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嫁人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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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牛一鸣，回了家，又进了‘筑球军’，一下从谷底升到天上，口碑也好转了，不过嘛，众人不是夸他，而是夸他有福气，能娶到如此一位有本事的贤妻。”
看到今日那些小报一改前几日的态度，对牛一鸣大加褒扬，让杨木人啼笑皆非，再一看自家小报，又是先人一步，讲起了关于“筑球军”的来历与趣闻，不由展颜一笑。
（注：筑球军由教坊司管辖，是宋代官方的职业足球组织。譬如现代足球比赛中的“前锋”、“后卫”等位置，在宋代的筑球队中也有相应的位置，名为球头、跷球、正挟、副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共六个。）
“《东京梦华录》中留下姓名的有球头苏述、孟宜，而曾经以‘小出尖’名震山岳正赛的前教正牛一鸣，是否能在‘筑球军’里再战辉煌？”
“青鸟小报”最后一句毕，还附上一幅“筑球军”赤膊上阵的画，让文章内容更显有声有色，也让百姓开始期待牛一鸣在“筑球军”的新表现。
筑球军
然而，赵浮岚却泼了盆冷水，“你不会真以为牛一鸣还能在‘筑球军’里风光再现吧？”
“他的蹴鞠技术很好呀！况且，他为人圆滑世故，当初能在齐云社混得风生水起，不完全是靠裙带关系，也有他本人的一些手段。”杨木人说道。
赵浮岚冲他摇了摇右手食指，“齐云社不过是民间社司，而‘筑球军’则是由教坊司管辖，为朝廷做事，区别大了，不是拼球技与处事便能在里面风生水起，况且，能进那里的人，谁没个靠山？贵人只是帮他进去了那里，可没说要当他的靠山，他自以为的靠山还是他的岳丈，与其他人的靠山一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
“更何况，他聪明却无大智，搞不好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沦为微不足道的存在。”
“不过嘛，这些外人恐怕不会清楚，他依旧可以强装面子，说自己在离开齐云社后，蹴鞠屡过飞鸟上了。”
“啧！我都能想象得出来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杨木人嗤之以鼻，旋即又不解道：“以牛夫人的条件，放在整个临安城，没法比上，但比下绰绰有余，即便和离，也不愁找不到新的良配，为何对牛一鸣如此痴情？若说前些年，牛一鸣风华正茂，她爱慕其俊郎外形，我尚能理解，可眼下的牛一鸣，已是而立之年，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加之他又常年周旋于各色女子间，逸淫不振，哪算佳壻？”
“成本，牛夫人嫁给他所付出的成本。”赵浮岚说道。
“嫁人成本？什么意思？”杨木人没听明白。
赵浮岚笑着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嫁人成本，这是牛夫人告诉我的。”
她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后，向杨木人缓缓道来昨日与牛夫人会面时聊的那些话……
在牛一鸣顺利进入“筑球军”后，“青鸟小报”也完成了牛夫人的委托，为此，牛夫人再次找到“盐帮小馆”的吕老板，让他联系赵浮岚见上一面，把剩下的委托费付清，再向其表达谢意。
赵浮岚依旧乔装成少年郎赴约，发现牛夫人容光焕发，早已摆脱了昔日的萎靡，她猜，牛一鸣至少现下身心是彻底归家了，至于以后如何，不是她所操心的问题。
“多谢郎君！”
见到赵浮岚后，牛夫人起身，向她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奉上八张金叶子，加上作为定金的前两张，一共十张金叶子。
去掉赵浮岚用于行贿牛一鸣那五张金叶子，以及其他人情费，还剩六张金叶子有余。
在当时，四张金叶子可抵一两黄金，此次委托，让赵浮岚赚到了一两半的黄金，若非牛夫人还坐在对面，她真想大笑出来。
这可比卖小报赚钱！
但对牛夫人来说，这十张金叶子给得值。
“还有你给我的那几本春宫图，也帮了不少忙。”牛夫人又道。
“呃…呵呵……”赵浮岚当即赧笑。
那是杨木人让她送给牛夫人的，说牛一鸣不喜欢自家夫人，兴许还有二人房事不和的原因，不如送几本春宫图给牛夫人研究研究，好让她能在床笫之事上讨牛一鸣欢心。
瞅着牛夫人含羞带春的表情，赵浮岚在心里感叹：木头兄不愧是屋里屋外两头兼顾之人，这方面果然经验丰富！
“想必…小郎君在这方面很讨女子欢心吧？”
牛夫人抬眸看向赵浮岚，噙着笑说：“如果我再年轻些就好了。”
“呵呵…呵呵呵……”
赵浮岚已是窘迫得想拔腿开溜，她旋即展开折扇，不停吹风。
“牛夫人，牛教…先生到底哪里令你着迷？”
她连忙转移话题，问出了心头疑惑。
这些天，她与牛一鸣接触颇多，发现他除了皮相还行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贪婪的气息，对权力贪、对金钱贪，对美色也贪。
关键是，他如此一个贪得无厌之人，却有着心比天高的傲气，显得不间不界。
“不是着迷，而是…我嫁他所付出的成本。”牛夫人迟疑道。
“嗯？”
赵浮岚没听太明白，“嫁妆吗？”
牛夫人摇头笑，“自然不是这个，他娶我也是给了聘礼的，我说的成本是嫁妆以外的付出，譬如我爹为了帮他升职所欠下的人情，再比如我为了嫁他而放弃的那门婚事给我们整个家族带来的损失。”
“兴许郎君不太清楚当年的事，其实，我是有未婚夫的，对方与我门当户对，若我嫁与他，兴许我二弟就不用辛苦考科举，而是直接靠着他家中的关系在户部谋个差事了。”
“因为我非要悔婚，造成两家关系交恶，害得我二弟只能通过科举考试来进入仕途，毕竟正儿八经的好官职是买不来的。”
“类似的损失，还有许多，看似与金钱无关，实则更甚金钱。”
“所以，我死死地抓住他，不单单是感情。”
牛夫人顿了顿，露出了苦笑，“我娘的运气就比我好，我外祖父家里是开酒楼的，当年正是靠着我外祖父的金钱支持，才让我爹一路升到致仕前的官位，这些年来，我爹虽纳了两名妾，却依旧与我娘恩爱有加，我娘与那两名妾室及子女的关系也很融洽。我娘时常与我讲，她当初的嫁人成本已经赚回来了，每每说这话时，无不透着骄傲与喜悦。”
“可反观我，为了嫁给我夫君付出了那么多，却险些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成本沉没，变成泡影。”
这番话，让赵浮岚见识大涨，原来婚嫁也可看成一桩生意。
牛夫人为了不让这门生意一亏到底，才会绞尽脑汁，赵浮岚一时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愚蠢。
最后，竟无言以对。
“唔……”
听完赵浮岚回忆的杨木人，同样无以言表，努着嘴，半天没说话。
“木头兄，你是生意人，觉得牛夫人的这桩买卖做得划算吗？”赵浮岚问他。
杨木人抠了抠下巴，“你问倒我了，我还真没想过，把婚嫁当成买卖来计算。”
“如何叫划算，我真说不上来。”
“但是嘛…以牛夫人的性子，还有她把婚嫁当买卖来算计的做法，应当不会让自己亏本。”
“这么一看，我忽然觉得牛一鸣才是那个傻的，自以为靠皮相与巧舌将身边的女子玩弄于股掌，到头来，反成了她们手里的提线木偶，张氏如此，牛夫人也是如此。”
“据说张氏搬出了牛一鸣为她置办的宅院，搬去了兵器商卢小官人购买的大宅子，若非牛一鸣当初牵线，她又怎会攀上这棵更大的树呢？现下牛一鸣没了价值，剪掉手中的提线便可将其弃之。”
“而牛一鸣对牛夫人还有用，至少还要帮她还本，所以提线又来到了牛夫人的手里。”
赵浮岚不置可否。
其实，她不认为张氏甩掉牛一鸣纯粹是因为利益，她觉得更多的还是感情。
不同于牛夫人，张氏投资在牛一鸣身上的成本是她多年来的感情，牛一鸣负了她，让她亏大本，及时止损，才不会一亏到底。
唔…如此说来，两个女子都是根据各自的成本最终决定对牛一鸣的弃或留。
如此一想，赵浮岚豁然开朗，脑子里对这两个女子的形象更加鲜明，反倒是牛一鸣，已然成为模糊的影子……
这场风波过去的四个月后，张氏因与卢秀刃房事激烈造成流产，而这次流产导致张氏无法再孕。
卢秀刃为了弥补张氏，将那间宅院的地契过给了她，每月还支付五十贯钱作为家用，在当时，一百贯钱便可买下一名小妾，足见他对张氏的宠爱。
除此外，卢秀刃因是盐官人士，妻妾均在老家，没有接来临安，因此，张氏那里便成了他在临安的家。
虽然不能嫁给他，但对张氏而言，在经历过牛一鸣的利用与辜负后，已然知足。
至少，她不用再周旋于各色男子之间，并忍受生育之苦了……
另一边，牛夫人再度有孕，为了不让牛一鸣在自己怀孕期间另寻他欢，她从娘家那边挑选了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家生子，作为牛一鸣的通房，一边拴住牛一鸣的身心，一边调教着这名尚未及笄的懵懂少女，准备将其培养为衷心妾室，效仿其母，成为一个让夫君与妾室均爱戴敬仰的大娘子……
是夜，赵浮岚坐在靠窗的浴桶里，享受着夜风吹拂，温水侵体的清爽感，以缓解大暑带来的燥热。
在离开“仁沐”书肆后，她又去了一趟府衙大牢看望老关，并偷偷递给他一张金叶子，作为其蒙冤入狱的补偿。
有齐世秋照应着，她相信这张金叶子不会落到狱卒手里。
老关自然乐得收下，并对她说，自己很快就会出去，让她不要担心。
“抓到伪造交子的主谋了？”赵浮岚忙问。
老关点头，“韩大人昨日来看过我，说是那群假钞犯正被羁押来京的路上，案子将交由府衙来审理，只待审理结束，便会放了我。”
“韩远岫回来了？”赵浮岚大愕。
“你不知道吗？”老关讶然。
赵浮岚显然不知情，连齐日那边也没再收到司青歌的消息，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案子暂时保密下来。
“他是何时回来了？”
赵浮岚随手拨动着汤水，微蹙娥眉，“回来也不知会一声…谁？”
突然，她看到了一抹可疑的身影倒映在水面，当即拿过搭在桶边的帕子，向对方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