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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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店门走出的时候，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郑夕窗穿着从家里换上的自己的外套，顺着街沿一路前行着。没过多久他便又来到了那条连接桂花街和城际客运站的小路上，一眼望去，尽是飘走的雾气和烟尘。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穿过层层雾霭，枯萎的树木，荒废的农田和房屋，从行走，到奔跑，就这样一直前行许久后，夕窗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这条路不对劲。周围不该是这样的景致。该出现的路标也没有出现。他迷茫地回首望去，只见来时的路模糊而昏暗，如同遁入了地狱之中。他又往前方看去，那里依然迷雾笼罩，给人以不安和恐惧。

但他并没有犹豫太久。经验告诉他，他必须立刻做出抉择。他深吸一口气，选择继续向前狂奔。

那条路好长，好长。他跑过了隐匿在林中的废弃电站，跑过了熟悉的狗尾草地，跑过了淙淙作响的小溪，直至来到了天照山路口的牌坊。那标志着他已经走完了约四分之一左右的路程。

他累得直喘气。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跑完全程之后才会有这样的疲劳感。不过能顺利来到这个路口，他已是十分庆幸。

只是路变长了而已。应该……能顺利抵达车站吧。

他稍喘匀气后，便沿着小路朝牌坊侧面走去。

经过牌坊侧面的时候，他的耳畔回响起奇怪的声音。

他听不清那些声音在说什么。但他知道那些声音是什么。他捂住耳朵，眉头紧皱，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着。

有篮球场上讥笑的声音。

有父亲责骂的声音。

有路人冷漠的斥责声。

有自己在被窝里独自哭泣的声音。

还有……

所有所有曾让他痛苦的声音。

他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着。然而那些声音丝毫没有减弱。他狂啸着，想用自己的声音去盖过它们，然而却不小心被路上的泥坑绊倒，一个踉跄摔倒了地上。

他的手和脚都擦破了皮，伤口处渗出了鲜血。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泪水亦渗出了眼眶。

还要……多久？

会有人来……帮他吗？

想儿哥…..

宗玛…..

他们还在……

等着他。

他捧着破碎的水晶球，右手渐渐紧握住它。随后他站起身来，将水晶球高举向天空。

拜……托了。

他闭上了双眼，将仅剩的勇气，和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右手臂上。那些勇气和力量如同化作了能量，充盈到了水晶球中。水晶球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光亮时而减弱，又时而增强，却始终没有退灭，与那些恶魔的低语对抗着。

但他知道他和它都支撑不了多久。他只能一边坚持前行着，一边祈祷能尽快走完这段黑暗的前程。

他走了好久，好久。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只知道，当那些声音和雾气远去时，他再一次疲惫地倒在了地上。

终于……结束了么？

可后面的路……还有多长？

他感到后颈处一阵冰凉。他摸了摸那里。是水滴。

他抬头望向天空。似乎……下雨了。

他用迷离的眼神望向前方。那里，是一段陡峭的上坡路。他还记得那里。那是去年年初的时候，与回娘家的母亲作别地方。

那时父母大吵了一架，家里的气氛紧张得几近窒息。两人分房没多久后，母亲便提出要回娘家分居一段时间了。父亲没有任何回应，这件事也被暂时搁置。然而持续的冷战和不睦如阴云般笼罩在家中，终于，一个清晨，母亲在与父亲简短作别后，便毅然离开了家中。

“窗儿，要照顾好自己”，在上坡路那里，母亲与前来送别的他最后叮嘱道，“实在受不了了，就打电话跟妈妈说，妈妈带你离开这里。”

“不要，妈妈，”他哭着说，“我不要离开这里。你也一样。”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她叹着气，拥抱了他许久后，还是离开了他，继续踏上前往车站的路。

那是伤心的地方。即便筋疲力尽，夕窗还是缓缓站起了身来，想要迅速离开那里。

雨渐渐下大了。印象中，那天也是一个下雨天。只是那天，那个上坡路之后的路，他就再也没有望见了。而现在，他就走在那段路上，那段母亲孑然走向车站的路上。

衣服渐渐被浸湿了。冷得直哆嗦。记得那天的雨，也是这样突然。母亲把自己的伞交给了他，然后便淋着雨，提着行李独自远去了。

他加快了步伐。劳累的身躯，如同飘落在风雨中的薄纸，随时可能被撕破。他让大脑保持着麻木，以支撑自己能继续前行着。

直到忽然，肩膀上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

他回首望去。

那是一个女人，正拍着他的肩膀。

“妈…….？”

母亲出现在他的视野。

“你怎么在这里，”母亲担忧道，“不是叫你别跟来了吗。快把伞拿着，回去吧。”说罢便将手中的伞递给了他。

夕窗愣了愣。那之后，他拒绝了她。

“快回…….”

“妈，一起去车站吧！”夕窗恳切道，“一起去车站，离开这里吧！”

“……嗯？”

他钻进了母亲了伞下。那里好温暖。

“一起离开这里吧。”

“我已经想好了……”

“一起离开这里吧。”

他倚靠着母亲，眼神里流露出最后的情绪。

母亲望着他，眼神从不解，到无奈，再到柔和。

她什么都没有说。她任他依偎着自己，然后一起无言地，继续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