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独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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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的行踪已暴露这件事，赵浮岚浑然不知，心情大好地回到住所后，便等待赵小妞买墨归来，好让自己挥毫泼墨。
最近周荀没当探官了，青鸟小报全靠她一人在写文，墨汁很快见底，让她不禁好笑，自己竟也有像文人墨客一般，笔墨耗尽之时。
若是祖父在天有灵知晓此事，不知是欣慰，还是好笑。
谁叫她从前最不爱读书写字，总喜欢往外面跑。
“祖父，若我当初没那么贪玩没那么自私，而是多为你多为家族着想，嫁一个有权势之人，或者从旁帮助你，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撑着头望向远方的天空，赵浮岚忽觉感伤。
直至，赵小妞念念叨叨地走进来，她这才抹了一把眼睛，头也不回地问：“谁又招惹我家小妞啦？”
“不认识！就是一窝叼鸡！”赵小妞气呼呼地说，而后把新买来的墨汁放她桌上，“要不是被他耽搁了一会子，我早回来了。”
赵浮岚苦口婆心地对她说：“我们眼下这种躲躲藏藏的处境，尽量别与人起冲突。”
“晓得了。”
赵小妞嘟了嘟嘴，好奇问：“三娘今日准备写啥？还是邻国的战事吗？”
赵浮岚莞尔说：“换个内容，写我一位挚友的‘破镜重圆’。”
原本，她是打算继续写邻国战事的，反正手里边还有好几个战役没写，但在亲眼看到周荀与他的未婚妻断钗重合，立马改弦易辙，想写他俩的故事，同时再引出关于柳永的逸闻轶事。
“挚友？哪位挚友？”赵小妞好奇问。
赵浮岚依旧卖关子，“等我写完你自己看。”
随后，赵小妞磨墨，她咬着笔杆思索如何下笔。
倘若二郎看到我写柳永，定会感兴趣。
她扬起了唇角，目光也望向了更远的天空。
儿时，赵浮岚在无意中读到一首柳永写的词后，赵汝愚蹙起了眉头，对她说：“哗众取宠之作，不宜阅之。”
赵浮岚表面没有反驳，但心里却不赞同祖父的看法，她认为柳永的词作虽是风花雪月，可不完全像宋真宗批驳的那般“属词浮靡”，而是于浪漫情怀里透着真挚与感伤，他写出了青楼女的心声。
正是理解柳永词作里的真正含义，赵浮岚才能一语中的地道出周荀未婚妻的内心所想。
而她对柳永的看法与朱恩老所见略同，二人时常在私底下一起品读柳永的词作，对男女之事也由此启发……
翌日，一篇名为“我有一位深情挚友”的文章出现在青鸟小报上，让众人不由疑惑。
“怎么不写金蒙战役了？我还没看够呢！”
“青鸟娘子这是想与我们分享她挚友的情爱故事？可我们不感兴趣啊！”
百姓在看过文章标题后，纷纷露出了兴味索然的表情。
同样失望的还有韩侂胄。
他命人买来今日份的青鸟小报后，就躲在雪隐里品阅，可一看到标题，就气得捶墙，“谁关心你的挚友是深情还是薄情！”
为了消气，他干脆把这张小报当成厕纸用了……
“有意思！”
与他截然不同的是，韩远岫倒是兴趣盎然，“赵浮岚居然拿自己友人的风流韵事做文章，就不怕对方与她绝交吗？”
然，当他读下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既草率又轻佻，这不是一篇戏谑故事，而是一对苦命鸳鸯的悲情遭遇。
文中隐去了周荀与其未婚妻的真实身份，以青鸟娘子的口吻，讲述了她那位落榜数次的书生友人因战乱举家南迁，再于乱世中安身立命的过程，而在此期间，他与未婚妻也从儿时的玩伴携手成长，最终在家人的撮合下定下亲事。
可不幸总是如影随形，他先是与未婚妻失去了联系，后又经历双亲离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就是找到未婚妻及其家人。
然而，命运总是对他捉弄，二人重逢时，未婚妻已是一名女乐。
二人既惊喜，亦伤感……
看到这里，韩远岫感同身受，他与赵浮岚何尝不是被命运一次次地捉弄着。
初识，一个被迫寄宿寺庙，一个失去双亲。
再遇，双方家族成为敌对。
最后，竟成了世仇。
所以，相较于他和赵浮岚，文中这对苦命鸳鸯反而是幸运的，至少在历尽千帆后，他们能坠欢重拾。
尽管文中只写到二人相认，便戛然而止，但他猜测，应该是一个完美结局。
不过，二人的故事只占了一半篇幅，后面还有别的内容，他随即阅读下去，就看到了以赵浮岚视角，讲述的青楼词人柳永的传奇一生。
“传奇吗？”
韩远岫歪着头，搜刮着记忆里关于柳永的所知所闻，努了努嘴，“算是传奇吧。”
毕竟，世间还有几人能像他那样，一生浪荡却红颜无数，即便不在人世，还有一帮青楼女为他扫墓。
更重要的是，他的才华并非止于青楼词作，在考取功名后，深受百姓爱戴，政绩不俗，让人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乃一代才子。
“可世间才子甚多，为何赵浮岚偏偏写了他？只是因为其挚友的未婚妻是青楼女的缘故？”
带着这份好奇，韩远岫读了下去……
“你们只看到柳永写尽世间情爱，却没有看到他写出的真情实感，只知他得风尘女的钟情，却不知他对风尘女的了解。”
“柳永把青楼女作为创作灵泉，以他的词作来展现她们的不幸，抨击世人的丑恶嘴脸，让你们这些虚伪之人坐不住，反过来骂他是不入流之辈。”
“而你们呢？”
“你们只会狎妓，却不懂妓子之心，只会把她们的过往经历当猎奇来品，却从未真心实意同情过她们的遭遇。所以，别怪妓子无情，无情的是你们这些自诩清流的上层人士！”
看完后，韩远岫豁然开朗，感觉对赵浮岚又有了进一步了解。
“不仅又美又毒，还独出心裁。”
望着窗外那片花开正茂的夹竹桃，他第一次感受到，对赵浮岚的爱意如此真切，亦如眼前的夹竹桃，而非记忆中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