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色事件（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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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加帅不知道的是，王明和小葛也被分别带到隔离审查地点进行了连夜突击讯问。小葛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开始哭诉了，从她怎么对张加帅安排小朱牵头部门工作开始心生不满，到南山县租赁项目的退租时查出基础数据造假，她怎么跟王明搬弄是非，认为是反攻倒算翻旧账，再怎么跟王明合谋举报张加帅，一五一十地跟纪检监察委员会的人交待了。她认为自己最多算是个协助，冒名顶替而已。纪委人员拿出录音设备来全程录制着，回到隔离审查地点，迅速完成了笔录让她签了字，就把她放在隔离室里，任由她无声的哭泣。
王明倒是着实让纪委人员费了一番工夫，宣讲政策后心理战术，纪委人员掌握的相关情况一亮出来，王明难以自圆其说，想把诬陷的事情推到小葛身上，可禁不住反复推敲讯问，直到头昏脑胀，过度紧张，前面说的啥后面再复述，前后不一，无法蒙混过关，只能喊冤诉苦。
小葛和王明都想明确出主从关系，期待减轻自身罪责。正好被办案人员利用了这个心理，小葛又被提审，这娘们儿会惯着谁啊！直接暴露了王明的一些不正当操作，并信誓旦旦地要求证明在南山县租赁项目上的违规行为。
当王明被问到南山项目的时候，一下就慌了，哆哩哆嗦地要求见前任总经理和马书记，让纪委人员心头一喜，挖掘到深层的根系了，于是不敢怠慢，向王明持续深化，王明招架不住，经过一晚上的恐慌、犹豫、心神不宁，三翻四复，终于交待了南山县项目收受了付贵10万元酬谢费用，而且是在前任总经理的当面，项目操作期间，前任总经理一直在明里暗里指点王明抱大腿，付贵的背后是上级公司党委委员，团委马书记，跟着年轻有为的领导，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云云，让王明一度欣喜不已，大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冲锋精神，因此进行了一系列的违规操作，为了掩人耳目，许多文件都是王明自己署名，确保项目顺利过审。
前任总经理，目前，任云南省公司总经理，上级公司纪委派专员亲自前往云南将他带回京城，团委马书记在第二天党委会上被当场带走讯问。两条大鱼落网，这场闹剧的终止符，是由匡总亲自接见张加帅，最后完成表演的。此时此刻，张加帅正顶着并不服帖的发型，坐在匡总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
早上八点半，三人小组陪同着纪委委员来到了审讯室，张加帅看见来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党委成员都是司局级领导，张加帅自然是耳熟能详，他能亲自前来，非比寻常！特别是看清楚他脸上如春风一般和煦的微笑，张加帅由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他有强烈的预感，春天来了！
纪委委员伸出手掌，张加帅连忙上前握住，激动地手心出汗，纪委委员顺势抚着他的手背说道：“加帅同志，你的问题搞清楚了！我代表供销公司党委和国资委派驻纪检监察委员会，宣布，你的隔离审查措施解除，恢复工作！”一句话，让张加帅不禁热泪盈眶，但他强忍住内心的澎湃，颤声说道：“感谢领导，感谢组织！谢谢！”纪委委员轻拍了一下张加帅的手背说道：“匡总要见你，你领取个人物品，跟我回公司！”张加帅重重地点点头，有些舍不得放开纪委委员的手，这是他将近二十四小时以来，感受到最柔软最有温度的美好事物，但再不放开有些失礼了，张加帅不允许自己在如此难得的会见场合，表现得太过狼狈。他像学生喜欢师长一样，我喜欢你，我要成为你，他要沿着这条崎岖蜿蜒的晋升之路一直走向他能看到的顶峰，我会成为你，你们！
三人小组一人递上张加帅的个人物品，一人把西装外套和裤带递给他，还有一人把皮鞋给他放在脚下，张加帅当着领导面前，迅速整理好个人风貌，甚至解开裤子把衬衫塞进了裤腰里面，恢复到西装革履的状态，纪委委员微笑着耐心等待。手机拿到手里开机，不断各种短信和微信的提示音，纪委委员说道：“先给家里报个平安吧！”张加帅拿起手机说道：“家里应该还不知道，但我需要给常山公司总经理区总通个电话！”纪委委员呵呵一笑说道：“那是你的自由，不过，确实是区总的快速反应能力，帮你证明了被诬陷的情况。好了。一边走一边说，匡总还在等你。”
张加帅并不避讳，直接拨通区总电话，区总一秒都没耽搁。很显然正在盯着手机等他电话。张加帅尽量平静地说道：“领导，我现在去公司总部机关，匡总要听取我的汇报！您放心吧！”区总反应了足足有三秒钟，颤抖的声音回答：“好！我去总部机关接你！”两人挂断电话。张加帅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微笑的表情，有些勉强，有些倔强，尤其是用香皂片洗过的发型，有些孤傲地站立了起来，他还不自知。
纪委委员陪他进入匡总办公室，背对着张加帅朝匡总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一瓶茅台酒！匡总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纪委委员离开，又指了指旁边的会客沙发，示意张加帅坐下。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签字笔刷刷点点地写着什么做批示，过了三分钟，才抬头说了一句：“那边有杯子，自己倒水，我把文件看完！”张加帅听得连忙起身，目光迅速找到了茶吧机，拿起一旁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拿起水壶，轻手轻脚地走到匡总的办公桌旁，隔着办公桌为匡总的茶杯续水到七分满，眼神专注于杯口，没有往任何地方乱瞄，然后迅速回身，给自己倒了半杯水，把水壶放回原处。整套动作自然灵活，没有一丝停滞，雷总用余光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肯定，这小伙子，献殷勤不让人反感，不落俗套！
张加帅并没有拿水杯，领导说的是让倒水，没说让自己喝水，起身为匡总续水，已经是自己给自己加戏了，再做别的动作就是僭越了。于是欠着半拉屁股端坐在沙发上，控制着姿势和表情，竭尽全力守候着宁静祥和的氛围。匡总放下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是表示对张加帅的赞成之意。
张加帅看见匡总站起身，立刻站了起来，匡总走到会客沙发上坐下，招招手，张加帅又马上欠身坐下，规规矩矩的，面带微笑。匡总问道：“有什么感想？”张加帅迅速组织好语言，简短有力地说道：“领导，最深刻的感想是警示教育作用，对我个人而言，是种鞭策。”匡总点点头：“没有了诗词歌赋的雅兴，没有了花前月下的浪漫，只剩下警惕和戒备！你没有说谎，更没有修饰，如果那样的环境下，还得不到警示和教育，要么是麻木不仁，要么是穷凶极恶！你能禁得住考验，我很欣慰！”张加帅摸摸脑袋，作懵懂羞涩状，反而引起匡总的垂怜，谁都知道他受委屈了，但谁也不可能说出这句话！组织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受委屈，都是组织对你的考验！你委屈吗？你应该深挖言行弊垢，就像大人管孩子，特别让人深恶痛绝的一句话，为啥就欺负你啊？怎么不欺负别人？你受啥委屈了？为啥让你受委屈？怎么不让别人受委屈啊？
匡总流露出一丝怜惜之意：“加帅，上次一起吃饭，我很欣赏你的言谈举止和思路想法，对你寄予厚望，所以看到针对你的举报线索，我痛心疾首，倍感失望，十分严厉地处置对待，我希望，你能接受并能够感受！”张加帅瞬间泪目，哽咽着说道：“领导，我明白，就像父亲，永远是对成器的儿子，倍加严厉，对没出息的儿子，才会溺爱。您放心，我不会有误解，小杖受，大杖走，只要不是弄死我，我无怨无悔！”
匡总摇摇头假装虎着脸说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弄死你干啥！”张加帅立刻破涕为笑，化解了所有的尴尬和腼腆，匡总突然感觉，眼前人是能够共情的。这使他终日僵硬刻板的脸上，有了真诚或假意的生动表情，就像给常年吃病号饭的人，上了一道水煮肉片，麻辣鲜香烫，生活有了趣味！
张加帅并不是如匡总所想象的那样，真的是头顺毛驴子，摩挲摩挲皮毛，在眼前吊根胡萝卜，在身后比划一顿皮鞭子，就会乖乖拉磨的蠢货。张加帅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语言、表情、姿势、动作，都是他为了匡总开心期待而刻意逢迎的。大人物都有一种宋江情节，无论战阵拼杀的多么凶狠，无论侠客英雄多么赫赫有名，只要宋江一露面，谁都要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眼含热泪，口中高喊“公明哥哥！”如果张加帅是头驴子，也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的倔驴！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喜欢你，我要成为你。
张加帅说的都是反话，他真正最深刻的感受是，权力的制约与平衡！规则是为弱势群体准备的，弱者只有服从遵守的本份，而强者，都是打破规则限制而自我实现的！面对强力权势的突袭，连区总都没有自保的能力，自己更像是风浪中的一块破木板，无依无靠、随波逐流，勉力支撑，惊涛骇浪真的拍打过来，自己将支离破碎，化为齑粉！经此一事，张加帅再不敢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这个小小的副处级，禁不住领导的一声冷哼，扛不住领导的一句呵斥，甚至都遭受不住领导一个厌弃的眼神儿！制约权力的，是另一种强权，平衡势力的，是另一种强势！自己不够份量，先别往称盘上凑。
匡总觉得眼前这个子侄辈的年轻人，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充满理想主义和人文关怀。可他不知道，张加帅的信心、信念甚至是希望，已被现实的重锤击碎，他的心里反复咀嚼的滋味，不是相信领导的一番宽慰之后的苦尽甘来，而是卧薪尝胆！张加帅的改变，是从这次被隔离审查的遭遇中，感受到了失去的痛苦，激起了他更为强烈的占有欲！他要拥有更多！他不想没有把握，也更害怕失去！
匡总还沉浸在自己高超的政治手腕和强烈的气场感染力中，对张加帅的表现也很满意，继续说道：“不要有思想包袱！以此为戒，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事情很快就能查清楚！过段时间我会到常山公司实地调研，我希望能看到你们之前提出的一年一城，三年五城，五年建成的规划进展。你转告区总，我十分期待下次会面！”
张加帅听了立刻站起身来，正声说道：“好的领导，保证完成任务！”匡总满意地点点头，轻声说道：“去吧！”张加帅俯身作半鞠躬状，说道：“好的领导！感谢领导！”侧身退后一步，才转身离开匡总的办公室。区总这时已经在楼层电梯间徘徊了半天。两人眼神交流后，并没有说话，甚至在电梯里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快步走出机关办公楼，张加帅跟随区总上了常山公司的奥迪车，两人才同时发出一声长叹！
区总小声骂了一句：“次奥！”然后说道：“兄弟！受委屈了！我先告诉你外面的情况，你再想想审查的情况，别有纰漏再出意外！”于是把小葛王明冒名顶替进行举报，举报信内容照片，常山公司向上行文的思路和内容，简单明了地介绍给张加帅，张加帅听得愤恨得直捏拳头。
“老大，我就简单了，除了吃饭睡觉说句不知道，剩下就是坐着，没啥纰漏，大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