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铸剑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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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是师父的寿辰。
这可是个好日子啊!对大家来说肯定是好日子,特别是师兄胡石,因为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
不过,老头子今天谁也没请,就他们三人。
胡石在铜匠铺里干了一年多了,一直没有走,这可能与此地的酒有关。每天可以喝到全镇最好的酒,这是他最开心的事,跟着师父有肉吃,有酒喝!
师父是当地最好的铜匠,也是最好的酒客。
每次喝酒以后,也是格外开心,很好说话。
今天,大家一起高高兴兴的在厨房里忙碌起来,胡石抡起斧子劈柴,华歌在灶口添柴禾烧火,师父站在锅前,卷前袖子露出毛茸茸的粗壮胳膊,乐呵呵地挥舞着锅铲炒菜!
别看师父长得就像黑铁塔一样,可是锅碗瓢盆的事儿,也一样玩得溜儿!
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的山珍河鲜野味农家菜,一盘盘摆在案上,五颜六色,热气腾腾,极具诱人的魔力,令人不禁猴急抓狂!
菜也许是好菜,而酒绝对是美酒!
师父的铜匠铺,照说生意已经是很不错了,可是看上去,店铺里简直就是一贫如洗!那赚的钱都去哪儿了?差不多都是用在醉里挑灯,杏花买酒……
三人围坐,筷来勺去,推杯换盏,碗踪杯影,风卷残云之间,已是人约黄昏,月上柳梢。
人品正如酒品。
老铜匠多喝了几杯?
是的,不过,这酒杯可不是一般的杯子,和菜碗差不多大。刚刚还叫得最爽,喝得最欢最痛快的胡石,已经乖乖地趴在案上,温柔入睡了。
案上残灯尚明,杯碗狼藉……
老头子眯缝着眼睛,满脸胡须的脸上,鼻尖泛红,嘴唇光亮,可就是舌头儿不太灵活:“今儿个,那可是大小姐的船啊!”他又灌了一口酒。
师父说,这两个女子,是梅花山主人的女儿:紫柔。还有她的贴身丫鬟梅香。梅花山人就是当今天下第一剑:铁武!
传说中,名震天下的流星宝剑,就是他家的祖传神器。
梅花山是铜匠铺的大客户了,每年订制的兵刃很多,一来二往的,彼此非常熟悉了。
本已醉意了,华歌端着酒杯,又轻呷一口烈酒,感觉一股莫名无羁的火热狂流,刺喉透胸穿肠,仿佛混涌入浑身血液中,放肆地汹涌澎湃……
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控制住眼中的泪水,凝视着白瓷杯中晶莹剔透的魔液,不禁陷入沉思……前尘往事,如烟似梦,多少感人的景象,多少鲜活的图画,一幕幕移过眼前!
突然,听见沉重的呼吸,准确的说,是抽泣!
华歌抬头看,案上残灯摇红之间,只见老铜匠苍须纵横的脸上,曾经犀利如箭的双眼,居然已是浊泪横流……
他吓了一跳,冷不丁之间,已是醉醒参半!
直到如今,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等模样!曾经冰寒森肃,不怒而威的寒脸冷颜,此时已经哭得像个熊孩子!
“师父,别喝了。”华歌一把抱住师父,想夺过酒杯,可是没有成功。
老铜匠苍老的一双手掌,犹如铁爪,死死地扣住酒杯,仿佛某种心爱之物欲被抢夺一般!老头子双目如炬,透射出的是悲愤与恐惧交织的神情!
突然,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恸,从深喉中喷发出来:“爹!娘!爷爷!师父啊……”
他整个壮硕的身驱颓然跪下,俯首而泣!
华歌手足无措,想扶起来,却扶不动,去拉胡石,这小子已是熟睡的酣猪,嘴角流涎!无奈,他尽最大的努力,踉踉跄跄地把师父移到床上,脱了鞋,盖上被褥,又拿来湿毛巾,擦干他的脸。
“为师没有醉,为师心里难受啊!”老铜匠捶胸长叹!
老人满脸泪痕,讲诉了他的悲惨身世:
当年,上天降落神星时,老铜匠韩双喜只是一个孩子,他的爹娘在东湖边捡到一块陨石,然后把那块神奇的陨石搬回家,经过千锤百炼,苦心打造!一家人耗尽毕生心血,融炼煅铸成了一把宝剑,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流星宝剑!
老铜匠的爹娘、爷爷还有爹的师父,原是一批声名远播的铸剑巨匠。
他们以天外神石铸就如此宝器,响誉江湖!幸甚至哉!本是铸剑行业之一大幸事!然而,不曾想到,却为自已引来杀身之祸!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夜,流星宝剑被盗!而且一家人,几乎被全体杀人灭口!当时,他只有十四岁,吓得躲进松炭窝坑里,因为皮肤长得黝黑,没有被发现,才幸免于难!
后来,他是靠乞讨长大的。
这个故事,让华歌听得心中翻江倒海,师徒二人抱头痛苦一场!
第二天早上,老铜匠不辞而别,铜匠铺就剩下胡石和华歌二人。
胡石找不到师父,急得满头大汗,店铺里还有一大堆刀剑没有打造出来,客人来催促要货时,如何是好?
晌午之后,店里走进一个人来,华歌起身看时,愣着了:一身青色长衫,轻轻摇着紫檀折扇,清瘦的面颊,眼睛冰冷,这不正是当初在思龙河边见过的中年人?
胡石赶紧上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山叔,请了。”
“哼!”山叔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左手轻摇折扇,右手捻着乌黑的山羊胡须,冷冷斜视着华歌,鼻孔喷出一丝轻蔑的冷气!
“山叔,我师父出门了。”胡石表情有点为难:“那批货,我们加紧赶制。”
山叔仍然冷冷斜视华歌,左手摇扇,右手伸出两根枯黄的手指,拣起案上一个新铸成的斧头,看了看斧眼,随后“咣当”一声扔在案上,转身而去。
“山叔,您慢走。”胡石陪送出门已毕,回来时,不经意瞥见了案上的那个斧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难看……
只见,钢铁打造的斧头,已经变形了,寒光闪闪的斧面,竟被手指捏得深深塌陷进去,原本空洞的斧眼,直接被捏得细细的,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隙!
胡石二话没说,马上操起家伙开始干活。
从早忙到晚,师父也没有回来,两人心事重重,一日无话,埋头苦干。
这批上好的宝剑,要三个月之内交货!可是,昨天才从河里采来铁砂,今天师父出门了,至今未归,这可如何是好?
一把宝剑,从原材料,也就是铁砂的收集和淘洗,直到铸成宝剑,须经炼铁、热锻、铲削、锉平、刻花、嵌铜、冷锻、淬火、磨光、装具、制鞘等二十多道主要工序。
仅仅磨光这道工序,又分为:粗磨、细磨、精磨。
非常消磨时日,消耗人力物力!
师父说过,一把普通的铁剑,耗时也要一个月以上,少说也要十五炼。
一炼就是铁条对折一次,十五炼就是铁条对折十五次!华歌的数学成绩还可以,他曾经默算过,十五炼的铁条对折后锻打熔炼,折叠融合成一体后,有多少层呢?
铁条的层数,也就是2的15次方!
当大量的铁砂烧融成块后,锻打成长方形的铁坯,就象面馆的伙计们做兰州拉面一样,拉长了从中间对折,然后,再打成长方形,再对折……
如此循环往复,极为耗时!
传说中的百炼钢,就是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打造成形,成为剑坯。
剑坯打好之初,表面凹凸不平,要用钢刀铲削,使剑身厚薄适中。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淬火。对于一柄宝剑而言,淬火就是一次重生,稍有闪失,之前的万锤百炼,将付之东流!
所谓花铁和文铁,松炭和铁英,一批批用上了,不计其数。
剑有铁剑、钢铁剑、纯钢剑、柔钢剑、青钢剑、宝剑六等。
铁久炼成钢,钢久炼柔纯,再炼成青,更炼成宝。
一般匠人只会打造铁刀铁剑,或者是钢刀钢剑,至于纯钢剑,打造十柄剑要坏九柄剑,柔钢剑,打造百柄剑要坏九十九柄剑,至于青钢剑、宝剑就算世间稀有的珍宝!
华歌的头皮发麻:“师兄,那九柄剑,算不算宝剑?”
胡石一听就头疼:“你去问师父吧!”
这批豪华宝剑总共是九柄,定金已付,限期三个月,必须交货。
当初,山叔还亲自带来了宝剑的图样,给师父仔细琢磨了一整天,然后连夜带走图样。如今师父走了,就剩下他们两人,如何才能打造成功?
闲言少语,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铁砧旁边,火星四飞溅,叮铛叮铛震响,胡石掌控火钳子夹着烧红的剑坯,以小锤点打,华歌挥舞着大铁锤上下翻飞!每打下去一锤,都感觉到粗实的枣木锤柄,反震双臂,沉闷的力道,顺着胳膊震荡着胸口!
师父说过,铁锤敲打得细密一点,这样才能把铁里的杂质逼出来。
两人一直忙到深夜,心急火燎的,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却根本没有饥饿的感觉!
一连几天,整个铸剑房笼罩在紧张凝重的气氛中……
华歌满头大汗,奋力推拉着风箱,炉上的火苗一跳一窜,铁坯烧得通红!
胡石忧心忡忡,高大粗壮的身影在火炉旁边走来走去,就像一头饥饿难耐的黑熊!他不时用钳子拨动翻看,还嫌火候不够,叫嚷着:“快!快!再快!”
忙到现在,已是汗流浃背,双臂酸麻,头晕眼花!华歌还得使劲地拉推风箱,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深黑色箱体随着沉重的呼吸声,褶皱伸展,气流往复,一推一拉,急速地张开合闭,火炉中,呼呼鼓气,吹得赤黄艳蓝的火苗滋滋作响,越烧越旺,形成一团团熊熊烈焰,窜闪着升腾起来!
突然,火光爆闪,“轰隆隆……”一声巨响!
整个火炉爆炸了,烈焰飞腾,火势蔓延,吞噬一切,满屋起火,浓烟滚滚,呛眼刺鼻,铺天盖地的瓦片、木板和柱子从天而降,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闪耀刺眼的白光之后,瞬间又是浓重的黑暗淹没一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各种坍塌的巨响,夹杂着噼里啪啦坠落碎裂声,令人心惊肉跳,就像发地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