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将黄昏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逐鹿之破茧重生!
“他们说他们的,我在这皇城之内也听不到。”殊不知这达奚日干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两手一摊,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忽然他话锋一转,恶狠狠的说道,“至于汗马功劳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不是他,我的父亲也不至于是那般下场。”
姜元见怎么也说不通,只好现身说法,带着哭腔说道,“陛下,那前朝太子,虽说是亡国之君,但他毕竟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我母亲的牵挂,孟太妃如今年事已高,真的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为娘求你,能不能不要修那行宫了,就姑且让我那早逝的父亲安息吧。”
姜元这不说则已,一说反倒让达奚日干更来劲了,“母亲,咱们可得一码归一码,前朝太子是你的父亲不假,但毕竟朕现在才是当朝的皇帝,他前朝的剑怎能斩本朝的官呢?”达奚日干把心一横,翻脸不认人了,“这行宫,朕是要定了,姜钦和王截的坟冢,我会安排秦道迁走。母亲也无需多言了。”
姜元见达奚日干又低下头开始摆弄他的那些小玩意儿,便知道他已经是铁了心,自己无力回天了,只能长叹一口气,出门而去。
“元儿…皇上怎么说?”此时的孟太妃已经年近六旬,她卧在寝宫的病榻之上,有气无力的问着姜元,看她的气色,也快是要到灯枯油尽的时候了。
姜元抿着嘴,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母亲解释,只能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孟太妃见状,拉住了女儿的手,“好吧,为娘知道你尽力了,这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孟太妃微微抬起身子来,靠在床帮之上,叹了口气,“只是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我早年间就和先帝说过,希望把我和太子合葬,但这太子尚且都不能安息,我又该魂归何处呢?”
“母亲,这是哪里话?您只不过是身体有小恙,过不了多久就会康复如初的。”姜元也是拉着母亲的手,眼中噙满泪水的安慰着。
“唉,为娘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清楚,没有多少时日了,不过就是耗日子罢了。”孟太妃又瞥了一眼神龛下面姜钦的牌位,“如果我确实无法与你父亲合葬,就也为我留下这么一个牌位吧,在你宫里找个角落,能让我们这样肩并着肩也好。”
姜元见母亲这样说,再也忍不住悲伤之情,泪流满面的望着母亲,拼命的摇头。
反倒是孟太妃,似乎心里早已准备好了,甚至是有点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她静静的抚摸着女儿的头,看向了南海大士的神像。
翌日,孟太妃急召步六孤将军入宫,阿六估计是大事将发,快步跑进了孟太妃的寝宫。
阿六进到孟太妃的房内,只见屋里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日常侍奉的丫鬟并无旁人,姜元也不在宫中,看来只是宣召了他一人。走到孟太妃的病榻旁再一观瞧,果然不出阿六所料,太妃的情势已经非常危急,她半张着嘴,眼睛时闭时睁,似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太妃,您这是?”阿六赶紧俯下身子问候,“我宣太医过来吧?”
孟太妃努力的摆了摆手,“不…用不着了,将军,我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阿六看着这位几十年的梦中情人已经到了人生的最后一站,也不禁老泪纵横,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坐在病榻之上,稍稍欠起太妃的身子,太妃半躺在步六孤怀里,好让阿六听到她的话。
“将军,这些年谢谢你了…我还有…最后一事相求。”太妃微微昂起头,在阿六耳边说道。
阿六忍住身躯的颤抖,一边抽泣一边狠狠的点头。
“我的时间不多了,以皇上的脾气…势必会把我…葬在先帝身边…”孟太妃倒了一口气,“请将军将我火葬,想个办法,把我葬在先太子的墓旁…”
孟太妃心中还是放不下这件事,生前没能做到,死后还是希望和这爱人长相厮守,但这偌大的皇宫,也只有这阿六可以托付了。
“好,我一定做到。”阿六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了孟太妃的额头上。
孟太妃伸出手来,一边费力的擦着阿六脸上是眼泪,一边把阿六的头轻轻的朝着自己这边靠了一靠。
阿六也是顺从的贴了过去,孟太妃轻轻的亲吻了阿六的脸颊,似乎是对这几十年的感谢,亦或是压抑了太久的真情流露。
有些惊讶的阿六转头看向孟太妃,此时的太妃面带微笑,但已经闭上了双眼,再怎么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那屋内仅有的一点喘息声也完全寂静了下来。
阿六紧紧抱着孟太妃的遗体,能够让爱人在自己的怀中逝去,也算是对阿六的一点点慰籍,这可能也是习惯了青灯古瓦下的孟太妃,在这深宫大院里最好的归宿。
“太妃薨逝,朕心甚悲,”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朝,达奚日干也是紧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虽然太妃没有给皇爷爷留下一儿半女,但这些年在后宫一直与人相处和睦,待人宽和,为其他妃嫔起了表率作用。”皇上可能也多少明白是自己对姜钦迁坟的命令,加速了孟太妃的死亡,于是有点惭愧的说道,“朕也常常想起儿时,孟太妃带我玩耍的场景,每每想到这里,还是心痛不已,待停灵完毕以后,就以皇贵妃之礼,葬入西南郊皇家陵寝吧。”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奏请。”皇上话音刚落,步六孤将军便接话道。
“哦,将军是有什么话要说吗?”皇上心里也知道阿六和孟太妃有些渊源,便让阿六说话。
“回陛下,太妃弥留之际,曾宣召微臣,告知了希望火葬的遗愿,希望陛下可以准奏。”阿六抱拳说道。
“哦…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遵从太妃的遗愿办吧。”皇上知道死者为大,倒也没有反对。
“另外,臣自感年事已高,身体不佳,对于禁军统领一职恐怕不能胜用,臣希望可以去守卫皇陵,一不耽误禁军守卫之责,二也全了微臣报效之心。”步六孤将军也确实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了全孟太妃的遗愿,竟然主动要求辞任禁军统领一职,去那清冷的郊外守卫皇陵。
阿六这么一说,倒是正合了他的意,他每每出城巡游,阿六都会拦三阻四的,阿六这么一走,自然是方便了他在这幽州快活,于是达奚日干装出一份故作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的说道,“啊…难得阿六将军有这样的心,虽然朕以为这禁军统领一职,没有比你更加合适的人选,但你为大夏操劳一生,也确实应该休息一下了,朕允许你的奏请,过几日孟太妃的遗骨安葬,你就一道去皇陵守卫吧。”
阿六长出了一口气,他这千斤的重担算是卸下来了,虽然阴阳两隔,但能和这灵魂伴侣朝朝暮暮,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几日过去,无非都是走的一些流程,孟太妃的遗体被火化,阿六把禁军的工作交接给新任的禁军统领等等,暂且无书。转眼间,阿六已经怀抱着孟太妃的骨灰罐,来到了西南郊皇家陵寝准备下葬,姜元作为孟太妃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是赶来送母亲最后一程。
皇太妃之丧礼已毕,在刚刚雕刻好的墓碑下,墓穴口被缓缓打开,似乎早早在等待着皇室成员的驾临,成为她永远的归宿。阿六眼含热泪,恭恭敬敬的把孟太妃的遗骨放进了墓穴中,姜元站在一旁也是泪流不止,陪伴了自己近四十年的母亲,就这样要和自己彻底告别了。
阿六和姜元等人最后和孟太妃的遗骨行礼完毕,墓穴被紧紧的扣上,随着一抷抔黄土撒下,葬礼也告一段落,姜元随着步六孤将军来到守陵人的驻地,多少还是要寒暄几句,表达一下这些年来的感激。
“阿六将军,虽然母亲已经离去,但我还是得好好感谢您,我母亲在宫中这三十余年,多亏了您的照顾,才能得以寿终正寝。”姜元说着,在阿六将军面前身搭一躬,以示谢意。
“太后,这可万万使不得…”阿六连忙扶住姜元,把她请到一旁茶台坐下,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怕您笑话,我确实从年轻时就仰慕太妃,但我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太妃之间那是有天壤之别的,我也就能帮一把是一把,即便是仅仅在宫城换防的时候瞄上太妃一眼,我也是心满意足,我做这些不求什么别的,不过就是我的本心罢了,您可不要轻言谢字啊。”
这要是放在平常人里,说我对你母亲怎样怎样倾慕,那明显就是要找茬儿打架呢,但在皇宫这样一个看似繁花绚烂,实际冰冷无情的地方,姜元听到阿六说这一席话,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在这幽州花花世界,又能有几多如此深情的男儿呢?
“将军,母亲在宫中能有您这样的知己,我真为她高兴。”姜元又望了望屋外逐渐堆起来的坟包,不无遗憾的说道,“唉,就是母亲这最后的愿望,我也没有帮她完成,我这做女儿的,真是没用。”
阿六将军闻听此语,见四下无人,神神秘秘的把姜元请到了后屋,“太后,请随我来。”
姜元见阿六如此小心谨慎,像是有什么要事相告,虽然摸不着头脑,也还是快步来到后屋,准备一探究竟。
阿六将军掀开了自己的铺盖,又顺势撩起了床板,原来这床板以下还有暗格,阿六紧接着双手小心谨慎的从暗格中捧出了一个罐子,竟然是和刚刚下葬的骨灰罐一模一样的。
“将军,这是…”姜元不禁惊讶的张大了嘴。
“对,太后,这才是孟太妃的遗骨。”阿六慢慢的把骨灰罐放在桌上,轻抚着罐身说道。
“那…那刚刚下葬的是?”
“太后请放心,刚刚下葬的罐中,只有太后生前的衣冠,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我定会好好守护太妃的遗骨。”阿六低声说道。
“我知道这是兵行险招,但为了完成太妃的遗愿,也只好出此下策了。”阿六又看了看这骨灰罐,“太后,孟太妃的遗骨就暂且放在我这里吧,我定会护她周全,待改日前朝太子的陵寝安定下来,我再想办法把太妃和姜钦太子合葬。”
姜元闻听此语,更是千恩万谢,又说了些别的寒暄之语。阿六见天色不早,便也不多留姜元在此,恭恭敬敬的把姜元送上车,看着姜元逐渐远去的车影,他这守陵人的日子,也算正式开始了。
放下阿六这边不谈,姜元坐在马车之上,再次回头望向母亲的坟茔,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想想母亲这一生到头来抱憾而亡,对于达奚日干的恨意也是逐渐漫上心头。
自从达奚日干亲政以来,这位小皇帝可谓是正事没干几件,倒是日日想着怎样大权独揽,好把手底下的人整的俯首帖耳。姜元知道皇帝已经容不得别人提一点建议,便也就退居二线,不再给皇上献言献策,明哲保身起来,自然,这原本亲密的母子关系,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渐疏远了。原本二人虽说是渐行渐远,但好歹也是相安无事,但这两年来,达奚日干愈发飞扬跋扈,让姜元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他排挤禾族大臣,把原本王截提拔上来的人一个个的赶出京师,换上自己的亲信,导致政务弄的一团糟,自己却还引以为傲,姜元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但看皇上那般自以为是,也实在没有劝解的机会,只得看着朝廷一步步的烂下去。还有达奚日干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直接发布召令 把皇族的姓氏从“奚氏”又改回了“达奚氏”,自己也抛弃了奚旭的名字,重新叫回了达奚日干,可谓是把前朝达奚傲睿的脸打的啪啪响,姜元见小皇帝如此践踏自己夫君为帝时的政令,心头纵有几多愤怒,几多不甘,但面对这个恣意妄为的养子,也是如此了苍白无力。以及这达奚日干对待王截和孟翦的态度,原本五年前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救驾,解了幽州之围,虽说还是君臣关系,但也应该礼遇有加,但这小皇帝不仅搞出来了一套什么轮值制,向天下广而告之的对这两位权臣的不信任,还到处给人家穿小鞋,做这些本就没什么意义的敲打,如这次安排秦道去给姜钦王截迁坟就是最好的例证,姜元也是日日活在惊恐之中,生怕这两只猛虎什么时候发了威,一口把大夏这个披着狼皮的羊吞掉。对于姜元来说,母亲的死无疑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孟太妃是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在这宫中束手束脚的羁绊,孟太妃一死,姜元在这世上也再无什么真正在乎的人了,而她的矛头也自然而然的指向了这位逼死她母亲的达奚日干。失去了孟太妃这层束缚,姜元也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她虽然还是冷眼旁观着整个朝局,但内心已经不知不觉起了变化,和这位小皇帝之间的母子之情,至今也是彻底的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