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初级魅魔的捕猎手记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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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艾里安的安静与温柔，哈迪斯有时候显得过分的偏激和执拗，他好像永远学不会讲两句好听的话，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嘲讽周遭的一切。
哪怕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商洛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不要跟他计较。
幸好他碰见的是做任务的自己，否则应该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忍受他这古怪的脾气和阴晴不定的性格。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艾里安，地牢初见时的艾里安，高高在上，一尘不染，面容冰冷，语气轻蔑，不分青红皂白就提剑削断了他的头发。
哈迪斯总是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和艾里安是不同的，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实际上，两人的性格看似大相径庭，仔细观察却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听出商洛态度放缓，试图轻言细语地哄他，哈迪斯的愤怒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他想，面前这个魅魔真是不识好歹，仰仗着自己那一点微薄的宠爱，便恃宠而骄起来，他不过是自己心血来潮的一个趁手的玩具而已。
难道自己抱着他给他喂血，和他上床接吻，陪他回了一趟北地森林，和精灵做交易换来生命之泉，终于从死神手中抢回他这条卑贱的生命，就是因为爱他吗？
可笑！
他做这些事情，只是因为他愿意这样做，跟“爱不爱”没有任何关系。
深渊的恶魔没有“爱”这种软弱无用的情绪，那只会让他感受到无止境的痛苦。
哈迪斯闭上眼，又听到了熟悉的血池水翻滚沸腾的声音。
深渊所有生物的痛苦、愤怒、恐惧、悲伤、焦虑等种种负面情绪都汇集于血池，而哈迪斯的自我意识则产生于血池之下。
从他模模糊糊睁开眼睛，看清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接收到了铺天盖地数不清的负面情绪。
任何物种的灵魂在这样环境下大概率都会被逼疯，但他不一样，他可是伟大的“光明圣子”艾里安灵魂的一半。
他天生就代表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七宗原罪。
深渊的苦难越多，大家心底积压的负面情绪就越多，他的力量反而越来越强。
强大到有一天，他的意识竟然渐渐凝聚成了一具有形的魂体，他裹着一袭黑袍，戴着畸形的黑色面具，全身上下都遮的严严实实。
在弱肉强食，没有任何道德秩序约束的深渊，他面无表情地屠杀了无数魔物，踩着血流成河的尸骨，一步步登上了深渊魔王的位置。
但至高无上的权力并没有让他觉得快乐。
每晚睡梦中，他脑海中都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穿着圣洁的长袍，头上戴着最名贵的宝石做成的王冠，高高在上又一尘不染。
他笑容温和，在饿的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穷人面前蹲下。
毫不在意自己的袍子浸泡在污水坑里，他握住对方干瘦沾满黑泥的手，赐予他主的祝福。
他盛装出席各种各样的宴会，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那样的虔诚和敬仰，恨不得跪在地上亲吻他脚下的尘埃。
他们说，他是亚特帝国百年来最伟大的“圣子”，是光明之神的使徒，他的名字叫作——艾里安。
哈迪斯想，他叫艾里安，那自己是谁？
哦，他没有名字，没有身体，没有来历，没有亲人，他是肮脏的罪恶的丑陋的，被强制剥离出来的半具灵魂。
只是那些当初动手的人没想到，被弃如敝履的半具灵魂竟然长出了自我意识。
即使长出了自我意识，他也被永远地困在了血池，没有身体，他走不出深渊半步。
哈迪斯觉得这个世界糟糕透了，一切都是那么无聊和丑陋。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觉，艾里安或许可以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在他面无表情地扭断一个侏儒的脖子时，他突然在脑海中看到了远隔千里之外的艾里安猝然紧缩的瞳孔和惨白的脸。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哈迪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分毫不差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行为，温热黏腻的鲜血粘在手上的感觉很不好，有点恶心，他不喜欢，从那时开始，他喜欢上了戴手套。
自己的猜想被很好地验证了，艾里安真的能看见自己做的一切。
象征光明纯洁无比的圣子殿下和手上沾满鲜血代表血腥杀戮罪恶的深渊魔王，竟然是一个人啊……
艾里安被这样充满血腥杀戮的噩梦折磨的越来越痛苦，他无法阻止脑海中一具灵魂的行为，他被迫睁开眼睛去看到丑陋的真实世界。
他动摇了对神的信仰，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圣子了。
哈迪斯趁虚而入，有一次竟然从艾里安那里抢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在一个大腹便便，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面色苍白而浮肿的公爵跪倒在他面前，反复絮叨自己的罪行，祈求圣子的怜悯和神的宽恕时。
哈迪斯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稍一用力，就看到了他脸上因为窒息而凸出的眼眶，被迫涨红的脸庞，浮起的道道青筋宛如丑陋而扭曲的蚯蚓。
“咔嚓——”很轻微的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哈迪斯像踩死一只下水道的老鼠那样，轻而易举地终结了他的生命。
而艾里安在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后，瞪大眼睛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下了这样的错事。
艾里安的愤怒和痛苦，让哈迪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快，他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接收到的一切负面情绪传入他的大脑。
艾里安的精神因此变得越来越恍惚。
终于，在那场盛大的加冕礼上，他再一次被哈迪斯夺走了身体控制权。
召唤出那把圣剑，亲手杀了那些看着他长大，教养他的教廷长老，遍地尸骨，血流成河。
等到恢复意识的艾里安清醒过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麻木而顺从地被押入地牢，戴上符咒与枷锁，接受教廷的审判。
然后他在地牢里，遇见了一只天真愚蠢的魅魔，灵魂纯洁无瑕的圣子殿下竟然对一只低贱的混血魅魔产生了“爱意”，哈迪斯觉得这一切真是太荒唐可笑了。
他冷眼旁观艾里安的动情与挣扎，他接受不了道德与良心的审判，最终选择拉着那具被剥离的恶魂一起毁灭。
这个结果，哈迪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太像艾里安这样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可惜，他早有准备。
他不但没死，还活下来了，顺理成章地夺取了艾里安的身体，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和完美。
唯独有一点，艾里安对那只魅魔残存的爱意……似乎影响到了自己对于事物的判断。
在寝殿里第一次见到那只眼眸含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魅魔时，他捏着他的下巴，心中翻腾的是蓬勃的杀意。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这个扰乱自己心智的小东西，理智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当他的手贴着那温热的皮肤，听见他因为害怕而急促的呼吸声，冰凉的眼泪无声地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哈迪斯突然发现，自己下不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