,捧着书念了大约两章,然后说回去。我没有挽留。

他走后我的胃有轻微烧灼,相当长一阵时间精神恍惚,无所适从,是生活和心境又被打乱的征兆。

这样,算重新开始了吗?我不知道。

最终,还是强行振作起精神继续挑选参展的照片,后面还有印刷、布展等诸多事宜需要处理。这时才顾上看手机,竟发现昨夜Ray曾发来消息说节日快乐。

昨天除了是情人节还能是什么节日?他发消息的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那时世德正缠着我又要亲热。我不懂Ray什么意思,也许是喝多了酒?情人节,他不可能没有人要陪才对。

想一想,我回复,“你也快乐。”

仅此而已,此外无谓多说。

再看梦露消息,竟是爆炸性新闻……

我一个通话拨过去,劈头盖脸就问,“真的吗真的吗?”

“等等。”梦露低声应着,然后我听到她离开座位的椅子擦地声,高跟鞋撞击大理石地面声,开门声,进电梯声……最后她说,“好了,我现在到了屋顶阳台。”

“为什么不在你自己办公室,难道会隔墙有耳?”

今年年初,梦露所在公司扩容,她拥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我想呼吸下新鲜空气行不行?而且在办公室,一会有人敲门一会有人敲门,很讨厌。妈的,忘拿烟了。”

梦露嫌抽烟对皮肤不友好,从前两年就不抽了,现下又抽起来,看来饶是她身经百战,这件事对她也刺激不小。我小心翼翼,却又实在忍不住好笑和震惊,重复她发给我的,问:

“你——真的,把——大平,睡了?”

“嗯。”她几乎是哼出来。

“你主动?”

“为什么就是我主动?”梦露变得不悦,“难道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不在乎,梦露是梦露,没有一颗玻璃心需要呵护。我抢白,“你自己发消息给我说’我把大平睡了’,我才先入为主以为是你主动。”

“哦,好吧。”梦露噎一下,然后向我汇报事发经过。

原来昨天大平开车走后,向梦露抱怨我和阿巫,说我们情人节有节目却抛弃了他,很不够意思。梦露发消息给我询问行踪,没有收到回复——那时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见世德,想着等一下再回复,谁知后来就忘了……她以为我和阿巫有事也瞒着她,于是对大平说,“既然她们不理我们,那我们也不理她们,我们自己找节目去,不稀罕她们的。”然后他们两人在梦露收工后会合,先去吃饭后去酒吧。许是晚餐太过浪漫——情人节的晚上,餐厅主推情人餐,为了获得一席座位,他们入乡随俗,结果收获一个浪漫氛围满得将要溢出的晚餐,不知不觉喝了两支红酒。到抵达酒吧时,两人已经醉态可掬,几杯野格下肚,更是不知西东,在舞池大跳贴身热舞……再然后,大平送梦露回去,梦露请他上来喝茶……

我笑得打跌。这真是再老套不过的桥段,发生在大平身上不足为奇,但梦露——曾经有多少男人想灌醉梦露,结果反被她放倒。梦露的酒量好到——甚至有一次她很中意某个男人,一心想要给他机会被他灌醉了,谁知那个男人却先她倒下,而她还十分清醒……那一晚自然是无事发生。

突然间,我想起去年以来梦露对大平事业的上心,以及【她+】之所以有今天战果,与梦露的推动密不可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不想伤害大平自尊心的前提下想要帮他。那么,其实梦露是对大平有意思的咯?那么,就不难解释昨夜。恐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可是如果梦露不说,我是不能径直问她的。关系再要好,也终是有些东西要顾忌,尤其梦露极为在乎脸面,我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她,以为她会和我一样事无不可对人言。如果她愿意告诉我她的心思,那么早就说了,根本不必等我来问。

这样一计较,我便问后来,“你们睡完之后,大平是半夜离开,还是今早?”

“应该是半夜吧,”梦露懊恼,“我完全睡着了。早上睁眼已经十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感觉怎样,嘿嘿。”想到自己的两个好朋友睡在一起,我感觉奇怪又有趣。

“能怎样?喝得七荤八素的。”

“大平有什么表示?”

“并没有。”

“嗯,应该是还睡着。”我赶忙说。想想不大可能,毕竟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又改口,“也许是正不好意思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此我很能感同身受,毕竟不久前我也曾喝多,而且干出清醒时打死我也不会干的糗事。”

梦露从鼻孔哼一声,“一个大男人,畏首畏尾的?”

“你是大女人诶。那你,可会对他负责?”

梦露被噎住了,半晌才说,“他需要我负责吗?需要的话他自己来说。”

我心里一跳,似乎梦露真的有意和大平在一起?可是大平呢?突然我开始头痛,有不好的预感。我不想失去他们两个,也不想在他们之间做选择。

我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你不是历来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吗?何况是和大平。大家这么熟,有这么多年交情打底,浪漫氛围加酒精,擦枪走火也正常。要是你们俩能在一起,我当然高兴,要是你们彼此只当一次意外,那也没什么好惊讶,大家翻个篇,继续做好朋友好了。”

听筒那端是沉默,我听见天台上有鸟儿振翅高飞的翅膀扑棱声。

然后很快,梦露笑起来,“那当然,大家都是成年人,上个床能有什么,我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她的笑声爽朗,然而我分辨不出她的话是否真心。我岔开话题,“话说,昨天你怎么有空搭理大平,情人节诶,约你的人不是排着队?”

“还不是看他可怜,一副被抛弃的样子……”

又聊几句我们各自收线,梦露要回办公室开会,我也迫切需要整理照片。放下手机我才注意到,梦露竟然没有问我和阿巫去了哪里去做什么,显然,她的心思已经乱了。

我想要打给大平,最终却没有。思来想去,他和梦露之间的事,最好他们自己去处理,除非他们需要和召唤,否则我最好不要插手,以免弄巧成拙。

再看手机,并没有Ray的新消息。

唉,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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