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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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书房,卢令植正与一名中年男子对话。
两人一站一坐,神情如出一辙的严肃,那面庞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中年男子,比卢令植更有上位者的威严之气。
这中年人就是卢家现任家主,时任尚书左丞的卢向堂。
卢向堂坐在桌边,脸色有些凝重:“谢府那边已经派人来回绝了之前关于送卢鸢入府为妾的事。为何她在府上那么久,还没有成为谢凌风的人?”
这话语之中,已然带上了责备之意。
卢令植微微垂下头去,回道:“小妹有些心思,因是想为卢家更上一步……”
卢鸢想成为谢家主母。
卢向堂猛然一拍桌子,高声怒斥:“糊涂!她一个庶女,还真想一步登天?你知不知道今日她在蓬莱宫做了什么蠢事?!现如今我那些同僚见了我,便问我家中那位心比天高的女儿,日后卢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卢令植也早已知晓了蓬莱宫的事。他原本带卢鸢进宫,是为了让她多认识一些闺眷,却没想到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人既是他带入蓬莱宫的,出了事自然是他的责任。
卢令植当即跪在了地上:“是我未看管好她,请父亲息怒。”
卢向堂用力闭上眼睛,花了好长时间才稍微平息怒火:“罢了,此事已成定局,你起来吧。”
卢令植这才起身。
书房又静默了一阵,卢向堂缓缓睁开眼,眸中已经是冷色:“她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这说的是卢鸢。
卢令植抬起头来:“父亲准备将她安置去哪儿?”
卢向堂抬手握起桌上冷了的茶杯,眼中是身居上位者常见的淡漠、无情:“先送去乡下避一避,随后找门外头的亲事嫁了。”
卢令植沉默片刻,自然明白此事于卢鸢而言,是最好的处置结果了。
他思索片刻,道:“曲州知府这些年一直想与卢家结亲,只可惜他儿子去年突发疾病而死。但知府原配妻子已经去世多年。”
卢向堂缓缓看向他。
卢令植继续道:“那知府今年应四十九岁了,若能有门亲事,日后也好有所助益。”
卢向堂眼中的不满终于减轻一些卢令植,他沉思半晌,缓缓点了头:“如此也好,这事你去安排。”
“是,父亲。”
二人才说完话,院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因卢令植父子在商议事情,书房外头的院子本来就没有安排什么丫鬟下人,可此刻却传来了追逐声,那些个丫鬟下人正在阻拦着谁靠近这边,门外还隐约中听到卢鸢的声音。
卢令植朝窗外看去,见是卢鸢跑来了书房的院子。
卢鸢声音已经沙哑,却还是焦急万分朝里面冲撞:“兄长!兄长!”
她不顾身边的人阻拦,用尽全力跑到了书房外,抬手拍打着书房的门,撕心裂肺地大喊:“兄长!我是阿鸢,求兄长帮帮我!求兄长去同谢府说一说,让我回谢府去,就算做谢公爷的侍妾我也甘愿,求兄长助我!兄长!!”
卢向堂皱眉,原本缓和的神情,再次变得难看起来,倏然看向卢令植。
卢令植立刻心领神会:“父亲,我去处理。”
吱呀——
卢令植打开门。
卢鸢哭得满脸皆是泪,发鬓凌乱,颇为狼狈。
她险些站不稳身子,见卢令植出来,立刻用力拉住他的衣角,哭泣着:“谢家欺人太甚,我明明已经是公爷的房里人,却将我逐出门外!兄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卢令植先是沉默,对她的哭闹无动于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冷漠疏远:“你与谢公爷同了房?”
卢鸢一僵,脸上一会儿绯红,一会儿又惨白无色:“没,没有。”
卢令植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出个洞来:“那你是否已入住他的院子?”
卢鸢全身发冷,浑身都在颤抖,仿佛已然无法喘息:“未曾……”
卢令植冷漠道:“你既未成事,又不曾入住他的院子,谢家自然能将你送回来。”
卢鸢当然清楚其中道理,哭声再次响起,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哽咽道:“兄长,只求兄长让我再见公爷一面,我定能说服公爷接我回去!求兄长再助我一次!”
卢令植只是缓缓将手抽离,眯眼:“谢公爷对你有情?”
手中一空,卢鸢心中也跟着仿佛什么东西被失去,她狠狠咯噔一声,强装镇定道:“……有的。”
卢令植打量卢鸢的神情,显然不信。
但见她如此可怜,心中也有其他打算,便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一次,但若是不成,我这里还有另一门亲事——曲州知府想要与卢家结亲,可惜他儿子去年已病逝,但好在这曲州知府家中一直无主母。”
“若是你不能让谢公爷接你入府,就嫁去曲州吧。”
卢鸢听到他这句话,心俨然一下子凉了半截……
那曲州知府已经五十左右的人了,她如何能嫁?!
可一想到之前那个卢家嫡女也是如此,便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只能把全身心放在谢公爷身上。她用力闭了闭眼睛,颤抖着声音,回答:“好,我答应兄长。”
***
谢府。
卢蓉因为在荷花宴遇谢卿白揭穿身份一事,一直躲在秦姨娘处,半步也没有出过门。
回想荷花宴里丰将旻遇到的事,以及那个猥琐青年在被抓时口中喊着“谢二爷”三个字,猜测这事定然与谢卿白脱不了关系。
她眼下不能再出事,得忍到初十这一日,等与丰将旻婚事定下来后,一切便能安心了。
然而初十这一日还没到,谢府就出事了。
谢府的大门外,有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登了门。
这女子衣着朴素、面容年轻,但是那肚子已然月份不小。她自称是丰将旻养在外面的妾室,得知丰将旻即将与住在谢家府里的一位小姐定亲,便过来拜见未来主母。
门房大吃一惊,却也不敢敷衍,便立刻派了人来琴姨娘处,赶忙汇报。
巧儿听说后,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立刻进屋来禀报琴姨娘。
琴姨娘原本正在品尝新茶,听到巧儿说的话,连手里的茶杯都握不住了:“怎么回事?哪来的人?”
巧儿也是满头雾水:“是傍晚出现在门口的,门房说那女人肚子看着都有八九个月了,也不知是怎么找到我们谢府来的。”
琴姨娘皱眉,思索片刻后追问道:“她当真是丰将旻的外室?可是有什么证据?”
巧儿犹犹豫豫回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听门房的说,那女人手里,有一个丰将家族徽的玉佩。”
琴姨娘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这事儿……蓉儿知道吗?”
巧儿摇了摇头:“蓉姑娘自昨日回来就待在屋里,想来是不知道此事。”
琴姨娘没处理过这种事,心烦意乱——明日就是下聘的日子,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外室,这可怎么是好?
若是假的,总能想到办法去应对。可那若是真的,她家蓉儿又该如何是好?
罢了,不管怎样,先将人带进院里,若一直站在门口,岂不是惹人非议!
琴姨娘定了定神,便吩咐巧儿道:“你去把人请到偏房里等着,再去请丰将公子过来。”
巧儿也不敢怠慢,立刻领命离开:“是。”
卢蓉这边,还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
她躲在屋中休息,直到傍晚时分,听到外面有声响,动静与往日里不同,便抬起头问了句:“外面怎么了?”
桃琴往外面张望一会儿:“姑娘等着,我去瞧瞧。”
桃琴出了门,一路来到院门外,瞧见了一个怀孕女子被巧儿带了来,进了院子。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正巧对视上了。
怀孕女子微微欠身行礼,桃琴本能地回了个礼,然后心中越发感觉不对劲。
她回到屋子里,目光却时不时往屋外看:“奇怪,有个怀了孕的女人来了院子,去了偏厅……难道是琴姨娘的亲戚?”
“怀孕的女人?”卢蓉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忽然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直觉有些不对劲。
她起身朝窗外看去,正好瞧见那个女人已经进了偏厅里,只留下一个温婉却唯唯诺诺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来。
“我们去看看。”她道。
卢蓉带着桃琴出了屋子,朝偏厅走去,但并未进门,而是站在了偏厅门外。
这个距离正好遮挡住了偏厅里人的视线,厅里的人看不见她们,但她们却能看见厅里的情况。
琴姨娘坐在最上头的位置上,而有一个女人背对着她们,坐在下侧的椅子上。
卢蓉注意到,她确实怀着身孕,看上去至少八九个月了。
琴姨娘让人给那女子端了茶来,她端出主人的架子来,脸上表情有些严肃,眉也是皱着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听到她问话,立刻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也不敢大声回话,有些怯懦答道:“回夫人,我叫向菱。丰将少爷在洛都为我安置了一处宅子,我就住在那儿。”
是丰将旻的外室?卢蓉一怔。
屋里的琴姨娘似乎有些不信她的话:“你说你是丰将公子的外室?丰将公子来洛都不过数月,你这肚子怎么看着已经这样大了?”
女人低头垂眉,一字一句回答:“我在檀州时便已经跟着少爷了……少爷来了洛都,原是不带着我的,我因放心不下少爷,这才独自一人跟了来。”
女人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少爷见我来了洛都,便没有再送我回去,而是将我安置在了城里一处宅子里。少爷说,等日后他成婚了,会再迎我进门,并带着我和孩子随主母一同回檀州去。”
听上去有条有理,还有玉佩为证,确实不像假的。
琴姨娘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了,甚至有些愠怒:这丰将旻居然有个外室?且尚未成婚,就让外室怀了孩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般人品竟还敢娶她家蓉儿?!
琴姨娘连着深呼吸好几次,才得以让自己冷静一些,她看向那女人的眼神已经带着厌恶了:“你住在洛都多久了?在什么地方?”
女人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没有多少停顿便答了出来:“就在北街坊南段路十六巷,第二间有桃树的那处。”
琴姨娘抿了抿唇,朝巧儿使了眼色,巧儿立刻心领神会,出去派人问询。
琴姨娘又继续问女人:“你是怎么认识丰将公子的?”
这女人答,是曾经湖边漫步时萍水相逢,久而久之便相熟相知了。
琴姨娘语气越发不好,淡淡开口:“你又是怎么知道谢府的?丰将旻与谢府议亲,才这几日的事。你倒是有门道,一到洛都就能登上谢府的门。”
女人明显愣了愣,随后低着头道:“是前几日少爷亲自同我说的。”
前几日?才与蓉儿议亲,就又去外室那了?!
琴姨娘脸色更难看了。
卢蓉在屋外站着,将所有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来,她看向女人片刻,表情却很是平静。
桃琴有些咬牙切齿,同时也很焦急,为她家姑娘抱不平:“姑娘!这丰将公子竟是这样的人,还在外头养了外室!”
卢蓉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淡淡开口:“回吧。”
桃琴有些诧异:“姑娘不进去问问?”
卢蓉摇了摇头,已经转过身去:“不必了。”
见卢蓉已经转身,桃琴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跟着离开了偏厅。
卢蓉回了院子,走在院子中用石头铺成的小道上。
此时院中树上草叶茂盛,斑驳阴影投落在她头顶肩上。阳光温热,洒落身上时,仿佛给她周身镀了一层金。
她静静看了树枝上的绿叶许久……
她知道,这女人未必真的就是丰将旻的外室,只是她出现了,就像在荷花宴那日一样,有人要破坏丰将旻的名声,要毁了她的亲事。
有一次,便有第二次,就算第二次也躲过了,还有第三次——
即便她有能力一次次化险为夷,可是这种事情只要对方想,永远都不会结束。
就算明日她与丰将旻定亲了,或许还有第四次,第五次……她真的要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害了丰将旻吗?
风拂过她的面颊,发丝被风勾起一缕,又轻轻放下。
卢蓉就这样站了许久,神情被阴影遮盖着,仿佛像是被一只更大的手掌控在了黑暗中。
「难道你以为你真的能安然无恙嫁给丰将旻?」
她想到了谢卿白在荷花宴亭中的那句话……
她很清楚,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与谢卿白之间的孽缘,日后必定还会再纠缠不休。
卢蓉思及此处,缓缓定下了神。她抬头对桃琴道:“今日之事我不便出面,先回凝香居吧。你去找一趟二爷,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桃琴愣住,虽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应下:“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