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真的没有吓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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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永康齐大郎,无疑,就是个很强大的骗子。
若在平常,陈子灿也不愿与他为敌。
可是,同行是冤家。
既然冤家路窄碰上了,面对这样的敌人,他就只能全力以赴!
打蛇不死,必遭蛇咬。
高信之,是他必须攻略的对象,也是他的朋友。
况且,齐大郎的所作所为,无疑已经突破了骗子的底线。
就是师父遇到了,也肯定会出手,不顾一切地出手。
“骗钱不要命,骗利不骗色,这,就是骗子必须坚守的底线,触犯了这一条,天不收他,我必诛之!”
陈子灿还记得刚入门时,师父说这句话时,那冷厉的眼神。
闵敬宗眼中一片虚无:“我不恨你。”
他颤抖着端起茶杯,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为了,这杯热水。”
“我也不恨他。”
闵敬宗笑了笑:“为了,他曾经给我一个梦。”
“这梦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陈子灿摇摇头。
“哈哈——”
闵敬宗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不,你根本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不恨他,甚至很感激,老天让我遇到他。”
“没错,我曾经想当廪生,想当贡生,想当他那样的人,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应该认命……”
“过去,我一直是个很认命的人,可是,看到他,我就不想再认命了。”
“我鬼迷了心窍,想做他那样的人。”
“现在,我又认清了我的命,那些,其实都不是我想要的……”
他眼里忽然有了光彩,喃喃道:“我的命,就是跟着他,他,就是我的命……”
陈子灿差点儿跳起来,一个骗子,必然,也至少是半个心理学家。
他自认为很容易看穿别人的心思,但从来都没发现,这家伙,居然真是个弯的!
他是什么时候弯的?
弯的有多弯?
陈子灿有些头疼,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而且复杂的多。
他本想着,用口舌就能说服他,打动他。
毕竟,他的罪行虽然重大,但只要供出是被人指使,再加上主审官陈子服替他开脱,县学杨教谕帮他美言,多半可以逃脱死刑,让齐永康去顶缸。
现在看来,这肯定是不行了。
还得用大杀器,那个危险的大杀器……
陈子灿的手犹豫着伸入怀里,握住了那卷书册。
沉默半晌,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是吧?”
闵敬宗冷笑一声:“你想让我站出来指证他?”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呵呵,我当然想活下去。”
“我还想,被关在这里的是你,是高信之……”
闵敬宗抬起满是血痂的脸,看着陈子灿。
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不会指证他的。”
“哈哈……”
陈子灿摇头叹息:“这,是不可能的!”
“闵敬宗,你的两个哥哥,常年在外行商,挣钱养活老父,供你读书,很辛苦吧?”
“听说,你还有个五岁的侄儿。”
“你每天午间都去教他读书识字,他一定很可爱吧?”
“想必,你很疼他?”
“你,你什么意思?”闵敬宗瞪着他,脸颊狰狞地抖动着。
他的双眼慢慢充血,像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想站起来,但折断的脚刚一挨地,就再次软倒,他伸手去抓,陈子灿却退开两步。
“你拿他们威胁我?呵呵——”
闵敬宗尖声叫道:“我知道,你跟高信之穿一条裤子的!”
“高信之的舅舅,就是清化县有名的恶霸土豪,大贼头子!”
“呵呵,怀庆府谁都知道,他手上有不少人命,你以为我怕他是吧?”
他越笑越疯狂:“我怕他?”
“哈哈,我只怕,他死的比我还早呢,哈哈——”
陈子灿神色一凌。
很明显,闵敬宗知道一些对宋将军很不利的消息,而且,迫在眉睫……
他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
是齐大郎告诉他的?
陈子灿不再犹豫,他从怀里掏出那册书。
“我没必要用他们威胁你,闵敬宗,看看,这是什么?”
闵敬宗一怔,眯起眼睛。
陈子灿将封面展开,让他看清了那几行字:“石匮书后集,张岱着,闵三郎敬录。”
只看了一眼,闵敬宗就呆住了。
“顺治五年,朝廷有明旨,所有书籍,尤其是史书,非经礼部校阅,不许刊行。”
“其余杂稿,也一律禁止,更严禁私自抄录,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子灿逼视着他,字字如刀。
“工部侍郎张缙彦,地位不低了吧?”
“仅仅因为书中有一句出自《诗经》的“将明之才”,就被判斩首,全家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陈子灿拍拍书册,随便翻开一页。
“啧啧,好气概!”
“看看,‘声大声问洪曰:尔识我否?承畴曰:岂不识?是金正希。洪亦问曰:尔识我否?声曰:不识也。承畴曰:我便是洪亨九。”
“声喝曰:……此是我大明忠臣,尔是何人,敢相冒乎?……”
“闵敬宗,你自称忠臣孝子,不知道忠的是大明,还是大清?”
“若依旧忠于大明,现在永历朝半壁江山尚存。”
“多少志士遗民,不远万里,护发南投,以效祖逖之志。”
“而你,却为了清朝区区一个贡生的名头,甘冒掉脑袋的风险,何也?”
闵敬宗面色惨白,想说什么,又咬紧了嘴唇。
他多想扑上去,将那本书册抢过来。
最好连这个恶魔一起,撕碎,吃掉,变成屎,变成屁,消失于无形。
但,他却感觉,浑身像被抽去了骨头,使不上一丝力气。
陈子灿围着他踱了几步:“要说你忠于清朝吧,你家中藏着违旨的禁书不说,还躬自抄录。”
“闵孝子,你意欲何为?”
“我不信你不知道,就在去年,黄毓祺因诗文中有故国之思,被捕下狱,受不了酷刑折磨,居然病死狱中。”
“结果,顺治皇帝还是不肯放过他,下旨鞭尸,然后诛灭九族。”
“并令各省督抚,凡家中藏有其片纸只字,一律满门抄斩……”
他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闵敬宗,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满门,抄斩!”
闵敬宗的嘴唇,流下一缕鲜血。
“闵敬宗,你看,我真的没有吓唬你。”
“这本书只要拿出来,你,还有含辛茹苦,一个人把你们三兄弟拉扯大的父亲,满门老小,甚至你闵氏宗族,都要为你这大孝子陪葬了。”
“我,或者高信之,又何须动一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