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陡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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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手掌滑落,“盈儿,你想如何处置?”
刘盈毫不犹豫地吐出四个字,“杖责一百。”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行。”
一百大板不死也是残废。
刘盈却固执地坚持,“母后,儿臣并不想忤逆您,可是毒害如意的是她,残杀戚夫人的也是她,不管是不是母后您的吩咐,她如此恶毒和残忍就不能宽恕,姑且念她陪伴母后多年,也曾照拂过盈儿姐弟两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一百已经是轻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决绝,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揉了揉额头,心情复杂。
我犹豫再三后,才点了点头,“你是皇帝,由你做主,只是如溪她岁数已大,一百大板,母后担心她承受不住,最多就三十大板,算母后求你了。”
听出我语调间的微颤,刘盈心尖微动,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母后现在已经妥协一步,那儿臣也退让一步又有何关系?便依母后所言,如若不是不想让母后伤心,儿臣不介意将沈如溪千刀万剐,在儿臣眼中沈如溪就是一个恶毒的刽子手。”
我见刘盈的神色逐渐平静,便慢慢松了一口气。
我对这几日发生的事感到疲倦,我只希望一切都尽快回归到正轨,盈儿和如溪的身体尽快康复,其它事情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对于如溪来说,三十大板已足够重,我隐约还是有些担心。
未时,阳光温暖而不烈。
长信殿外,沈如溪跪在台阶下方,她双手伏地,额头抵在仍有些温度的青石砖上。
她的一侧摆着一张几案,有两个手持木棍的小太监站在她的身后。
我、刘盈、刘乐三人站在台阶上方。
我和刘乐皆是一脸不忍,刘盈则是一脸深沉。
未时之前,我便找机会盘问过李进,这才得知盈儿每夜都在做噩梦。
这几日他从未安稳睡过一觉,如此下去,我担忧盈儿的身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命人传召了张太医,张太医替盈儿把过脉后,单独回禀我说,做噩梦是受惊吓后的反应,汤药只能起缓解辅助作用,更多的则需要时间去忘却,和来自亲人的关怀。
我望着如溪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让如溪受点罪了。
刘乐向我哀唤道,“母后。”
我迟迟没有吭声,最终无奈地朝她摇了摇头。
刘乐的目光再度落到了沈如溪的身上。
我的心里涌现了一阵莫名的刺痛。
刘盈猛地冷喝,“李进,还不开始吗?”
他死死地盯着李进,示意李进赶紧执行。
李进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诺。”
话落,挥动了一下手。
那两位小太监立刻领命,向沈如溪说了一声得罪后,就将她从地上架起按在了几案上。
随后抡起手中的木棍便朝着沈如溪臀部和脊背狠狠地打去。
木棍打在肉上,一下接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如溪咬紧着牙关,努力克制住疼痛,可她的身子还是在颤栗。
刘乐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掉落。
我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我紧绷唇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却又控制不住地瞄向如溪的方向。
沈如溪吃痛,那锥心般的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
她双拳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她指缝流淌下来,滴哒滴哒滴落在青石砖上。
沈如溪终是支撑不住,痛苦地嘶喊了一声。
我和刘乐皆是眉心狠狠地跳一跳,不忍地别开了视线。
木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伴随着一声比一声的惨叫声。
沈如溪的身躯止不住痉挛。
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头猛地一颤。
“住手。”
突兀的声音蓦然响起,两个小太监闻声便停止了动作。
我呵止住了两个小太监,我怕再继续打下去,如溪会昏厥过去,甚至昏死过去。
我蹙眉道,“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两位小太监恭敬应道,“诺。”
刘盈冷声问道,“李进,还有多少板没打?”
“回禀陛下,已经打了十八下,太后娘娘、陛下,还要继续吗?”
这李进两位都不敢得罪,那就干脆把问题抛给我们。
刘盈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
我连忙阻止,“够了,别再打了。”
李进左看一下,右看一下,无奈,只好选择呆站在原地装傻充愣。
刘盈低吼道,“打。”
“咳咳……”
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刘盈猛地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越发难看。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底划过一抹焦虑,又将目光投向了沈如溪,两个都是我认为重要的人,一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沉吟良久,罢了,只能委屈如溪再受点罪。
我闭上双眼,“好吧,打。”
“诺。”
木棍又如雨点般打向沈如溪,一下一下又一下。
沈如溪咬紧唇瓣硬撑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刘乐陡然道,“住手,都给本公主住手。”
木棍停下了。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
刘盈疑惑地看向刘乐,不明白他的姐姐为何也会阻止。
刘乐心虚地避开刘盈的目光,她快步走下台阶,走至沈如溪的身边。
她蹲了下来,泪水涌动而出,“姑姑,都怪我,是我害了姑姑。”
沈如溪抬起惨白的脸颊,扯了扯嘴角,“不怪公主。”
她的声音虚弱极了,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消散一样,听得我直想流泪。
沈如溪朝刘乐笑了笑,随即,她望向台阶上方的我和刘盈,眸中写满坚定,“太后娘娘、陛下,如溪犯下大错,能免于一死,已是太后娘娘和陛下仁慈,请太后娘娘和陛下继续责罚。”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随后微微垂下眸子,掩盖住眸里翻滚的暗潮汹涌,不置可否。
刘盈冷眼凝视着沈如溪,“你可想好?”
沈如溪毫不犹豫地点头。
“打。”
“慢着。”
刘乐阻止道,她朝台阶上方的刘盈质问道,“弟弟,你为何要对自己人残忍,却对敌人仁慈?”
刘盈的神色微变,抿唇不语,但他的眼神仍然冰冷。
“弟弟,你难道忘了吗?在沛县那年的冬天十分寒冷,那一年你才三岁半,你贪玩掉进河里,姐姐不懂水性,只好找来一根长树枝去救你,但姐姐也跟着掉了下去,就在这时,是谁不顾刺骨的河水跳下去救了我们姐弟两人?你忘了吗?”
刘乐说起往事,脸上露出追忆之色。
她的语气间充满控诉,说话间眼眶渐渐湿润,“难道你忘了吗?”
刘盈眼神渐渐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刘乐声泪俱下,“那个人是如溪姑姑啊,天是那么寒冷,河水是那么刺骨,如溪姑姑她跳下两次啊。”
刘盈的眼眸陡然清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见状,刘乐的神色更加愤慨,“可是你看看,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你居然为了那个一直算计我们的妖妇和那妖妇之子,你就要杖责如溪姑姑,你怎么可以这样?如溪姑姑年岁已大,身体本就不好,你这是要打死如溪姑姑吗?是要打死她吗?”
刘盈的脸色变幻莫测,最终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懊悔之色。
他咬住唇瓣,快步走下台阶,走向沈如溪。
他蹲了下身,声音低哑,“对不起,如溪姑姑,盈儿不该这样对姑姑,更不应该说那些混帐话,是盈儿错了,希望姑姑能够原谅盈儿。”
沈如溪有些惊愕,勉强地扯开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陛下,姑姑没事,姑姑从未怪过陛下。”
忽然,沈如溪似无力再支撑下去,两眼渐渐闭上,竟昏厥了过去。
“姑姑。”
“姑姑。”
“如溪。”
我飞快地冲向台阶下方,冲向沈如溪。
我蹲了下来查探了一番她的状况。
还好,还有气。
“快宣太医。”
我急切地喊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