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月下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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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赵浮岚别开脸，拿起茶盏喝了两口，故作淡定地问：“你认为官家这回会如何处置姓唐的？”
韩远岫在进宫向官家禀明此事时，对方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似乎并未想好，而依照官家事事皆亲力亲为的执政习惯，应该不会同其他大臣商议，所以，他只对赵浮岚说：“至少不会无罪释放。”
赵浮岚撇嘴，“看来你也不清楚。”
韩远岫不置可否，耸耸肩，转头看向她，“‘青鸟小报’现下做的事，似乎已超出了小报的范畴。”
赵浮岚好笑，“谁规定小报只能写逸闻轶事？小报又不是邸报。”
“说不定若干年后，小报除了能寻物寻人外，还能帮市井百姓解决各种疑难杂事。”
“唔……”
韩远岫细细品读着这番话，而后点了点头，“那你看，若干年后，齐云社又会如何？”
他一回京，在把假交子案禀明官家，又转交给齐世秋后，便把最近的“青鸟小报”全都看了一遍，随即失望发现，赵浮岚没有采用他任何一篇文章，但很快又从针对牛一鸣的文章里寻出些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关于齐云社内部腐败的问题。
虽说牛一鸣这颗大老鼠屎已被剔除，可社内的腐败之风不会因此好转太多，他们的问题是自上而下的，且日积月累，即使新任都部署田壬是个廉洁正直之人，要想清除干净内部脏污，也不容易。
长此以往，齐云社便会脱离民间性，不再是百姓心中的“圆社”了。
赵浮岚又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或解散，或转变。”
“牛一鸣的问题不过是齐云社的冰山一角，但除开行贿舞弊，亦有其他弊端。”
“哦？说来听听。”
韩远岫抬手示意，接着就单手支头，转过身面对她。
赵浮岚说：“齐云社是效仿朝廷的礼乐制在进行管理，社规等级森严，这放在朝廷而言，不足为奇，但放在民间社团，却过犹不及，譬如十不赛、十不踢、十不许、十禁戒等，往往会约束社员的行为，乃至思想。”
“除了在规矩上效仿朝廷，为了迎合朝廷的喜好，连蹴鞠本身的技巧性与竞技性也在逐渐消失，比如当蹴鞠需要头、胸、背、肩、腿、脚来踢或颠时，皆有统一的一套规矩，不管花样玩得再好，踢法是否高超，一旦有违规矩，便会扣分，严重者还会被逐出社司。”
“确实如此，起先蹴鞠不过是民间玩乐的一种方式，可炫技，亦可比试，才使得蹴鞠深入人心，经久不散，而齐云社的这些条条款款，过于刻板，扼杀了这项玩乐的趣味性，若非想从事蹴鞠行当者，对齐云社反而不感兴趣。”韩远岫点头接话。
赵浮岚总结道：“盛也朝廷衰也朝廷。”
“给我笔墨纸砚，我把你这句鞭辟入里的话记录下来。”
韩远岫旋即坐直，摊开手伸向了她。
赵浮岚蹙眉，“这大半夜的，你不会想使唤我替你磨墨吧？”
韩远岫笑，“你只管拿，不会使唤你。”
赵浮岚还是没动，“就这么一句话，你都记不住？”
“不止这句话，我还要写下自己的感悟，作为新一篇小报的内容。”韩远岫解释。
赵浮岚挑眉，“你以为你写了，我便会用。”
韩远岫笑容一滞，当即想起自己白写的那好几篇文章，不由锁眉拧鼻。
“算了，看在对‘青鸟小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就从了你这一次。”
赵浮岚忽地起身，去找文房四宝了。
韩远岫破颜一笑，复又单手支头，“真的毫无半点功劳吗？”
赵浮岚背对着他，举起手摆了摆，但唇角却微微扬起。
片刻后，端来文房四宝的她便斜坐在书案旁，看韩远岫磨墨提笔。
只见他写道：“蹴鞠，作为朝廷宴会上不可缺少的一项助兴，渐渐地，在朝野上下，乃至邻国，大受欢迎。”
“而在齐云社形成规模后，名流富绅，甚至皇亲国戚，也纷纷入社，令齐云社这么个民间社司增辉不少，同时，又让某些普通社员看到了希望，一朝飞升的希望，成为第二个高俅的希望。”
“对于社员的这种心思，齐云社并不排斥，正是因此，随着达官贵人日益增多，社司成立之初的‘传授技法’、‘强身健体’、‘寓教于乐’、‘陶冶性情’、‘培养品德’等宗旨，在对名利的追逐与皇权的迎合中慢慢消失。与此同时，内部复杂多样的规矩也限制了社员，以及社司的发展，从而会影响蹴鞠本身的长远发展。”
“除此外，通过这两个月发生在齐云社与牛一鸣之间的矛盾冲突，也反映出了齐云社内部派系斗争的日趋严重。一个队伍的稳定，首先是内部的团结统一，一旦内部出现分化，迟早会从内部瓦解。”
……
在韩远岫写下这篇文章时，并未料想到，宋室会再度覆灭，而在蒙古入主中原后，齐云社便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一元代散曲中曾记载:“毕罢了歌舞花前宴，习学成齐云天下圆。”由此可见，在元代时期，蹴鞠类同于女子的歌舞，作为取悦名门大户的一种手段，逐渐只剩下观赏性，再无竞技性，更无民间性。
察今知古，韩远岫与赵浮岚对于齐云社，对于蹴鞠的看法，可谓一语成谶！
“呼…呼……”
等到韩远岫放下毛笔时，赵浮岚已然睡得正酣，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令他忍俊不禁。
“还是毫无睡相。”
瞅着赵浮岚侧头趴在书案上，嘴角流出的梦口水把袖口都浸湿了，让他回想起二人同睡帐篷时的情景，同样是睡得东倒西歪，有几晚还从简易床榻上滚落在他身上，把他砸醒后又闭着眼爬了回去，仿佛在梦游。
而被砸醒后的他，只能侧身望着她熟睡的身影，强压住心猿意马，在心里念经……
拿出手帕擦拭干净赵浮岚嘴边的口水后，韩远岫便把她抱上了床，再翻窗离去。
“咦？”
尽管他动作迅速，但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是让住在一楼的二栓发现，二栓坐起来朝窗户打望了一眼，跟着又直愣愣躺了下去……
“远岫？”
“祖父？”
谁料，躲过了赵浮岚家里的人，却在即将抵达“岫玉阁”的小巷里撞见了自家祖父。
祖孙二人同时愣住。
少顷，韩侂胄先开口：“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