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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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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蓉佩戴上帷帽后,下意识低下头去,阻挡了谢凌风的视线。

随后又与他隔开距离而坐,终于缓和了一些,那种让她浑身紧绷的感觉骤然间减轻。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受此时片刻的宁静。

湖面的风带着水汽吹拂而来,帷帽的帷幔微微浮动。

卢蓉就这样与谢凌风隔了一段距离,她坐在靠窗舱的位置,谢凌风则背对着她站在船头。

他身形挺拔,远处是粼粼波光,孤船前行,让他显得格外孤冷。

卢蓉恍了一下神,似乎从前,谢凌风也是这副模样……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卢蓉时,第一次见谢凌风,并不是在谢家,而是在她去谢家之前。那时谢玄临因有事无法来接她入府,便派了谢凌风来。

那日下着大雨,她携了几个丫鬟婆子走出卢府,便看到他孤身骑马立在府门外。

他也不站在檐下,就骑在马上,任凭大雨倾盆而下,将他一头青丝和锦衣华服给淋湿,目光始终傲然、淡漠……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雨大的渗人,打在身上的疼时隔数月还能记得。

后来她入了谢府,更多时见他,也是这副样子。他从来不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不像谢修河和谢卿白……谢卿白是第一个接受自己的;谢修河倒是最开始总找自己麻烦,后来关系才慢慢处好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有一日会重生成娇蓉蓉,也没有想到后来的谢卿白会彻底变成那副可怕的样子……

卢蓉回想起谢卿白揭穿自己身份时的样子,忍不住又感到惧怕。

一个人的性情正常情况下不会突然发生这样大的变化,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掩饰了自己的原本的性格……或许是她自己一开始就看错了谢卿白这个人。

只是如此一来,日后在谢府的日子恐怕会更难熬,得想办法尽快离去。

卢蓉这样想着,慢慢抬手将帷幔拉下来,让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船不知道行了多久,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船身轻轻摇晃起来。卢蓉透过帷幔看过去,是有一艘船缓缓靠了过来。

船上有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人过船而来,是丰将旻。

“娇姑娘。”

丰将旻登上船后,第一眼就往卢蓉这边看,见她安然无恙,似是舒了一口气。

之前娇蓉蓉被谢凌风带走,他便立即寻了艘船,这才追了上来。见谢凌风立在船头,丰将旻还是恭敬向他行了礼:“多谢公爷照顾蓉儿。”

卢蓉听到“蓉儿”二字,有些怔住,丰将旻之前并未如此逾矩称呼过她。

谢凌风目光冷漠疏远:“她住在谢府,自然由谢府照顾,不必与我道谢。”

丰将旻像是半分没有察觉到他这疏离之意,微微侧头看向卢蓉,继续道:“是丰将无能,未照顾好她。”

谢凌风朝着二人看过来,丰将旻今日穿着一身和卢蓉同类颜色的华服,腰带上还配着与卢蓉香囊相似的荷包,与边上坐着的娇蓉蓉,倒看上去郎才女貌……

谢凌风冷道:“你们只是议亲,尚未成婚。”

言外之意是,丰将旻眼下还没有照顾娇蓉蓉的资格,也不应该喊那么亲。

丰将旻却道:“丰将家会在初十这日前往谢府下聘,届时便会定下时间迎娶蓉儿。”

谢凌风听到这话一瞬间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后才看向卢蓉:“你考虑清楚了?”

卢蓉佩着帷帽,众人看不见她表情。风吹过她发丝,发丝与帷幔一同被风吹起,恍惚间,那帷幔里的人似乎微微点了点。

谢凌风收紧了一下袖下的拳,背过了身不再说话。

如此,丰将旻便带着卢蓉回了自己船上。

两艘船渐渐在湖面分开,荡起层层波澜,随着粼粼波光逐渐越行越远。

丰将旻看向安静站在身边的人,犹豫片刻后上前一步,躬身道了个歉:“娇姑娘,刚才冒昧了。”

他其实看出谢凌风对娇蓉蓉的态度有些不同,为了尽快将她接回,才故意以“蓉儿”相称。此事没有先与她商议,便觉得到底有些不妥。

卢蓉轻轻摇头,自然明白他的好意,便道:“刚才多谢丰将公子了。”

丰将旻见她没有拒绝,也舒了一口气。又想起之前在湖心亭的事,对着卢蓉解释:“刚才那位锦什坊的姑娘我确实不识,今日之事我会查明情况,届时会将前因后果告知娇姑娘,还请放心。”

这事恐怕是有人在暗箱操纵!

「难道你以为你真的能安然无恙嫁给丰将旻!」

卢蓉想到谢卿白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心头有些发憷,如果丰将家查出背后之人是谢卿白,以丰将家的地位未必能撼动他,更有可能惹来麻烦。

左右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阻止丰将旻查下去:“此事已经过去,我也无恙,便也罢了。”

丰将旻只笑着道:“好。”

因出了这样一遭,卢蓉早已经身心俱疲,不想再继续留在荷花宴。

丰将旻唤来了身边的随从,让他们去将马车牵到蓬莱宫门口,准备带着卢蓉回去。

随从先行,丰将旻和卢蓉便一路从蓬莱池返回宫门。在经过一个亭台时,忽然听到那边传来一些喧嚣声。

卢蓉抬头看去,见卢鸢正站在亭台里,周围围了一群青年公子,而卢鸢似乎在作诗。

她一手挽着发丝,一手抚摸过带着露珠的枝叶,好似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洛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众人愣了下,面色古怪,窃窃私语:“枯荷……怎么有点不应景。”

卢鸢自然也听到了,嘴角笑容僵住,连忙换了一个:“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众人神情更加古怪,面面相觑:“如今荷花才开,莲蓬未熟,哪来采莲人……”

卢鸢彻底笑不出来,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众人已经无奈了,又多少生出一丝怜悯:“这儿是蓬莱宫,哪来的江,这卢姑娘如此伤心,莫不是家中有人亡故?”

卢蓉听到卢鸢的诗,也同众人一样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替卢家尴尬:卢鸢今日代表的是卢家的身份,她今日这般表现,若是让卢令植知道,怕是会立刻将她拖回家去……

丰将旻顺着卢蓉视线看去,摇了摇头,古怪道:“这卢姑娘倒有些诗才,只所作之诗似乎不合时节与今日这蓬莱宫宴。”

他说得很委婉了,言外之意就是认为这些诗是卢鸢找别人做了,今日带来称作自己的。

卢蓉虽然今生已不是卢家女,但也不希望卢家被人嘲笑,只能硬着头皮道:“许是卢姑娘提前所做吧。”

丰将旻但笑不语,也不去反驳她的话,只是在心中想着:若真有这般诗才,这卢鸢何不在今日自己做几首应景了?

***

回谢府后,卢蓉因为有些倦累,便与丰将旻在府门外道了别。

她已从凝香居搬到琴姨娘的院里,琴姨娘也为她安置了一个房间,便先回了房。

今日在蓬莱宫遇谢卿白一事让她受了惊吓,一回屋便早早歇下。

只是不知怎么人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总有噩事缠身,她想要突破迷障,可是连眼前是何物都看不真切,只能不断挣扎、沦陷……等醒过来,天已暗了,她浑身都被冷汗浸湿。

琴姨娘身边的丫鬟巧儿,大概是听到她屋里的动静,便来唤她去厅里用膳。

卢蓉缓了好久,才让桃琴伺候自己沐浴更衣。

等到厅里时,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香味儿弥漫,琴姨娘招呼她坐下:“今日你去了一趟蓬莱宫,可有听说什么事?”

琴姨娘这般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卢蓉便道:“我早早便回来了,不曾听说什么事。”

琴姨娘立刻像是打起了精神:“你知道吗?今日那住在府上的卢鸢姑娘,在蓬莱宫宴里出了洋相,已经传遍整个洛都了。”

卢蓉一怔,卢鸢?难不成是因为她作诗的事?

她不敢妄下定论,便顺着话问:“她怎么了?”

琴姨娘道:“怪你回来早,你要是在那蓬莱宫多待会儿,没准会瞧见。洛都如今可是传遍了,说那卢鸢在蓬莱宫到处作诗,作了几十首诗,后来遇到了一位文学馆的学士,那学士一句句问她所作之诗的意思,那卢鸢一个都答不上来,被周围人哄笑死了,听说那卢大公子脸都青了。”

卢蓉怔住,她只知道卢鸢确实作了不少不应景的事,却不知道后面还出来个文学馆的学士。她看向琴姨娘:“这事姑母是怎么知道的?”

琴姨娘给她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排骨:“那可是皇后娘娘的荷花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卢鸢做的那些事一早就传出来了。”

“她现在回府了吗?”

“丢了这样大的脸,她怎么可能回来,那卢公子怕她作妖直接带着她回了家。如今这事儿在整个洛都传开,且昀湘公主在蓬莱宫宴上还将那卢姑娘送到了谢府为妾的消息也传开了,崔老夫人丢了大脸,气得不轻。”

卢蓉皱了眉,如此一来,卢鸢的名声怕是毁了。

琴姨娘并不喜欢卢鸢,卢蓉怕她在府里多嘴反而惹来麻烦,便道:“老夫人毕竟仁慈,想来气过后便也罢了,日后在府里还是尽量不要议论这事吧。”

琴姨娘可不这么认为:“老夫人仁慈?当日她派了王嬷嬷想将我发卖,哪里来的仁慈?你不知道吧,崔老夫人已命门房禁止卢鸢入府,还派人将她的东西收拾了。”

卢蓉一下子怔住:“谢家不是已收了卢鸢为公爷的侍妾了吗?”

琴姨娘冷笑道:“这也怪那卢鸢心比天高,她若已与公爷成了事,倒也罢。她非要拿乔,想日后坐上主母的位置,一日日拖着,又想在荷花宴显眼,如今倒好。老夫人对外说了,那卢姑娘只是来府上小住几日,与谢公爷没关系,还将这话传了出去。”

卢蓉手里的筷子僵停住:“谢府不准备让谢公爷纳她为妾了?”

琴姨娘点点头,撇了撇嘴:“是啊,如此一来,这卢鸢姑娘怕是难嫁了。”

***

另一边,卢家。

卢鸢坐在闺房中,脸色苍白,满地胭脂碎盏砸了一地,脸上已经被泪水模糊。

春雁小心翼翼从外面推门进来,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卢鸢当即看过来,双眼赤红:“谢家那边怎么说?”

春雁哆嗦了一下身子,连忙低头:“伺候在崔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都不肯说,我使了银子,是一位看门的小丫鬟说的,说崔老夫人说‘姑娘本也只是在府上小住’,又单独住在独立的院子里,也没有被公爷收房过,便不算屋里人,也未收作侍妾……那小丫鬟还说,门房也得了老夫人命令,若姑娘去了,得拦在门口……”

卢鸢一把扫开桌子,屋内发出一声巨响,她怒不可竭地又踹了一脚桌子。

春雁吓了一跳,惊恐跪下,脑袋死死抵着地面。

卢鸢咬牙切齿,声音尖锐而刺耳:“谢府是想翻脸不认账了!他们竟然敢如此对我!”

她不甘心!今日她只不过不小心叫人识破了些心思,不小心在众人面前出了个丑,怎么会变成如今下场?

这事只要妥善处理,分明不会是这种后果!

卢鸢连着深呼吸好几次,双手气得都在颤抖:“兄长呢?兄长在哪里?我要见兄长!”

春雁颤颤巍巍地抬起一点头,都快要哭出声了:“刚才府上嬷嬷过来,说、说老爷让姑娘留在屋里,哪儿都别去。”

卢鸢猛然瞪大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我是卢府小姐!凭什么这么拘着我?!我是有人权的!我要出去!!!”

卢鸢起身冲出门去,春雁吓得立刻追了出来。

“姑娘!姑娘!”

她拼命喊着,却怎么也拦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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