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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梁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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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梁仙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被窝中,陈姨坐在床前,关切的看着她。

梁仙姐挣着想要坐起来,但是浑身无力。她焦急的问:“陈姨,三叔呢?”

陈姨拉着她的手,怜爱的为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安慰说:“孩子,你不要着急,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先保证自己的身子;你就在阿姨家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陈姨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梁仙姐颤声说:“可是,三叔还没回来。”

陈姨轻轻为她拈开垂在脸颊上的秀发,柔声说:“仙儿,你在大雨中昏倒,幸好你陈伯伯路过把你带了回来,但这身子是受寒了。三叔是个好人,他不会有事的;孩子,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在陈姨这儿,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梁仙姐睁开眼睛,看看陈姨,垂眉轻声说:“谢谢陈姨。”

陈姨为她塞好被子,梁仙姐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陈姨正要离去,有邻家白大婶闯了进来,大声说:“大妹子,可不得了啦,梁家那老三……”

陈姨轻嘘一声,打断了白大婶的话,指指床上的梁仙姐,说:“咱们外面说。”

陈姨和白大婶出去了,陈姨轻轻把门带上;梁仙姐睁开眼睛,不由自主的起了床,轻步来到门后,附耳倾听。

白大婶压低声音说:“大妹子,刚才我从老六家回来,经过钱山湖,看见很多人围在那儿,我过去一看:老天呀!原来是梁老三呀,失足坠湖了,浑身湿的,就平躺在那儿,不成个人样;听人议论,都说没气了。”

陈姨惊说:“这是真的?”

白大婶说:“大妹子我还会骗你吗?听说梁老三在帮林员外家盖房呢,中午回家遭遇暴风雨,被卷入湖中淹死的。哎哟!可怜那么大一个光棍哟!”

梁仙姐眼泪夺眶而出,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倚靠着门框。为什么?为什么?三叔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三叔呀,你走了,叫仙儿以后怎么办?

在陈姨陈大伯等人的安排下,梁家族人为三叔办了丧事;梁仙姐披麻戴孝,以三叔女儿的身份为三叔发了丧尽了孝。她跪倒在三叔的坟前,泣不成声,久久不忍离去。三叔是这个世上除父母外她最尊敬的人,是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给了她亲人的爱,她忘不了他。

梁应生走过来,扶着妹妹说:“好妹妹,三叔已经死了,以后你就回家里来住吧!”

梁仙姐看了他一眼,回头见嫂子,穆小俏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见她回头,就把脸别过去,把背对着她。

梁仙姐低下头来,不说一句话,在陈姨的搀扶下站起来,也不看哥哥,就在陈姨等人的陪伴下,朝陈姨的家走去。

梁应生叫得声:“妹妹!”欲伸手拉她,但脚下却似生了根,挪不动。

穆小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梁仙姐和陈姨回到家里,整个人都大病了一场。不吃不喝,还发着高烧几天几夜,忙得陈姨夫妻俩是前前后后的转。好不容易烧退了,梁仙姐已经没了从前的快乐,整天不言不语,独自看着远山发呆。她的眼前,总是浮现三叔死去的那一幕,拂也拂不去。她几近癫狂,父母呀,兄嫂呀,三叔,你们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如今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是好呀?

瑶峰弟弟,瑶芳妹子,文郎哥,你们现在在哪儿?姐姐好想你们!

数天之后,梁仙姐平静了下来;她不是个想不开的人,也不是个庸懒的人。虽然三叔的意外离去对她打击很大,但她骨子里的勤快和善良让她不可能消沉下去。她已经失去了她该有的快乐,但梁仙姐还是梁仙姐;她开始帮着陈姨家忙里忙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陈家干更多的活。陈姨好生怜爱,劝她多休息;梁仙姐说:“姨,我不要紧的。”

这一天,梁仙姐又提着一盆衣服到小河边洗,那里已经有好几位村妇也在洗衣服,看见梁仙姐过来,就窃窃私语,不时还指点着梁仙姐。梁仙姐本不在意,但她们还在说,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看呀,就是那贱女子,害死了梁家老三。”

“真的吗?哎哟,瞧她那狐媚样子,还敢在这里抛头露面,真不知羞耻!”

梁仙姐噙满泪水,心都在颤抖;忽然一块石头砸在她面前的河水里,溅起的水湿了她一脸一身。梁仙姐猛一抬头,一泼妇般站在河对面叉腰指着她骂:“狐狸精,你克死了父母,作贱了梁家娘子还不够,又害得梁家老三投湖身亡。你害了那么多人,脸皮还真够厚的,居然还敢到这里来洗衣裳。滚回去,最好是拿根绳子屋梁上一悬干净,不要用你的手脏了这河里的水。”

梁仙姐长这么大,几曾受过如此辱骂?三叔的离去,她本就痛苦万分,人家还要这样说她。她跳起来,本想分辨几句,可是又说不出任何话反驳;那泼妇还不依不饶,继续指手划脚的骂:“狐狸精,你心里不干不净,还想反驳不是?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清楚,你就看着三郎老实好欺负,害人家走上末路!你这狐狸精,为什么还不去死?对了,你死了都不清白。”

梁仙姐实在受不了,“哇”的一声大哭,转回身,洗的衣裳也不要了,掩着脸哭着离开河边,跑回了陈姨的家。

陈姨也正在家中生闷气,见梁仙姐不对劲,赶忙跟进房来,小声问:“仙儿,可是有不开心的事?”

梁仙姐兀自对镜抽泣,见陈姨问,赶忙挥袖擦干泪水,低声说:“陈姨,没事。”

陈姨扶着她的肩,轻声说:“姨知道,仙儿受了天大的委屈。这都是你那嫂子,搬弄是非。老天为什么不开眼,好好教训那些恶毒的小人!”

“嫂子,她……”

“你嫂子,真是不可理谕!她在村中逢人就说,梁应生的妹子怎样怎样,梁家三叔怎样怎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门心思来抵毁别人,这样对她很好吗?”

“是,仙儿,做得不好。”梁仙姐哭着说。

“不是,仙儿!”陈姨把她扳转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就是仙儿做得太好了,才会引起别人的妒嫉。这个世上就有那么些人,你越对他好,他越不领情,反过来还要毁了你。仙儿现在要做的,就是挺起胸膛,不要在乎那些流言;咱们堂堂正正的做人,不欠任何人,也不求任何人,时间久了,流言自然会消失。记住,仙儿,对待坏人,千万不要存有善心,那样会害了自己的。”

“好的,陈姨。”梁仙姐轻声说。

但是,流言真的会消失吗?梁仙姐有不自信,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定力去面对这么多。当她走在集市上,走在人前,面对那么多人异样的眼神,就像自己被人剥光了衣裳在大庭广众下一样,她真的坚持不下去,她现在只想逃离,哪怕是深山野岭,只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要面对这些可怕的人,就行。

对,逃离!她忽然在心里说。

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重新生活。

这一念头在心中闪过,梁仙姐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眼中自然的重现了希望之光。她想起了瑶峰瑶芳,他们是跟着师父去的,他们在圣泉峰。对,北山圣泉峰!她也要去圣泉峰,她也要跟着师父学艺,不要再这样庸俗的生活了!她要学好本事。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就要出人头地!到圣泉峰,和弟弟妹妺在一起,较练场上,风华正茂,飒爽英姿!

梁仙姐把这个想法对陈姨说了。陈姨吃惊的说:“仙儿,圣泉峰离咱们这儿七百多里路呢,山高水险的,壮年男子都得考虑行程;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家,如何去得了?”

但梁仙姐心意已决,她说:“陈姨,您放心吧!仙儿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再说,弟弟妹妹都在那儿,我是一定要去的。”

陈姨再说也没用,便只好依她,为她准备了一路的衣食行李,千叮咛万嘱咐的把她送出门。

那一天风和日丽,陈大伯说:“仙儿,我想你的决定是对的,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往,你会过得更自在。”

陈姨瞪他一眼,说:“仙儿,别听伯父瞎说,你一个女孩家,在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哪里比得上家乡,有亲人相伴!”她对梁仙姐说,“仙儿,万事不可逞强,你要遇到实在不行了,就回来,陈姨在家中随时等着你。”

梁仙姐眼中含着泪,深深的拜别,说:“陈姨,大伯,谢谢你们,仙儿会照顾自己的,您们放心吧!”

梁仙姐手中握着一把伞,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生她养她的向阳坡,紧了紧包袱,坚定的踏上了圣泉之行。

陈姨夫妇目送着梁仙姐走远,心中无比辛酸:唉,这苦命的孩子呀!

梁仙姐一路北行,翻过琼山,进入丹阳谷地。时值盛夏,骄阳似火,梁仙姐撑开伞,也挡不住如蒸笼般的热气;实在不行了,就在大树荫下休息片刻。如此风餐露宿的,饿了吃口干粮,渴了饮口山泉。第三天,也是晴天,当地平线上的浓雾散去,连绵起伏的北山山脉出现在远方;梁仙姐站住了,挥一把额头的汗水,欣喜的望着北山,几天来的辛苦,疲累烟消云散;很快,很快,我就能见到瑶峰弟弟了!

丹阳谷地,因为有北山的雨水滋润,倒是没有受到旱灾的影响,地里的庄稼长势还好,劳作的人们也没有十方乡民的浮躁情绪,比起塞上,西府,中州的乱局,这里倒是一片世外桃源。

梁仙姐欣赏着一路的美景,也不觉得辛苦了;万千庄园和稻田仟佰,风吹过恰似一片碧绿的海涛,绵绵延延到天边。路上的行人,都是脸带笑容,相见问候,谦谦有礼。梁仙姐心想,有幸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该有多幸福!

这天傍晚,她到了北山脚下,投宿在一家店中。她向老板娘询问有关前往圣泉峰的情况。

老板娘吃惊的看着她,说:“我说妹子,就你一个人要去圣泉峰?”

梁仙姐说:“是呀!”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你去不了的。”

“为什么?”

“妹子,姐跟你说,北山地域广大,有方圆八百余里人迹罕至;圣泉峰背靠天河,是北山最高的山峰。且不说你娇小的身子,就是脚力好的壮汉要去圣泉也至少五天的路程。而且,路途远还在其次,可怕的是现在山中盗贼出没,强人占山为王,专门打劫过往客商。前段时间,就听说有人把命丢在了山中。妹子,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若是被强人掳了去,轻则欺辱,重则成了压寨夫人,那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哎,听姐的,别去了,回家吧!”

“可是……”老板娘的话,听得梁仙姐心慌,迟疑的说,“我的弟弟妹妹在圣泉宫呢,我要去找他们。”

“妹子呀!任何事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姐不会骗你的。”

“姐,你是好人,但小妹还是要去。”粱仙姐说,“为什么那么多恶人,官府都不管呢?”

“如今这世道呀!”老板娘叹了口气,“你以为都有我们丹阳郡君大人的爱民如子吗?我们丹阳在大人的治理下是井井有条,但出了丹阳地界,就自求多福啦!”

梁仙姐沉默了,是的,如今的天下,像丹阳郡这样能保持太平盛世,可说是另类了。

老板娘说:“好了,妹子,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姐也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姐要忙去了。”

梁仙姐说:“好的,姐,你忙吧!”

入夜,梁仙姐望着窗外星空,思绪万千。已经走到这里了,万没有回头路,即使前路坎坷,既来之,则安之,虽万千险阻,我亦往矣!

第二天早上,老板娘准备了一些干粮及一套男装给粱仙姐带着,并坚持不收她的钱。她看着梁仙姐,忽然又笑了,递给她一个纸包,诡秘的说:“妹子,进山后,把这里面的涂在脸上,可保你平安。”

粱仙姐狐疑的接过,也不好多问,就谢过老板娘,转身踏上了进山的路。

行至中午,在一家茶亭中打住,梁仙姐向茶客了解到,前往圣泉峰的道路有两条,一条大道,可经由车马通行,但在以东百里开外,且路途多曲折遥远;而另一小道,经由这里进山,虽翻山越岭,但相比之下近了不止一半的路程。是沿小路步行进山还是沿大道车马通行呢?梁仙姐考虑再三,还是选择小道,虽然相对凶险,但可以早点到得圣泉,再说自己又没钱来购置马或车代步。

接下来的路,远比前几天的更难走。先是在平坦的山谷中穿行,沿途也有很多村寨和民居。接着翻越一座座山包,?过一条条河流,穿过山川,密林。当真正开始上山的时候,梁仙姐的脚磨起了泡,腿肚子开始水肿。她停下来,在路边青石上坐下,揉揉腿肚子,给起泡的脚涂上陈姨为她准备的去痛化湿的膏药。

三天后,梁仙姐进入深山,沿途的民居明显的没有了,且路上行人几乎绝迹。梁仙姐想起老板娘的话,便在避静处脱下女装,换上男装,然后打开那个纸包。这一看里面,她笑了,感觉到老板娘的细心,原来一纸锅灰,这涂在脸上,遮住了她清秀的脸庞,和这身风尘仆仆的装束,十足的一个假小子!

梁仙姐继续前行,她只在心中说:坚持!坚持!圣泉峰,很快就到了!

北山深境,古树藤蔓,怪石密林。梁仙姐一柔弱的女子,走在高低不平的山间险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不惧道路险阻,莽林野兽!

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甘心被别人奴役,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是不向既定的命运低头,要闯出一片天地,爱自己,自己的人,爱我的,我爱的,一生一世!

前面,高山中难得的一片开阔地。梁仙姐靠在一棵松木下歇歇脚。日上三杆,静寂的树林中听得见落叶的声音。梁仙姐有些头晕,都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看不见通往圣泉的大道?按说穿过这一片深山,小路就与大道相通了,不会是自己走错了路吧?这山中小路千百条,又人行过的,有野兽踏出来的,又辨不清方向,如果走错了,离圣泉峰越来越远了怎么办?

但是,又找不到人问路,只有继续走了。梁仙姐站起来,正欲前行,忽见前方语声,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人肩上扛了把大刀,一步三晃的。两人叽叽歪歪,似乎在争论什么。

这都一天一夜了,鬼影不遇一个,忽然见到两个人,梁仙姐感觉格外亲切。她也不觉得对方是否有危险,忙的就迎上去,深施一礼:“两位大哥,你们好,请问圣泉峰离这里还有多远?可否告知小……弟。”

两人猛的面前出现一人,倒是吃了一惊,就站住,上下打量梁仙姐。扛大刀的看一眼同伴,说:“这就奇了怪了,最近很少人问圣泉峰呀!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想去圣泉峰?胆子不小哦!”

梁仙姐换了男装,几天来的风吹日晒,嗓子嘶哑,还好装男声这两人硬是没听出来。

另一人打个哈哈,说:“咱管他呢,这小子瘦不溜秋的,能走到这儿,也算不错了,身手肯定还行,待我试他一试。”话音一落,即步上前,一拳照梁仙姐胸口击至。

梁仙姐猝不及防,后退一步,被一拳打在左肩,跌倒在地;哎哟!这屁股,腰肢,肩头呀,好痛,硬是半天没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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