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女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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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帐中燃有熏香,袅袅青烟飘忽升摇。
隔着香影,洪真泪眼模糊的瞧着女帝。
帐中临时置了一张方桌,花非若将箱中之物一一列摆其上,桌前已提前置了把椅子,候的正是这船主的儿子。
然女帝端立于帐下,腿软着才刚被拎起的洪真岂敢落坐,便仍战战兢兢的立在那,耸起的双肩微微颤栗,只一眼后便再不敢瞧女帝。
花非若折身返回座中拂袍坐下,打量了洪真的态色,开口仍然温和罥笑:“别害怕,在这里他们动不了你。”
而此时的洪真就像是受了惊的幼鹿一般,凡有一丝动静都能吓得他一身哆嗦,故女帝才开口,他便骇然警惕的望向了也正转身面向女帝的容萋。
“统帅辛苦了,先带着你的人退下吧。”
“诺。”
容萋与一众兵甲应之而退,洪真却是胆战心惊的望着他们纷纷出于帐外,才略略松了些气,却一回头又愕然发现女帝正盯着他,便又被吓了一哆嗦。
“桌前的椅子就是给你留的,坐吧。”
“谢陛下……”
女帝再次令下,洪真才终于颤巍巍的绕至桌前,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边缘。
“他们昨日是否下手太重了?”
一想起昨夜的鞭打,洪真便不由得汗毛直竖,于是连忙自白:“能交代的罪民都交代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花非若静静瞧着他,温然又问:“你父亲很看重你吧?”
不知女帝何故问出此言,洪真怔怔然的抬了眼,却忽而想起不应直视女帝,于是又连忙垂下头去,“父亲待我极好……”
“所以才不叫你沾手这些生意。”
花非若一句语气平泊,而在洪真听来却如擂鼓震耳,刹那间惶恐消却,才突然想起父亲已离他而去,死得如此狼狈……
因之又想起自己昨夜被鞭挞了半宿,道出的口供却无人相信,便又黯然一笑,“我每日待在船上与父亲作伴,谁又能信他从不叫我打理船上的事务呢……”
“我相信你父亲不想叫你碰惹这些东西。”
说时花非若又起身离座,吓得洪真连忙也将随起。
“你坐着。”
半起的洪真又只好坐了回去。
“人无完人,纵是人人喊打的江洋大盗在家也未必不能作一慈父,人性之杂,岂可单以是非善恶而论之。”
说话间,花非若眸光为垂,留意着洪真的神色微变,果见他匆然间有意想说些什么,然话至嘴边,又还是收了回去。
“当然也可能是别有苦衷。”
花非若试探着在桌前缓然踱步。
而洪真却还是垂着头,满面皆是昨夜被打惨了的恐惧,也频频躲避着花非若打量的目光。
“莫非朝廷比维达人更可怕?”
此言一出,洪真骇然抬眼,却是一碰到女帝的目光便又惶然垂下头去,嘴唇微颤着,似有什么话想说,却踌躇良久,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看来你还是知道点什么。”
他这句话不出所料的又将洪真吓得慌了神,就见年轻人立马将身子滑下了椅子,唯恐又是一场严刑逼供的伏跪在了他面前。
“陛下……陛下!罪民能交代的都交代了,绝无半分隐瞒!还望陛下明察啊!”
“坐着。”
洪真连忙如言坐好。
“我将问你的,或与此事并无直接关联。”
“罪民一定知无不言!”
“桌上这些东西你认识吗?”
“认识……”
“在你来之前,我已仔细瞧过这些东西,其中有几样瞧来年头不浅,你家从此阴业几代了?”
问语间,花非若一眼瞥下,神态平和的眼神中却隐有一分威压,饶是不作声怒也令人慑服在前。
“三代……”
花非若瞥着他的目光并未挪转,洪真又连忙补充:“里头那些经年古老的物件,有些是师祖所赠,有些……则是探取所得。”
“你可曾随你父亲入过地寝?”
“从未。”
花非若踱步未语,洪真则也己说了下去:“父亲曾言,窃入地寝之事损及后代,故从不叫我沾惹。”
“地寝之物,不是一般人家财力能置,你父亲能以窃寝阴商之资获授朝廷尚安之印,与这些物件的买主有关吧?”
“是,不然以我族窃盗之业,如何能得尚安府授印……我虽不知此中具体,但也猜到此间应有关联。
“不过父亲也早有金盆洗手之意,却一直拖延未成,后来是我叔父……”
言至此时,洪真顿了一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你叔父如何?”
“叔父离世了……”
旋即洪真叹了口气,大约是想明白了什么,也就释然不再隐瞒道:“叔父离世那次,也就是父亲最后一次入地寝,那次大约发生了什么不祥,父亲回来后只字不愿提及,只替叔父办了丧事。而后父亲便金盆洗手,举家迁至岭东行商。”
“你父亲一直拖延未能金盆洗手,可与你叔父相关。”
问及此,洪真又默然思忖了片刻,花非若垂眼瞧他,见他的确是专注的回忆着。
而后洪真摇了摇头,“金盆洗手此事,叔父顾及的比父亲要多,但这件事他们二人商量已久,只待时机成熟便一同抽身。”
“此间详细,你不了解?”
“二位长辈并未对我讲过详细。”
瞧这年轻人也确是一面真诚,花非若便不纠结于此,续而问道:“迁家岭东后的生意,你父亲也没叫你打理?”
“没有。”
“为何?”
“那时我也还小,且当时岭东多有山匪,行商之途并不安稳,因而父亲每回外出都需经远绕路,行商一趟往往少则月余,多则半年,且为护我与母亲平安,我家时常迁户。”
“为何时常迁户?”
“据父亲说是商道多匪徒,怕遭人寻门。”
“你母亲何在?”
“母亲去年病故。”
“你成年后,你父亲也从未让你打理生意?”
“是。”
“依你看来,如今这条商船的生意,是你父亲当年金盆洗手的本意吗?”
洪真闻问惑然抬眼,有些不明所以。
然细细体会一番,又大约理解了女帝的意思——
阴商金盆洗手的本意是为求安稳,而他父亲这条商船行售诡物,此番更涉通敌之罪,桩桩件件无不将他家族置于死地,岂有安稳可言?
洪真沉默的片刻间,就在花非若的凝视之下,眼神逐而黯然。
“我也不知……”
“接下来我们就该说说这群维达人的事了。”
在他面前踱步良久的女帝终于折回了座中。
熏香青烟曳然一晃,静默的片刻间,洪真的心跳如擂鼓隆隆。
“你父亲虽不叫你沾惹家族生意,但告诉你的却也不少,你若细细回忆,想必也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你父亲从何时起与维达人有所勾连?”
洪真怔怔望着女帝,茫然惊骇,也不知所措。
花非若微微侧身靠住扶手,唇边不再留存温笑弧度,些许严肃的瞧着他。
“那群维达人并不傻,倘若不是早有联络,他们岂会在危难之际来寻你父亲以求庇护?”
“陛下,有关此番祸乱,罪民所知全都交代了,其他的罪民真的不知道了!”
“洪真!”
花非若一声厉喝,洪真骇然定神,一时身子也不颤栗了,直僵在了椅中。
一声厉罢,花非若又还是归复了一面平静,逐字平泊道:“你当明白只要朕一声令下,你或就此免于牢狱之灾,亦或押返狱中等候刑审,然罪名一旦审定,你则定与族党弃市街头,待尘埃落定之后,你纵有冤屈也只得雪藏。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陛下……”
洪真泫然欲泣,一时哽咽也踌躇着说不出话来。
“莫非,此番劫巡礼大船之事,你父亲也有参与?”
“不!父亲绝无参与此事!”
见他激动了起来,花非若反倒温和了下去,任他喊叫着吐露实情。
“陛下……我父亲一心只求安稳,绝无可能参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说话间,这个年轻人的眼泪便已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声嘶力竭的喊罢这一句后,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还有一件东西你该看看。”
洪真擦去一把眼泪,乖乖听候吩咐。
“在你左手边,绢布下面。”
洪真依言掀开手边绢布,那快漆黑的枕骨赫然映目。
看见枕骨的一瞬,洪真显然被吓住了,恐惧而惊震,提着绢布的手也霎时抖作一碗水,良久后才失神的看向了花非若。
“此物也是从你父亲置物的箱中取出,就与桌上物件同置一处。”
洪真不语,手无力的慢慢搭在桌沿。
“说说吧,自你叔父死后、你父亲金盆洗手的这些年里有哪些令你在意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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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独审了洪真近一个时辰,期间云凌始终静守帐外,曾几回听见帐中那人叫嚷,然他久事宫中颇懂规矩,未听得女帝唤令便不可轻易入帐,至多只是在外警惕罢了。
花非若掀帐而出,云凌见之立马落跪行礼。
“你去告知统帅,此人自今日起便留在营中,好生安顿。”
“是。”
花非若稍止了止思绪,罢了云凌的礼,待他起身后又稍稍留神瞧了他片刻。
这司常掌令的模样很是清秀,且举手投足间总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柔态,若非双手执有厚茧,且有丝缕戾气傍身,他简直就像是戏楼里的小生,亦或是未着粉墨的花旦,是个任谁看了都会留上两眼的俊郎。
此人大约与原身女帝关系要稍密切些,因而瞧着有些熟络,便不免惹得他有些好奇。
且身为女帝近身护卫,他却为何要戴着半截面具,此事思来应当并不符于宫礼。
花非若一时好奇心起,想开口问他面具,却忽然间思海里依稀浮起了女帝原身模糊的印象——这面具于云凌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之物——于是又打住了念头。
被女帝一直盯着瞧,云凌整个人都局促得僵住了,手心隐隐冒汗,怯然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花非若愕然收神,才发现自己已失礼的盯了人家半天。
“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