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秋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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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送爽，解试至。
八月下旬，由朝廷委派的正副主考官，以及各地临时组织的科举负责官吏率先入闱，举行入帘上马宴，凡内外帘官均要赴宴。
宴毕，内帘官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批阅试卷外不能与闻他事。
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皆需提前一天进入考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考官们与考生严阵以待，小报探子们也蹲守在考场外，跃跃欲试……
“三娘，你说这次解试会出什么样的题目？”
“仁沐”书肆的茶室内，杨木人正与赵浮岚聊着此次的解试。
赵浮岚塞了个广寒糕进嘴里，细细咀嚼完后，才缓缓开口：“自然还是以《论语》、《孝经》、《春秋》、《礼记》等儒家经典为主，就不知会不会联系当下的发生的事，譬如假交子……”
“不好啦！”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急匆匆闯进的老关打断。
“贡院走水了？”
赵浮岚看向他。
“没这么严重…咳！比这个还严重。”
老关刚要摆手，旋即又表情凝重起来。
“到底怎么了？”
见他如此，连杨木人也不由好奇疑惑，随即放下手中的糕点，为他倒来一杯茶水，“先喝两口缓缓气。”
咕噜咕噜——
老关一口饮尽，一抹嘴巴，对二人道：“我与铁头今日一直蹲守在贡院外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趣事发生，谁曾想，趣事没有，坏消息倒是听来一个。”
“什么坏消息？”赵浮岚忙问。
老关咽了口唾沫，又拧起了眉，“凡试卷一旦涉义理就遭黜落，连《论语》、《孟子》等典籍都不能引用，将其定为了禁书。”
“什么？”
赵浮岚腾地站起。
“哎哟！这不是要使得一大批考生落榜吗？”杨木人也是惊诧不已。
赵浮岚面色发沉，声音颤抖，“这不只是事关考生的问题，这是在…将义理视作‘伪学’，不仅与刘德秀二月提出的将道学正式定为‘伪学’桴鼓相应，更是为‘伪学’之禁再添一把火！”
杨木人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还以为赵汝愚一死，韩侂胄那帮人便会就此消停，没想到，他们是在伺机而待！
“完了！考砸了……”
“你是考砸，我是直接黜落，我通篇引用的‘程朱道学’，不用看榜了，来年再努力吧。”
此规定一出，一片哗然，因涉义理遭黜落的考生无数，即便侥幸避开了“义理”，也难免不会在《论语》、《孟子》上引经据典，可见此次解试，何其惨淡。
同时，还会影响明年的春闱，也就是来年春天举行的省试，以及紧跟在省试后面的殿试。
“小鲁，你听说了吗？今年科举，把义理作为‘伪学’，不能涉及，连《论语》那些都成了禁书，我该怎么办呀？算了算了，明年不考了，我根本来不及重新温书。”
得知此事的魏勋苒也坐不住了，直接找来了韩府，拉着韩远岫吐苦水。
虽然离春闱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他自考科举以来，温书的方向几乎全是根据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等书而展开，若是让他全盘重来，他宁可放弃。
“要不，你在进奏院帮我谋个官职？小吏便可，只要有事做，我爹便不会盯着我考科举了。”
他一把抓住韩远岫的手，哭丧着脸恳求。
韩远岫蹙着眉头，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他知道，此规定并非针对科举本身，而是朱熹等人。
赵汝愚已死，但余党依旧在朝中有势，而他本身并无丑闻可挖，只能转向朱熹等人。
所谓“伪学”，不过是祖父一派打击政敌的幌子，他非常清楚，但不能言明，尤其对魏勋苒。
于是，他拍拍魏勋苒的手背，安抚道：“春闱在明年，明年事明年议，况且这次科举突然改了规矩，定会造成轩然大波，说不定等到来年春闱时，便会恢复原有的规矩。”
“况且，科举制度年年都有所调整，你不该只盯着规矩而动，理应扩大温书的范围。”
魏勋苒撇嘴道：“你说的倒挺简单，你又不参加明年的春闱，哪知我们这些考生的压力。”
“去年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那么早入仕为官，只想一直考下去？”韩远岫挑眉。
“我…我哪晓得科举会变天嘛！”魏勋苒嗫嚅道。
何止是科举变天，而是整个朝堂将会波谲云诡！
望着窗外的暮霭沉沉，韩远岫攒眉蹙额……
“不就是改了科举的规矩，有何大惊小怪？”
此事很快从前朝闹到了后宫，太皇太后吴氏听闻外朝的折腾，大不以为然。
倒是官家没有小觑，立即下了一道“纠偏建正”的诏书：“今后台谏论奏，不必更及旧事。”
然，这封诏书适得其反，令韩侂胄等人殊死抗辩，并将矛头直指朱熹，让他成为继赵汝愚之后，韩党进一步搏击邀功的对象。
不久后，监察御史沈继祖列举了朱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恭、不谦六大罪状，还捏造了朱熹“诱引尼姑，以为宠妾”的风韵丑闻，要求官家效仿孔子诛少正卯。
“卖报了！卖报了！朱老道貌岸然，诱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谓其能修身，可乎？”
就在沈继祖举证的第二日，“聚宝盆小报”将此事作为文章，经由报童之手，传遍临安城，令赵浮岚勃然作色。
“这不是在胡说八道吗？”
未待她进行反击，“宋嫂鱼羹小报”紧随而至，以一篇名为“朱熹扒灰”的文章，说他让家中守寡的媳妇身怀有孕，有悖人伦。
其他小报见此，纷纷跟风，又把朱熹当初拷问严蕊的旧事翻出来大书特写，大有将其笔诛墨伐之势。
而朝上更是急风暴雨，众权贵对理学掀起了一场史所罕见的残酷清算，效法北宋元佑党籍的故伎，开列了一份五十九人的伪逆党籍，而朱熹则被斥之为“伪学魁首”，位列黑名单之中的第五位。
他们要求对名列党籍者进行严惩，甚至还有人提出“斩朱熹以绝伪学”。
双重夹击下，赵浮岚已是出于愤怒，准备展开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