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季之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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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从校园深处传来。一阵阵没有节奏的闷响。和少年们的脚步一样沉重。
暮色开始笼罩着天空。照耀在干道上的残阳如积水般泻入了排水口。没有学生们的读书声、欢闹声。周围静谧得可怕。
但这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我的家。无论风景怎样变换。无论前路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月想这样暗示着自己。
“这是......纪念园里的钟声吗？”身旁，窗儿不安地问道。
“嗯。就是我们放烟花的那个纪念园。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每小时响一次。一年365天，天天如此。”
“纪念园......离约定的地点远吗？”
“不远.......吧。不过整个学校也不大。稍不注意就走出去了。”月想开玩笑道。
“那个就是科技楼吗？”窗儿指向主旗台后面。
“没错。‘天空之门’就在楼上。看到了吗？就是那个镶在楼里的大风口——”
“看到了。原来就是那个。”窗儿的语气渐渐明快起来，“‘天空之门’......是谁起的名字呐？”
“没人起过。那就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寻常的风口。只是约见的卡片上写明了‘科技楼’的‘天空之门’，我就联想到了它......毕竟看起来，也就它最符合描述。”
“确实......天空的门......很形象呢......”
走到主干道中段的时候，两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好漂亮的樱花啊，想儿哥。”窗儿看向右侧的小道。那里夹道两边的小树上盛开着粉色的花朵，飘落的花瓣在空中蹁跹着，如梦如幻。
“......奇怪。”
“怎么了？”窗儿收起了兴致，警惕地问道。
“那不是樱花，是红叶李。每年四月初的时候盛开，很多高三准毕业生会在那时来到树下拍照留念......但为什么，这会儿就......”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哥哥。”窗儿加快了脚步。
“好......的。”
两人来到了主旗台处的广场。广场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用红砖铺成的同心圆图案，旗台就在远离他们的圆顶处；而旗台后面，便是宏伟的科技楼。
两人继续朝科技楼走去。在迈上第十层台阶、来到平台上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大楼的入口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道敞开的玻璃门；学校入口处的铁门一样，它们在寒假时应该是上了锁的。月想看见窗儿深吸一口气，准备朝楼里走去——
“等下，”他拉住了窗儿，“约定的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可是......”
“窗儿，不用怕。”月想打气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这儿，我想带你逛逛。我会观察好情况的。”
“好......吧。”窗儿勉强露出微笑。
综合楼的右侧是一条小径，左侧栽了几棵玉兰树，右侧则栽满了灌木丛。一直走过去，左转，便来到了综合楼。
那栋楼看起来有些年代感了，规模也远不及科技楼宏伟。但是外部的白砖依然很干净，蓝色的玻璃窗给人以素雅的感觉。楼右侧有一条曲折的天桥连接着它和更右侧的教学楼。
综合楼外栽有一棵很大的桂花树。令人神怡的芳香，从树枝上以及散落在地面上的花瓣四溢而来。白白嫩嫩的花瓣，任暮色染着清辉，装点着这校园人来人往的一角。
两人没有再谈论这违背季节的变化，驻足片刻后便走向综合楼左对面的露天报廊。那条报廊一直通向学校的操场，报架上陈列的一般都是时政类的刊文。
在桂花真正开放的季节，在桂香下悠然自得地看报，是这里人们的浪漫。亦或者说，在那时看着这里的人们看报，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画面，也是一种浪漫。月想尽力抚平着内心的不安，尝试着细闻此刻如幻的桂香。
“我们去操场走走吧，想儿哥。”窗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哦？”
“那里看起来很空旷。应该也很安全。我想去透透气。”
暮色笼罩着操场。沿着掉漆的看台和笔直的跑道一直望去，尽头处有一栋两层高的老旧房屋。一条外置的铁梯连接着地面和房屋二楼的活动室，铁梯紧靠的楼壁上挂着两盏黄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两人绕着操场行走着。长久地行走着。窗儿的呼吸声渐渐平缓。月想望身旁的球场，眼神逐渐迷离。
小时候，应该是夏天的傍晚，他和表姐曾躺在那里，任肌肤贴在沾染着露水的假草上，望着天空、数着星星。那时的视野是如此地辽阔。那时的日子是如此地快乐而漫长。和初中，尤其是初三生活迥然不同的快乐而漫长。
月想又望向窗儿。他已经11岁了。即将进入学业压力渐重的日子。他的童年，快乐吗？他是否总是和初次见面的那天一样，一直受着郑爷爷的严管呢？
“哥哥，那里是游泳池吗？”这时，窗儿突然向房屋的左边指去，问道。
“嗯？”
“那道开着的侧门后面。”
“对的。是学校的游泳池。但是很小，看起来很拉胯。”
“那道侧门的左边，是食堂吗？”
“嗯。你心情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我们从那道侧门走出去，然后绕回旗台吧。”
两人已信步了有些时候。依然没有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月想感觉到自己的手又被渐渐拉紧。他突然意识到，不同于自己，对于身边的这个孩子来说，雒城一中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可以凭借对往事和旧景的怀念来克服所有不安。但窗儿不行。
他不能停止说话。他要让窗儿没有时间多想。
“看到这栋蓝白色的破楼了吗，窗儿？”月想微笑道。
“......”
“窗儿？”
“.....哦，看见了。”
“猜猜这是什么楼？”
“上面不写着‘男生宿舍’吗，想儿哥。”
“哈哈，得亏这么暗，你还能看见那四个字。”月想继续说道，“这栋宿舍楼已经有快二十年的历史了。看起来有些破旧了，但是我很喜欢它蓝白色的基调。就像天空的颜色一样。”
“哥哥最喜欢蓝白色吗？”
“......还行吧。其实我最喜欢的是绿色。不过蓝白色也很喜欢。你呢，窗儿，喜欢什么颜色？”
“我喜欢......”窗儿望向自己的衣服，“黄色。”
“喜欢黄色呀......”月想灵光一闪，“那我们去看看‘树王’吧，窗儿。”
“嗯？”
“就在我家单元楼后面不远。从一条小径可以过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月想幻想道，“它现在正‘盛开’着你最喜欢的颜色。”
来到月想家的单元楼下，穿过小径，再绕过二单元最右侧的居民楼，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小小的菜园。随后，一片灿烂的金黄闪耀在他们的视野。
那是银杏‘树王’秋天时的样子。巨大的枝叶，遮住了天空，让世界笼罩在金黄色的荫蔽下；黄灿灿的落叶铺满了地面，看起来洁净而梦幻。壮硕的躯干，挺拔于地面之上，给人以威严和震慑的感觉。
树下还有一处矮墙。那里刻着前来赏树的学生们留下的字迹。已不知过了多少年头，也不知那些字迹的主人正在何方，但新旧的字迹永远交错着，跃然着青春的活力。
这时，古钟的声音又从纪念园的方向传来。与之前不同，这次的声音悠然而悦耳。树寂，风吟，夜荒，人静。钟声悠扬，眼神迷离。月想渐渐沉浸在这景音交错的美好意境中。
“哥.......哥？”窗儿招呼道。
“嗯？”他回过神来，“窗儿，很喜欢这里吧？”
“喜......喜欢。但是......哥哥，”他的语气有些捉摸不透，“你是不是说过，纪念园的古钟是一个点响一次？”
“对啊。咦，等下——”
月想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嘘。还好，确认只是六点四十。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完全够走到“天堂之门”那里去。
等下。不对。印象中，一中的钟声很少敲错过。那是刚好遇到了？敲钟人偷懒提前敲了钟？
一种隐隐的不安，在月想心中渐起。
那是因为，他想起了一路走过的违背时节的景致，那这是否意味着——
“我们......还是快过去吧，哥哥，”窗儿建议道，“我有些担心——”
“你也感觉到了，这里的时间有些不一样。”他最后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