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番外之微如草芥（萧言朗和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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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朗，字衡之，年二十一岁，出生在安吉，一个离临安不远，以竹子闻名的县城。
其父是当地有名的秀才，家中以开私塾为生，尚算富足，在当地的地位也很高。
他是家中的长子，也是独子，上有三个姐姐，没有妹妹，自小备受宠爱，又得其父亲手把手教育，加之天赋极佳，被誉为当地的神童，说他日后考功名定能入三甲。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叫“娘”的那个女子并非他的生母，他的生母不过是其父的一名通房，地位只比家中的侍婢略高，可又因夜夜承欢其父床榻，被家中的娘子长期嫉妒，受尽苛责，更不敢与自己的儿子相认。
起初，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亲娘是家中的正室，只因他刚出生便被抱走，而正室也对他视如己出，他从未生疑。
直至他六岁那年感染风寒，正好那年瘟疫横行，他被误诊为染上了瘟疫，吓坏了全家上下。
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娘子下令将他关在房中，并封死门窗，以免传染，其父虽不同意，但怕死，还是从了。
那时的他，已有懵懂的人情世故，对于众人此举感到寒心，尤其是娘子的反应，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她不是我娘吗？
他不禁在心里自问。
娘？
就在他陷入意识模糊之际，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对方撬开了钉死窗户的木头，翻窗进来，先是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再伸手摸进床褥，然后帮打来清水帮他擦拭身体，再喂他一些米粥吃。
身子干爽，又果腹后，他的意识逐渐恢复，终于认出，眼前之人不是他娘，而是爹的通房，好像叫郁娘。
他曾听其父提到过一次，在教他写字时，说郁娘的郁，就是郁郁葱葱的郁，像屋外的竹林，生机勃勃。
可他从不认为郁娘生机勃勃，在他的印象中，郁娘总是沉默寡言，头也是鲜少抬起。
此后郁娘每日皆来看望他一次，给他换洗、喂他吃食，有时还会带来各种草药煎煮的汤水，逼他喝下。
一个月后，安吉的瘟疫好转，其父这才想起他来，而他也彻底康复，令众人失惊打怪，再次夸他命格不凡。
唯有他知道，是郁娘救了他的命。
这之后，他发现郁娘总在人前疏远他，人后却在保护他。
有一次，他被其他几个孩童欺负，郁娘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拿起石头吓走了那帮孩子，再把倒地的他扶起。
他抓住郁娘的手，喑哑问：“你是…我的娘吗？”
郁娘吓得连忙松开了他，落荒而逃，这让他更加确信，他的亲生母亲是郁娘。
自此，为了让自己能光明正大地叫郁娘一声“娘”，给她一个名分，哪怕是妾室，他也要努力考功名。
从县试到府试，再到院试，最后是乡试，他一路披荆斩棘，成为了举人。
就在他为会试做准备之时，郁娘死了，死于难产，且一尸两命。
“可惜了，是个男婴。”
娘子摇头惋惜。
而他，则是万念俱灰。
那年，他放弃了会试，想远离这个没了娘的家。
但在走之前，他拼尽所有努力，让郁娘的棺材入了萧家的祖坟，他以为，这也许是她想要的。
却不想，一人的到访，让他得知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那是一个多年在外征战的士兵，他听说郁娘死了，回来祭奠她。
二人一碰面，那人就认出了他，说他和郁娘很像，尤其是眉眼。
“你是谁？”他忍不住好奇。
那人迟疑许久，才告诉他，自己原是郁娘的未婚夫，但因郁娘的兄长犯了事，为了花钱摆平，郁娘的家人把她卖给了萧家。
那人一气之下，去参了军，想靠战功把郁娘夺回来。
只可惜，他没拿到战功，郁娘也死去。
“她不是郁郁葱葱的郁，她是郁结的郁！”
萧言朗恍然大悟，又追悔莫及，郁娘根本不想葬在萧家。
可为时已晚，他要主张迁坟，他爹和同族的那些长辈绝不会同意，让郁娘入土萧家祖坟已是破例，而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力与实力让族里的人再破例一次。
还是只有考功名！
经历了会试与殿试，他虽未能入三甲，却也以第五名的成绩光宗耀祖。
终于，他能把母亲的坟迁出来了，再为她找一处风水宝地，让她安息。
而就在这时，郁娘曾经的未婚夫战死沙场，带着战功与遗体荣归故里。
于是，他买下一处宅院，把二人埋葬在后院的竹林里，让他们能在地下重聚……
就在他得知亲娘是谁，并为他们母子相认努力的时候，冰儿已经进入郡主府，从东厨最下等的侍婢做起，小小年纪，便要拎着泔水去倒，有一次不小心脚下一滑，栽进了泔水缸里，惹来众人嘲笑，却没人上前帮忙，只因太脏。
眼见着就要窒息，还是东厨的管事跑来，命人把她拽了出来。
算是大难不死，让她不得不思考自己的人生。
她是五岁进的郡主府，五岁前的记忆非常模糊，根本想不起，眼下她已八岁，难道要倒一辈子泔水？
一回想起方才的经历，她忍不住一阵恶寒与后怕。
“我要离开东厨！”
望着从眼前经过的几名侍婢，看着他们身上干净又好看的衣裙，她誓要离开布满泔水的地方，成为府里的上等侍婢。
为此，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终于探知，五阳郡主喜欢喝桂花茶，她便研究如何制作香甜的桂花茶。
靠着精湛茶艺，于十岁那年，她进入主院，成为了一名三等侍婢。
她原以为，自己的人生将焕然一新，却不想，不过是从泥地来到沼泽，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
唯有谨言慎行！
渐渐地，她变得话少，宛如一具行尸走肉，看着五阳郡主害死了一个又一个身边人，她也从最初的害怕到后来的麻木，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
直至，与她关系最好的沁儿正走向深渊，她这才努力想法挽救，可沁儿却说：“我是侯府的家生子，自小听得最多的教诲便是‘听话’，听侯爷的话、听郡主的话，甚至…在被那人强迫时，我也不敢反抗，我不知道…不知道一旦不听话，会怎样。”
“那就试试！”
冰儿鼓励她，为她打开了房门。
沁儿在犹豫一番后，鼓足勇气逃了出去，可最终…还是香消玉殒……
事后，老四老五问五阳郡主要不要去打捞沁儿的尸体，她则露出了鄙夷的冷笑。
“就让那个小贱蹄子待在冰冷的水里吧，让她化作水鬼，永不得超生！”
“不过是草芥之命，不值得你们大动干戈下水捞尸。”
冰儿的心，更凉了……
“郡主今日的情况如何？”
送走前来复诊的刘太医后，冰儿刚要返回，便被萧言朗叫住。
二人就像一对普通的主仆，一言一行在旁人看来，没有任何指摘之处。
冰儿垂首道：“郡主在刘太医的调理下，已逐渐康复，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彻底苏醒。”
“是吗？”
萧言朗目光深邃，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她若醒来，你可就麻烦了。”
冰儿一怔，下意识抬起了头，便对上了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
萧言朗接着说：“我已安排东厨，为郡主准备了一些可以让她安眠的汤药，你按时给她服用，方能让她继续‘美梦’。”
“是…什么？”冰儿试探问道。
萧言朗莞尔说：“不需要你承担的风险，我便不会告诉你。”
他随即低下声音，“那晚的承诺，不是空话，一夜夫妻百日恩，总有一日，我会光明正大娶你过门。”
“我信你！”
冰儿望着他，眼神笃定。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如此信赖一个人，如此坚信自己微弱草芥的命运可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