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大人,你长得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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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大人心里还在回味方才手上的触感,却也知道朱玉笙说得是事实,手下人跟着忙了一阵子,他原是准备拿自己的私库来贴补的。
谁知这小财迷旁的地方不开窍,唯独钱财上秉承着“亲兄弟明算账”的方式,听说连家里亲娘婶娘堂妹都从她手里领工钱;堂妹还有分红,便知她不但戒备心极重,于情字一事上,也寡淡得很。
别瞧着她目中切切,但真让她说些什么离别的感伤之语,恐不能如意,此刻竟还侃侃而谈,什么“江州要是能发展成为一座以养蚕缫丝纺织业为一体的州府,把闲散人员都吸纳进来,名震国朝,再吸引到全国各地的客商前来,到时候不止纺织业,连街卖瓜子花生的婆子都能多赚几文钱,不是更好?”
卫大人没想到眼前小姑娘竟有此野心,能不能成功暂且不提,单凭她的眼光与格局,便要远超许多闺阁贵女。
他一时里喜来一时忧。
欢喜于她的雄心与见识,忧虑于她在情字一事上的迟钝——也预示着自己未来道阻且长。
若是旁的小娘子们心仪于他,必满心满眼是他,再看不见外面广阔的天地,只想为他生儿育女,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眼前的丫头却薄情得很。
在赚钱跟心仪之人双宿双飞之间,都不必猜,她定然选择努力赚钱!
卫灏满肚子怨念,仔细回想她的成长经历,却也能理解她的想法。
亲父早逝,亲母软弱任人欺凌,连女儿也护不住;叔父叔母重利轻情,都是锱铢必较之人,她在成长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才养成了今天的性情。
能对着他脸红,还能不自知的时时偷窥他,自以为瞒得很好,但面上表情早已泄露了她的情绪,卫大人已然满足。
他不再跟她客气,收起银票再问:“还需要多少人手?”既然她这么喜欢赚钱,那就用利益把两人牢牢捆绑。
谈起赚钱,朱玉笙目中隐藏的那点小女儿情愫迅速褪尽,换上了精明的模样:“目前来看还不少,男女都需要。”又想起一件事情:“镜湖那边的土地……”
山川湖泊矿产,除已经分封各公主皇子宗亲的,皆为皇帝所有。
卫灏略一回想:“我记得江州并非哪家王公食邑,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来想办法。”也许,对这财迷的丫头来说,比起虚无缥缈的小儿女情爱,赚到足够多的银子,凡事能给她依靠,才更为实际。
朱玉笙不知卫大人心中所想,又解决了心头一桩难事,还送出了第一笔分红,心中既开怀又感伤,正好此时梁园的伙计提着食盒来送菜,摆了满满一桌,还送了两坛美酒。
伙计拍开泥封,为两人斟满酒杯才悄无声息的退下。
琥珀色的美酒挂在玉色酒盏之中,美到令人感伤,朱玉笙举起酒杯:“自遇见大人,多少次逢凶化吉,全赖大人庇护!我心中对大人不知有多感激,一直也找不到机会向大人致谢,今日借大人的酒宴敬大人一杯!”
她举杯饮尽。
卫灏提坛轻笑:“既是对我多有感激,一杯哪儿够啊,不得满饮三杯!”不相信这爱财如命的丫头没有失态之时。
他倒是想听听她心里藏着的话。
朱玉笙不知卫大人打的小算盘,笑着凑了酒盏上去:“多谢大人赐酒!”果然豪爽的连饮三杯,面上已泛起一抹绯色。
卫灏忙挟了一筷子小菜给她:“压压酒,慢慢喝,不急不急。”
梁记除了菜色出名,还另有酒庄,专事酿酒供自家生意。
卫大人今日藏着私心,酒菜早都订好的,而他们今日桌上的酒乃是梁记十年以上的陈酿琥珀香,色如琥珀入口香醇,只当果子酒似的喝着玩儿,但其实琥珀香后劲也十足,酒量极好的男子也时常被放倒。
亏得眼前小丫头于喝酒一途无甚造诣,还夸道:“这个果子酒味儿好,甜滋滋的。”
卫大人心怀叵测,柔声劝酒:“喜欢你就多喝点。”
朱玉笙喝着琥珀香,有一搭没一搭跟卫大人喝酒吃菜聊天。
上次两人在刺史府偏僻的小院里聊天,卫灏提过自己家世背景,以及父母婚姻还有未婚妻,此次他原本还想续着上次的话头再提,顺便告诉她真实的想法。
但朱玉笙总不给他机会,还聊起自己父母的婚姻。
“……我父亲性子温厚,从不轻易发脾气,凡事都讲道理,待母亲也温柔细致,夫妻很是恩爱。要是他现在还活着,我母亲定然过得很幸福。”
她饮一杯酒,面上浮现一点落寞:“世人都爱用丝萝来形容女子,我却觉得这种想法太过于歹毒。都拿这种话来哄骗未出嫁的小姑娘,让她们从小将自己幸福寄托在男子身上,可要是良人早逝呢?或者所嫁男子并非良人,在外拈花惹草回家三妻四妾,惯于对女子动手呢?”
“难道也要做丝萝?”
卫灏的生母与朱玉笙截然不同,他不但不觉得朱玉笙这番话过于偏激,有违世俗 对女子的教诲,甚至还颇为赞同,举起酒杯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当浮一大白!”
两人相视而笑,各敬一杯。
他满目赞赏:“不计后果冲动热烈的感情固然令人羡慕,但若是连保全自身都做不到,这种感情也未免过于脆弱了。男子若值得托付终生,婚姻堪称美满,女子做丝萝也没什么;可若是男子人品卑劣,连良人也算不上,女子顾全自身也无可厚非,又何必苛求女子定要依附于男子而活呢。”
卫大人发自内心觉得:“你这样多好,身陷泥淖也不自怨自艾,而是想尽办法挣扎出来,总能给自己找条活路。”且活得有滋有味。
朱玉笙举杯大笑:“多谢大人夸赞!”两人再碰一杯,如同寻到知音,目中满是惺惺相惜。
于卫灏来说,亲生母亲端慧公主高居云端,背后有皇室撑腰,自不必顾忌任何人的眼色,捏死普通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婚姻不顺于她来说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坎,跨过去就好了。
她从出生便金尊玉贵,不在普通女子之列。
于普通人家的女儿来说,婚姻不顺便如天塌地陷,世界翻覆,进退失据。
他亲眼目睹了朱玉笙在婚姻之中经历的一切,也看着她一步步把自己从泥淖里拔出来,生机勃勃往前走,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足以打倒她,还有余力带着母亲亲族堂妹,以及许多饱受欺凌压榨的织娘一同往前走。
她不但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还要带着旁的弱女子一起努力生活。
如此胆色,令许多自私自利的男子都汗颜无色。
“我亦见过不少生活不如意的女子,但从来没有一个能有你这般胆色,这么无畏。”卫灏真心实意道。
便是连他的亲生母亲端慧公主,并无普通女子的艰难,这些年却依旧困囿于一段旧情,对父亲卫山川百般埋怨,哪怕分隔十年,偶尔提及也是旧恨难消。
有时候让他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这世上终归是恨比爱长久,才能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仇恨十多年,依旧不能释怀。
朱玉笙受到卫大人夸赞,举杯饮尽杯中酒,笑道:“人活一世,哭着要往前,笑着也要往前,摔倒了总不能一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却不知自救吧?”
她已有醉意,开始揽酒,自行斟满一杯,趋前与卫大人碰了一杯:“多谢大人夸奖,我哪有大人说的这么好。”再仰头饮尽,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
酒至半酣,远处悲伤的曲子还在呜呜咽咽,听得人心中泛酸,朱玉笙趴在栏杆扯开嗓子吼:“吹得什么曲子,就不能换个欢快些的?”
卢登带着两名亲卫在楼下候着,也觉得今日曲子颇为应景,惹人断肠落泪,正合送行酒。心里正不得劲,听到楼上朱玉笙一嗓子,登时被吓了一跳,紧跟着便是自家主子极为温柔的哄劝传入耳中:“饮了酒别吹冷风,我让他们立时去换可好?来来咱们喝点热茶醒醒酒,再吃点菜。你尝尝,梁记的这道酢鱼极为有名。”
朱玉笙今日胆子大得很,也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居然敢调戏他家主子,笑嘻嘻夸道:“大人,你长得可真好看!”
卢登隐在楼下,瞧不清自家大人的脸色,两只眼珠子险些脱出眶,心道:这话若是京中哪位高门贵女说出来,定然当场被自家主子骂哭,被安上“举止轻浮,不知礼仪廉耻”等评价都是轻的,搞不好连其父母都难逃脱一个“失之教养”之恶名。
他竖起耳朵听,只觉得自家主子的声音温柔的都能拧出水来,隐约似轻笑了一声,竟还追问:“真的吗?”
卢登:“……”
大人!
属下当真不认识您了!
这还是那个从不曾在意外貌的自家主子吗?
两人相伴多年,等同于一起长大,他怎么从来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楼上,朱玉笙大抵喝醉了,说话再无顾忌:“当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比大人更好看的男子!”还再三保证:“我说的……说的是真心话!”
卢登虽然不明白她这个“两辈子加起来”是什么意思,大约是为了取信自家主子,故而连时间线都延长了,一辈子不够,还要再加上一辈子。
忒也大胆了!
以自家主子以往的作风,听到女子出言调戏,虽不会动手,但一定会用用一张毒嘴让该女子牢记一辈子,调戏他的下场也必然是扬名帝都,无颜见人只能远嫁他乡。
谁知紧跟着,他便听到自家主子毫无遮掩的愉悦笑声,似乎伏在栏杆上,笑声还有些闷闷的。他笑够了竟还说些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含笑柔声道:“两辈子?我不信!难道上辈子的事情你也记得?”
听听!
您老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
卢登示意一脸八卦的手下捂紧自己的耳朵,并报以凶神恶煞的眼神威胁——要是你们大嘴巴子说出去,小心自己的皮子!他却恨不得把耳朵伸出二里地去,紧贴在二楼竹栏杆上,仔细听个明白。
俩手下:……
楼上朱玉笙此刻被卫灏抓紧双臂,也不知是怕她酒醉了掉下楼去,还是另有所图,总归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不能挣开,而眼前靠近的俊脸竟然还有些摇晃,于是毫不客气伸出细嫩白晳的小手抱住了他的俊脸:“大人别动!脑袋别晃!”
卫灏哭笑不得:“小醉鬼!”财迷就算了,酒量还不济,才喝了一坛子就醉得不省人事,他满肚子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经处于不清醒状态了。
“我,我没醉!”
这世上哪个醉鬼肯承认自己醉了?!
朱玉笙压抑太久,此刻彻底醉了,便不再约束自己,一只手按着卫灏脸颊,却腾出另外一只小手,沿着卫灏的眉骨细细描摹,抚摸过他浓黑的眉毛,再摸过他高高隆起的鼻梁,醉言醉语:“可惜了……”
向来视女色如歧途的卫大人,此刻含笑扶着醉鬼,凭由其手在自己面上动作,耐心前所未有的好:“可惜什么了?”
“可惜这般、这般俊美的儿郎,要便宜姓卢的丫头了……”
卫灏忍俊不禁,大笑出声的同时,把这只令人又怜又爱的醉鬼揽进怀中,笑得越发大声——果然是醉后吐真言吗?
他用这只醉鬼所有的家产打赌,她要是在清醒之时,绝不会说出这番话!
卫大人笑声不止,伏在他怀中的醉鬼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竟还伸手按着他胸口恐吓:“不许、不许笑!不许动……”
“好,我不笑还不行嘛。”
虽话如此,但卫大人笑得一腔离别愁绪都要被她给赶跑了,紧搂着怀中的醉鬼,笑得畅快已极。
他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等等我,可好?”
可惜某只醉鬼早已经喝得醉死了过去,伏在他怀中人事不知,也不知听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