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另辟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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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三娘，为何今日青鸟小报写的是女相扑之事？”
同样疑惑的还有赵小妞，“你不是说不会对韩大人手下留情吗？”
“难不成，你也觉得自己先前有些过了？韩大人虽姓韩，但又不是韩老贼的亲孙子，谁不知道他原本姓鲁啊！”
说完，她展齿一笑，向赵浮岚竖起了大拇指，“我就知道我家三娘有仇必报但绝不伤及无辜。”
“呵！”
赵浮岚扯了扯嘴角，“不晓得前些日子，是谁一口一个‘韩贼韩贼’的，现下，拿人手软吃人嘴软，立马改口叫起‘韩大人’来了，还帮他说好话。”
“来！让我瞧瞧，你这胳膊肘是不是往外长了。”
说着，她就扯过赵小妞的右胳膊，来回揉捏，弄得赵小妞“哇哇”大叫。
“没有…没长歪！三娘，我没有向着韩大人。我承认，收了人家送的东西，我是有些偏向他，可你自己不也认为他人品不错，才会同意与他合作嘛。而且…而且他长得还那么好看，书伯说过，人不可貌相，可面由心生，他这长相注定心肠不坏……”
“合作？”
赵浮岚一把松开了她，“合作不过是口头说说，他要是诚心合作，何为到现在还不透露些消息给我？反倒是忙着杀鸡儆猴。”
进奏院的动静，她已有耳闻，她猜，接下来京城的小报定会消停些时日……
“既然你依旧不待见他，那为何这次放过了她？”
赵小妞的疑问拉回了赵浮岚的心绪。
“因为有比他更值得我在意的事。”赵浮岚敛容正色。
“女相扑？”
赵小妞指了指手里的小报。
赵浮岚点点头，思绪再次飘走，来到了昨日……
昨日傍晚，当她乔装成男子，带上新写的一篇名为“小国舅好男风”的文章来到“仁沐”书肆时，周荀已先她一步来此，交上了最新一篇文章。
通常，小报尺寸有限，与信纸大小无异，方便传发，也方便携带，才会有“以小纸书之”的说法，所以，一篇小报的内容不会多，一到两个内容即可。
而青鸟小报为了有的放矢，每日只报一件事，由此便会在赵浮岚与周荀所提供的文章里择一书之。
但不管有没有挑中周荀的文章，杨木人还是会付给他钱，还不限制他把废稿转卖给其他小报商人，因此周荀一撰写出新文，便会先拿给杨木人过目。
杨木人则会询问赵浮岚的意见，所以一见她走进，就把周荀刚写的一篇文章呈给了她。
“女相扑？”
一目扫完，赵浮岚疑惑地看向周荀：“为何突然关注起路岐人的动态来了？周才子不是向来好奇尚异吗？”
周荀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她：“同为女子，青鸟娘子对于女相扑这种处于道德礼仪边缘的角抵戏如何看？”
“唔……”
赵浮岚认真想了想，说道：“儿时曾在一些宴会上多次观赏，甚感有趣，可后来朱理学大为兴起，要求女子严格遵从三纲五常，女相扑便渐渐消失，至少不会出现在正式场合，颇感遗憾。”
“像‘赛关索、嚣三娘、黑四姊妹’这些有名的女相扑，据闻她们不仅身手矫健，且容貌俊俏，担得上一句‘才貌双绝’，是我儿时敬仰羡慕的对象。”
周荀又问：“那你认为这是污渎聪明之行吗？”
赵浮岚客观地说：“温公批此行为‘污渎聪明’，是站在礼教的角度，而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则认为女相扑如同女子蹴鞠一样，既能反映我们大宋人骨子里的孔武精神，亦能解放天性，乐乐陶陶。”
“说得好！”
周荀激动鼓掌，指着自己的文章说：“这几日，我发现路岐人与百戏伎人里涌现出了许多女相扑，辗转在各个瓦舍的勾栏里进行表演，重回了当初鼎盛时的‘先以女飐数对打套子，令人观睹，然后以膂力者净交’的表演方式，看得我流连忘返。”
“我认为，定是韩太师在大力推行废除道学后，将朱理学那一套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给打压下去了，让老百姓重新解放天性，才促成女相扑卷土重来。”
听到这话，杨木人愕然失色，当即看向赵浮岚，见她不动声色，这才丢心落肠，急忙岔开话茬，对周荀说：“你这想法挺好，可眼下大家都在写官员狎妓的丑闻，我们要是突然来个女相扑卷土重来，显得格格不入不说，还提不起人们的兴趣。”
闻言，周荀蹙着眉低下了头，“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这几日都在各个瓦舍转悠，见女相扑百花争艳，甚感欣慰，其实，我对朱老的感情很是复杂，一来尊重他的理学观点，二来又觉得他有些思想过于偏激，人嘛，哪能完全毁灭人欲，又不是神仙。”
“所以，我才几度落榜，考官都说，我被人欲所缚，成不了大事，更当不了好官。”
“可你们看这些所谓的‘好官’，不照样背地里纵欲吗？就连朱老自己都扒灰……”
“咳咳！”
见他越说越过，杨木人赶紧打断，生怕惹赵浮岚不快。
却不想，赵浮岚竟将周荀的那篇文章递给了他，并道：“朱老确实秉持‘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但他同时也认为，除了理，还有气，它是形而下者，有情、有状、有迹，具有凝聚、造作等特性，所以，天下万物皆有理有气，不过，朱老认为理和气的关系有主次之分，理生气并寓于气中，理为主，为先，是第一性的，气为客，为后，属第二性。”
“所以，不丧失理气主次，不被欲望支配，才是理学之核心。”
“我朝既能容下女乐，为何容不下女相扑？”
杨木人点点头，“娘子说的在理，是我井中视星。”
周荀破颜一笑，旋即向赵浮岚抱拳鞠躬，“不愧是青鸟娘子，爽心豁目，令在下钦佩。”
赵浮岚莞尔，对他说：“女相扑可做长线文章，亦可写成单独的奇闻故事，接下来，还有劳周才子继续跟进。”
“一定！”
周荀拱手垂首。
待他离去后，杨木人才小心探问：“三娘，周才子方才的话，没叫你生气吧？”
赵浮岚大大方方地说：“若我生气，当场便会驳斥。”
“那…你是赞成韩侂胄废除道学？”杨木人再度探问。
“不！”
赵浮岚摇头，“任何思想，皆不可一棒子打死，亦不可盲目追求。”
历经种种后，她早已不认为这个世道非黑即白，而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以白诋青的赵三娘了……
这次，就先放过你吧！
随后，她把这篇“小国舅好男风”的文章收起来了，打算亲自去瓦舍瞧瞧百花争艳的女相扑竞技，却在门口被老关拦下。
“三娘，鲁大让我给你捎个话，说韩大人约你傍晚在海会寺老地方见。”
“海会寺？老地方？什么老地方？”赵浮岚一头雾水。
老关摇头，“鲁大只说是要事，必须当面与你相谈。”
“三娘，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
“我还怕他韩远岫不成？他可是挨过我两回打的手下败将。”赵浮岚嗤之以鼻。
“那什么老地方？”老关好奇。
赵浮岚蹙眉，“我哪晓得？我跟他又不熟，更没在海会寺…等等！”
她蓦地想起二人曾在海会寺的神仙岩碰到过，当时她还误以为韩远岫在跟踪她。
“原来是那里！”
“还老地方，说得就好像我经常跟他去那里私会似的。”
老关努了努嘴，随即说道：“我总感觉吧，你俩像是很熟的样子。”
“别瞎说！谁跟他熟？”赵浮岚连忙否认。
“世仇关系，算熟吗？”她跟着又讥笑道。
……
红树蝉声满夕阳，踏着霞光铺上的山路，赵浮岚不疾不徐来到神仙岩，就见那抹如松一般的身影正背对自己，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哇啊……”
突然，一声婴孩的啼哭从他怀中传来，惊得赵浮岚脚下一滞，“喂！韩远岫，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韩远岫闻声转身。
赵浮岚瞪大双眼。
“这才几日不见，你就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