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富贵险中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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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公子对于区总如此表态，看起来并不满意，定定地看了区总足足有三秒钟，像是在用眼神施加压力，又转头看向张加帅，“区总表态了，你说说吧，让付贵退租太被动了，有没有别的方案？”张加帅脸上毫无惧色，毕竟是市委大院出来的人，对薛公子这套眼神杀的气功，见得太多了。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让你觉得因为他生气你会害怕，他也并没有欢喜，他只是让你感受到他的满意带给你的轻松惬意。

张加帅看眼前的xo酱牛肉粒没有人动过，直接把盘子端了起来，拿起筷子往餐碗里夹了三粒牛肉粒，比划着对薛公子说道：“会长，这盘菜就是付贵大哥的公司，现在我已经夹在碗里三粒了，这菜已经动过了，不完整了。但付贵大哥就想让我把这整盘菜全吃了，那我有两种吃法儿，第一种吃法儿，一粒一粒的吃，这就必然是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夹不好，有掉落下来的可能。第二种吃法儿，整盘端起来往嘴里划拉，可这三粒已经夹到碗里了，吃得不完整啊，可是如果现在把这盘菜，全倒进我碗里，我这小碗又盛不下，只能是把这三粒夹回盘子里，我再端着盘子划拉。”

君圣酒店的菜盘是欧式风格的，死沉死沉的，也多亏了张加帅不是文弱书生，不然这比比划划的，还真不好操作。不过一番生动的演绎，反而让薛公子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换，他从心底认可张加帅的素质，从容不迫，口若悬河，可惜了公职的身份，如果自主创业经商，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会长，我应该说明白了吧，咱就是这么个准主意。我的比喻，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央化供销集团这么大的体量规模，付贵大哥的项目，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盘菜，我们完全有胃口吃下，只是这个吃法儿，菜的要求是一口完全吃进，我已经夹到碗里了，又把盘子端起来了，就这一张嘴，怎么一口吃？”张加帅端着盘子，继续说道，目光由薛公子转移到付贵，说罢才把盘子放下，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粒，一颗一颗地夹到嘴里，认真咀嚼。

薛公子看着付贵说道：“付贵，加帅说的这个情况，我基本上是听明白了，你再说说你的想法吧！”付贵张着嘴，表情有些愣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半晌说道：“领导，我能说啥啊？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给我当家做主吧，都听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付贵也是高手，一番话，把皮球又踢回给薛公子了。付贵心想着：你大公子恩赐的产业项目，拿了现钱满载而归了，这大烂摊子甩给我，我是拿着烫手，扔了可惜，你不想办法拿主意，还问我？

薛公子是众所周知的护犊子，这面子绝不能丢。只见他做思考状，端起酒杯不跟桌上人碰杯，自己喝了一口，把酒杯放在桌上，恢复了志得意满地骄傲神态。对着付贵说道：“退租吧，退完再整体谈收购，他们不要，我要。”话越少，事儿越大。

张加帅听得心里直哆嗦。薛公子就像是持枪的歹徒一样，刚才还只是拿枪顶着脑门胁迫，现在可是拉动枪栓，子弹上膛了！

付贵一听大喜过望，薛公子果然还是薛公子，连忙站起来，拿起分酒器的酒壶，向薛公子一示意，不到三两白酒一口喝尽，然后大声说道：“全听领导的，让领导操心了！”说罢坐下，洋洋得意的看向张加帅，张加帅也连忙起身，端起酒壶，一口喝尽，对着薛公子说道：“会长放心，我一定按照区总的要求，全力以赴！会长对朋友的仁义，真让我感动，让我敬佩！”

薛公子不为所动，拿起分酒器往小酒杯里倒上，自斟自饮，倨傲地表现出他的云淡风轻，缓缓地说道：“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从小听到大，区总应该能跟我共情，我唱给你们听啊。”说罢，看着区总，面带微笑地哼唱：

“好山好水好地方，

条条大路都宽敞，

朋友来了有美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他的有猎枪。”

唱罢说道：“常山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在常山生活感到温暖，充满阳光，希望区总也能沐浴在常山的阳光下，感受到无限风光！”区总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的僵硬，轻轻鼓掌点头。张加帅连忙插话，把火力吸引过来：“我记得国庆节庆典的晚会，市长跟原唱的艺术家合唱的这首《我的祖国》，当时多少人激动地听哭了。我虽然年轻，可能没那么深刻，但也是有家国情怀的，从小接受的爱国主义教育，看过电影《上甘岭》，还要写观后感，九零后们就差远了，现在的孩子们更是觉得战争年代久远了。建议会长以青企协的名义，组织一些针对中小学生的爱国主义主题教育活动，重温经典，学唱红歌，从娃娃抓起！”

张加帅故意用不沾边儿的话来化解薛公子的敲打之意，心中对薛公子的气度却又看轻了一分，作为薛市长的大公子，真的是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露骨，已经能够不怒自威了，何必盛气凌人呢？就算是为了在付贵面前表现，也略微不体面。

区总更是非常艺术，对张加帅的话展开来说：“确实啊，父辈们更接近战争年代，传递到我们这一代，还是耳熟能详，可我们的下一代呢？我同意加帅的建议，薛董作为常山企业家的青年领袖，可以倡导一下，我们作为央企积极响应，为弘扬爱国主义略尽绵薄之力！”薛公子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回头安排青企协，与市委宣传部、市工商联、市商务局、市教育局商讨方案，成立个爱国主义教育基金，每年组织一些观影活动，歌唱比赛，寓教于乐嘛！”

桌上众人笑着附和，只有付贵听得一头雾水，有心把话题往回拉扯，继续探讨项目，但又难以掌握话语权，只好硬着头皮听几人谈天论地，心中焦虑，无所适从。

薛公子这餐饭并没有从头到尾全程陪同，自己一壶酒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尽，就起身告辞，临走时叮嘱付贵陪好区总，并告诉他尽快无条件退租，配合央化供销启动收购方案。付贵点头称是，不敢多说一句。

薛公子离场后，很明显地看出来，付贵的强颜欢笑，张加帅给他吃着定心丸：“付贵大哥，可见薛公子对你的重情重义啊，您还有啥不放心的，我这边继续全力推进项目，您那边有薛公子搂着后腰，放宽心吧！稳坐钓鱼台了！”付贵心一横，今朝有酒今朝醉了，提起酒杯跟张加帅捉对厮杀，好像用酒精能够化解心里的忐忑不安。一对一喝酒，张加帅自然是不惧，推杯换盏间，付贵烂醉，张加帅却是微醺。

代驾离开君圣酒店，区总有些心神不宁，神情中难掩的疲倦，直接回家。张加帅精神也有些委顿，毕竟薛公子背后站着一个权力和金钱堆积如山的庞然大物，错综复杂的人情脉络很难理清，如果这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那锋利的獠牙让人插翅难逃，说不害怕只是强装镇定讲道理，可只有傻子会跟野兽讲道理。

一顿晚餐，把张加帅的胆识消耗殆尽，他给老婆打去电话，老婆在家等他。关掉手机回到家，他摇摇晃晃地洗完澡，把自己扔在大床上喘着粗气。老婆妩媚地爬上他的身体，俯下身来极尽温柔地调动，情欲重燃，把所有的压力和担忧消灭，张加帅猛地翻身，把一切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阻碍冲破，打碎，他还是那个激流勇进的战士，一腔激情释放在冲锋的方向！

老婆心满意足地睡去，张加帅也有些醉意，睡得昏昏沉沉，直到半夜盗汗惊醒，才看到老婆不知什么时候像个八爪鱼一样环绕着抱住了自己，让自己在燥热中睡不踏实。他轻轻挣脱老婆，给她盖好被子，起身来到厨房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一口喝下，在厨房找到了一盒烟，点起一支，看着窗外远处深沉的夜空和楼下光彩斑斓的路灯街景，若有所思又没有一丝头绪。

一支烟抽完，张加帅走到了书房前，拧动门把手，书房还是锁着，看起来几天了是没人进去过。钥匙在旅行袋里，并没放在家。怕再进入卧室会吵醒老婆，转身去了另一间卧室，先到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才在床上躺下，酒意全无。脑海中复盘着白天的一系列场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清晨，在一团温热湿润中醒转，原来是老婆又摸进了被窝，一番情意绵绵，自是心领神会。张加帅翻身而起，生龙活虎地操练了起来，动作大开大合，淋漓尽致。老婆娇喘连连，直到激情迸射后，趴在张加帅的胸口，呢喃道：“吃饱了，这周五之前不约了哈！”张加帅微微气喘，取笑道：“我随叫随到，有召必回，有战必应！”老婆轻轻拍打，笑着起身：“你可别硬了，赶紧洗澡，准备上班，今早上妈不过来送饭，我不管你了啊，我腿都软了！”

张加帅见老婆扭着身姿进了卫生间，也起床去找手机，拿着去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边抽烟边开机，先看短信，关机后并没有来电话，又打开微信，看只有露露发的微信三条微信：“在哪里应酬？”“怎么不回？”“怎么关机了？”时间上有间隔，最后一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于是快速回复了信息：“昨晚上跟领导有重要会客，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喝多了也忘了充电，早晨醒来刚充上开机，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昨天一时忘了跟你汇报了，今天有时间去看你！”上着厕所，看着手机，估计露露还没有起床。

张加帅收拾好出门的时候，老婆还在化妆。他去接上区总一起去单位。区总已经恢复神采奕奕的模样，昨晚上的颓废一扫而光。上车之后对张加帅说道：“不去食堂了，咱俩去吃辣面鸡蛋灌饼！”张加帅点点头，拧动方向盘往丰小街的方向开去。

丰小街在老城区的角落里，道路狭窄，两车会车时都要上马路牙子才能错开，却在无意中让张加帅发现了一个早点摊位。一对河南的夫妻开的档口，没有固定的门脸，只在早晨出摊，城管上班之前就收摊。摊位是小三轮车上放了两个蜂窝煤炉子和一个自制的大饼铛，一眼炉子煮面条，一眼炉子热着辣卤牛肉，自制的大饼铛上，又能拉面条，又能擀大饼，擀好的面饼先烙鼓包，然后打上鸡蛋灌进去，两面烙熟再放进饼铛下面的炉膛内烤制，外皮酥脆，内里软香，揉面时就放了花椒面和盐拌好的油酥，所以不用再刷其它酱料。辣面也是煮熟的面条和青菜浇上辣卤牛肉，再撒上一把生葱花，没有别的配菜浇头。主打就是一个简单出餐快，但滋味儿十足。带区总吃过一次，就把他迷上了，一口鸡蛋灌饼，油香麦香蛋香，一口辣面，滚烫中包裹着香辣的牛油，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