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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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起受伤事件后没多久，我就跟父母回成都去了。”宗玛继续向月想讲述着自己与窗儿的历史，“大概是去年十月份吧。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成都生活了，好像也很少和夕窗联系了。”
“哦？是什么原因回老家了呢？”月想有些惊讶，“让你父母连好好的店都不开了？”
“好像是爸妈觉得......这里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想让我换个环境生活吧。”
“所以是真的吗？”月想斟酌了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对喆县有了心理阴影？”
“不知道呢。我不知道。”宗玛轻声道，然后摸了摸脑袋，“又....痛起来了呢。”
“那、那就别想了。”月想忙打住道，“你的伤势还没好转吗？”
“暂时没有。”宗玛露出了勉强的笑容，“好像不只是皮外痛呢。脑袋里面，心里面，也痛痛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呢。”
“......不过别担心，”宗玛合上了眼睛，“会好转的。然后——刚才的问题？我对喆县？”
“......不会有阴影的。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很怀念，很怀念这个地方。”
零星的桂花树终于出现在夕窗的视野。他从最大的那一棵树下跑过，然后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自己的家。光荣鞋店。店门紧锁着，但他知道父亲永远会把一把备用钥匙放在侧巷的废鞋盒中。
他很快取出了盒里的钥匙，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打开店门。店里自然是没人的光景。他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拿起柜子上的存钱罐，果断将它摔破。
他顿时失望。原本应该有好几百块的存钱罐，在这个世界里竟然只装了四五张元票。
但他并没有绝望。因为印象中，父亲的寝室里有一个抽屉，里面装着很多很多的百元钞票。这种情况下借用一张，应该合情合理吧？
他迅速来到了父亲的寝室。那个房间本来是书房，正对着父母的合寝。跟母亲吵架乃至分居的那段日子里，父亲一直都住在书房，久而久之便当作了寝室。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角柜的第三层抽屉。不知怎的，明知道父亲不在这里，也明知道自己是紧急情况，他还是蹑手蹑脚的，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很好。里面装满了百元钞票。以防万一，多拿几张没问题吧？他深吸一口气，随意抓了几张，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你在干什么，郑夕窗？！”
一阵熟悉的嗓音响起。他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定睛一看——
“爸，你怎么……在这儿？！”夕窗惊讶道。
“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父亲一脸严肃，“快！”
夕窗条件反射般将钱退向抽屉中。但他又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所在。
“爸。我……我需要这些钱。”他又攥紧了钱，然后鼓起勇气说道。
“哦？”父亲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你想拿它们做什么？”
“去买车票，然后离开这里。离开星绝明之夜里的……喆县。”他望向了父亲，“爸。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要离开这里。快跟我一起走吧。”
父亲一脸诧异。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旁边的门框，恍惚了一下后，像是自言自语道：“难……难道我这是在……梦里？”
“不！这不是梦！”夕窗劝道，“别想了。快跟我一起去城际客运站吧！”
父亲望向了时钟。那里显示是下午三时。然后，出乎夕窗意料的，他竟说道：“今天下午的作业做完了吗，郑夕窗？”
“啊？”夕窗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没做完就想溜出去玩？还要跑到车站那里去？”父亲一脸严肃，“把作业做完了再走！”
“爸、别开玩笑了！”夕窗急了，“这个时候还说什么作业啊！快跟我走啊！”
“把作业写完了再走。对了，你不是还有听写作业吗？来，现在做，让我看看你掌握得怎么样了。”父亲看起来无动于衷，只是督促道。
“爸！”
“快做！”
“……”
“唉！”夕窗长叹一口气，然后随父亲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准备好了我就开始念了。”父亲坐在床沿上说道。
“等……等下……”夕窗看着语文书上满页的生僻词，额头不禁冒出汗来。
“好了，书给我。”父亲这样说着，却一把把书抢了过去，“‘僻静’。”
“’羁绊‘。”
“‘丰碑’。”
“‘皎洁。”
“……”
夕窗的作业本上渐渐乱作一团。他本来就不太会，而且也没心情去写。他硬着头皮，艰难地撑到了最后一个词。
“……‘徘徊’。结束。”
“数学习题册呢？”夕窗刚想站起身时，父亲突然又问道，“做完没？”
“没……没有。可爸……”
“做了再出门！”父亲厉声道，然后走出了房间。
真是太过分了。夕窗一边气得跺脚，一边又无可奈何地做起了算术。
为什么父亲，就不明白呢？
为什么父亲，永远都不明白他呢？
他的眼角有些湿润。说起来也可笑，自这次来到这个夜里，他的第一次流泪竟是因这事。
时间慢慢流逝着。焦躁的情绪让夕窗根本无法安心做题。宗玛还在等着他吧？她身体好些了吗？想儿哥呢？他照顾好宗玛了吗？他的力量……能够保护好他们吗？但他又不得不加快做题速度。因为正因如此，他才需要迅速回到伙伴身边。
终于，习题册的今日部分做完了。他将它和听写本拿到了父亲跟前，准备挨一顿骂后就拿好钱迅速离开家中。
“写得很好呢，郑夕窗，”没想到父亲这样说道，“你可以出去了。”
“啊？”夕窗确认自己没听错。
“这是给你的钱，拿好。”父亲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走吧。我就不去了。”
“为……为什么？”
“别问。你走你的。”父亲只是说道。
“别，快一起走啊，爸。”夕窗恳求道，“这里不是家！我们得离开这里！”
“这场梦，终究是会醒的，”父亲轻声道，“我会离开这里。而你，得学会一个人前行。”
夕窗愣了一下。那之后，他还是劝道：“爸，这……这里不是梦！你不能，不能就这样……”
“我不能。我也不愿意。但事实便是这样。我终究是要离开的。”父亲说着，身体竟变得渐渐透明起来，“你得学会。你必须得学会，一个人……”
“一个人去那个地方。”
夕窗上前抱住了父亲。那副渐逝的身躯上，还有一丝冬阳般的余热。他很久没有这样去拥抱父亲了。
甚至好像是，从来没有拥抱过。
他牢牢地抱着他，无奈地感受着他的离去。
直到怀中的那抹温暖彻底逝去的那一刻。
只有那破碎的水晶球，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