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妈,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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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的眼皮一直在打架,我一直处在黑暗的状态,时不时的她睁开眼,眯缝着看着,可是看不清。在一片黑暗中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秋秋没有一点情绪上的状态,我就像被关了起来,只是不经意某一瞬间她睁了下眼,我快速的看了一下,我们好像在车里,好像是去什么地方。难道秋秋出了什么事情??可我们明明是在吃饭啊?喝醉了酒吗?没有啊,我们并没有喝酒。睡着了?是在送我们回宿舍吗?总之对于这样的不确定,我很不安。
我也不记得过了有多久,在黑暗中的自己差点都要疯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也找不到我的白衣老人,他也没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我也没问过这体验的过程会不会出现意外,我胡思乱想了一通……
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秋秋睁开了眼,她醒了,我也看到了一些亮点,一两个亮点聚成一簇,随着眼前越来越亮我发现我们躺在什么地方。秋秋也渐渐恢复了神智,左右张望,但是动弹不得。越发清醒后,看得越来越仔细,‘这是哪 ?’我和秋秋不约而同都在心底发问着。秋秋似乎还有那么一丝的不清醒,头很疼,也很晕,脑袋像浆糊一般,混在一起,没有头绪。等我们更加清醒一些后,我俩都惊住了,我们躺在手术室里。
‘天啊,这是手术室!’我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虽然此刻我没有任何的肢体感觉,但是我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了,我的牙已经恨的痒痒,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我好像知道了什么,那一刻我哭了,虽然没有眼泪,虽然没有声音,但我就是哭了,为秋秋,为这些混帐的人,为这件混蛋的事。
秋秋心里非常慌张,她发现了自己躺在手术室,但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极其的害怕。“妈,我妈呢?”她呼叫着,声音非常微弱,甚至嗓音有点沙哑
“我妈在哪 ,有人吗?我妈呢?妈?”她不停的呼叫,每一声的呼叫我都能感受到那种害怕。
“来人,来人,妈,我妈呢?”她的声音已经开始绝望了,彻底的慌了
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防护服模样的人缓慢的走了进来,越来越近,直到我看清她的模样,是秋秋的妈妈。
她的步子很慢,甚至有点犹豫,但还是走到了秋秋的跟前,轻轻的抚摸着秋秋的头,握着秋秋的手,不住的流着眼泪,哭了很久很久。
“秋秋,你不要恨妈妈”这个女人哭着说
“这是医院,这里很安全,没事的”
“妈妈没有办法了,你廖叔叔等不起了,再不换,人就没了”
我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这些屁话,可秋秋就那样瞪着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很清澈很单纯又很复杂
“为了能换肾,能做手术,我们把厂子都卖了,可光有钱没用,没有肾源,等不了了”秋秋妈边哭着说话,边用头不停的撞击着秋秋的手
“妈妈只能走这一步了,就一个就行,医生很专业,也不会疼,很快的”
“你还年轻,医生说了只要身体健康一个肾也不影响以后的生活的”
“我不能没有廖忠,我不能再失去他了,他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儿子怎么了?我怎么活?”
“我啥都没有,我只有他了,他给了我家,他对我好,我只能救他”
“你别恨我,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就算要你命都行,对不对?”
“很快的,很快就好了,你别恨我孩子”
秋秋妈在说着,秋秋就怔怔的看着,动弹不得,也一句话不说,就是那样怔怔的看着,眼神中已经失去了青春年华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来。她也不哭,也没有流泪,我感受不到她的情绪了,空白,大脑一片空白,躯体也是空白的,有点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确切的说,她本来就只能任人宰割了,下手的是她的妈妈,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秋秋妈已经不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了,满口满言都是说着‘等不了了,只能这样了,走投无路’等等的词汇,没有一丝对女儿的愧疚。她重复着秋秋的命是她给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像是说给秋秋听,明明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一会儿进来几个医生模样穿着防护服的人,嘀咕了两句,就把秋秋妈带了出去。
秋秋已经绝望了,没有泪,也没有痛苦,就这样躺在手术床上,死死的盯着头顶的灯光,目不转睛的没有任何的波动。而此刻的我,也好像没了气运一样,精疲力尽的感觉,她的身体已经丝毫没有能量给我,我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又是那天吃饭时候的感觉,眼皮打架,视线渐渐模糊,直至黑暗,只是这一次,我和秋秋都知道因为什么,麻药劲上来了,他们开始手术了,马上这个正当20大好年华,貌美活泼的姑娘就要被别人生生摘走一颗肾脏,这一切非她自愿,但她就这样被钉在了手术床上,只能接受。
我现在像个躲在暗处躲避惩罚的小朋友,胆小懦弱,希望秋秋醒来,有时甚至希望她不要醒来。这个世界对她太残酷了,醒来干嘛呢?一个不完整不健康的身体,余生不知道是不是要靠药物维持,没有了家人,醒来后说什么?和谁说?报警吗?这算什么?我真的觉得如果可以一直躺在这,我希望秋秋不要醒来了,至少只留下一些内心还有的归属,她妈妈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哪怕她依旧不接受她二婚,不回那个家,但是妈妈也还在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温暖,就像那天在饭桌上一样,她多开心啊,笑的好甜。
过了很久很久,秋秋醒了,身在病床上,房间不大,像是个独立的单间,有电视,有沙发,有厕所,医生护士人来人往,每天几次翻看她的病历,给她做着检查,详细的记录,没有人与她说话,她从醒了以后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每天醒来就发呆,困了继续睡,如此反复,我在他的身体里也是一次次的体会眼皮睁开闭上。我感觉不到任何她的情绪,她变了,从醒来后我就发现了,心如止水,这些天没有任何让她波动的事情,她醒来这些天,秋秋妈也没来看过她,一次也没来,反而是秋秋已经是丝毫不介意了。
术后得有20多天吧,秋秋可以去楼下散步了,她坐在轮椅上,由护士姐姐推着,现在还是东北的冬天,护士确认了好几次秋秋都非常坚持一定要出去。人家护士倒也不是为难她,是冬天呐 有病人要出去散步的啊,人家也嫌冷啊。好像我们这个病房有什么特权一样,基本上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秋秋想做的事情基本都会满足。
走出住院楼呼到的那第一口空气,冰冰凉,就那一口气能凉到你的五脏六腑。南方和北方的冬天冷的很不一样。南方的冬天,外面的温度并不算低,但因为潮湿房间内会特别特别的冷。北方的冬天虽然气温能到零下几十度,但是房间内因为有暖气,温度都是零上几十度,可以穿短袖。如果同样是冬天,你可以在南方的冬季散步,但是在北方的冬季,谁敢出来散步啊,那冷风能把人撕成碎片。
我和秋秋都不觉得冷,我是真的没有感觉,她是真的不觉得冷,现在还有什么能冷过她的心呢。
此后的两个月中,每天护士都会把秋秋推到院子里,让她自己在那发呆一会儿。等到秋秋可以随意的走动了,她也总是每天会跑出来,在院子里转啊转啊。我也是那时候才看清,这是一家在吉林的私立医院,院落很有设计感,植被丰富,若不是冬天,一定院子里美的不像话。位置也很隐蔽,隐私性很好。听护士们聊天大约也得知这里的消费不便宜,所以病人并不太多,也看不到那种大医院的熙熙攘攘。房间基本都是单间,每个房间单独配置的两个护士倒班,每天的吃饭,洗漱都有人来照顾。在这的几个月,秋秋恢复很好,人也看起来有了些精神,只是始终不和人说话,即使护士主动找找话题,她也没有反应。在这的几个月,秋秋妈没来过,一次也没有,但我们都知道,廖忠应该也住在这里。秋秋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过期盼,这么多的日子,我没有感受到。
前后呆了 几个月的时间,秋秋可以出院了。秋秋妈安排了人和车来接我们,她妈还是没有露面,我估计是廖忠的休养时间更长,她也离不开。来接的人一看就是专门的司机接活的那种,一路开车花了三个多小时,我们回到了县城的家。他们没把秋秋送回宿舍,直接送回了我们失去知觉的那个家里,据说是秋秋妈安排的,秋秋也没拒绝,这倒 让我很惊讶。家里提前找了个阿姨过来,每天照顾 秋秋做饭给我们吃,每天都有食谱,吃的清淡健康,也很讲究。那个阿姨每天好像还会打电话汇报秋秋的身体情况,包括一些简单的测试结果,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医生还是秋秋妈。
转眼开春了,新年伊始,秋秋的身体也恢复的不错,她辞掉了实习的工作,就每天在家闲待着,虽然无所事事,但倒也平顺。我知道,她已经动了要离开家的念头,只是还没想好去哪 ,只是还在等某个时机。
五一的时候,秋秋妈回来了一趟,廖忠没回来,据说还在医院休养,手术很顺利,他也没出现什么排斥的状况。秋秋妈也是看比较稳定了回了县城一趟,主要是想儿子了,离开得太久回来看看,回家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在家住了三天。那三天娘俩和以前一样,一句话不说,秋秋妈也再没说过任何‘对不起’这样的词语,俩人在家互相躲避着,尽量不碰面,反正有阿姨做饭,自己吃自己的。
我也是听做饭阿姨和秋秋妈的聊天中得知那时秋秋拒绝了移植以后,她们又找了好多人,可是结果都不匹配。廖忠的情况越来越差,没办法了他生意上的一个伙伴给出了个主意,说是有私立医院可以做手术,只不过肾源的话他得自己想想办法,这种私立医院就是贵,但是很多东西黑不提白不提的有钱都能操作,其实说来说去就是黑市的一些手段而已。当然她从来不敢把真正的秋秋移植肾的原因说出来,她肯定也怕别人笑话她啊。
因为需要大笔的资金,廖忠把厂子卖了,除了手术以外,住院后期的养护基本上能够两三年的时间,只要这两三年好好养,人问题就不大。所以这整大半年的时间的一系列的操作,包括送我们去医院的人,住院,手术,包括回家就像是一个产业链一样,花钱就都搞定好了。廖忠是下了血本,经过这一遭啥也没有了,他们被打回了原形,只剩下秋秋妈那个小卖店一直在,当然还有秋秋妈可能 一直藏着的89万。
我之所以确信这89万还在,是因为回来没几天,秋秋就把家里翻过了,找到了那个她妈一直放重要物品的一个小匣子,看到存单的那一刻,秋秋舒了口气,这是这几个月来我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情绪,我也不得不佩服秋秋妈,即使廖忠为了治病倾家荡产了,秋秋妈都还能留着这笔钱,也是个厉害的女人。你说她爱廖忠吧,这笔钱她不言声。你说不爱吧,她能让自己的姑娘白给一个肾,理解不了。
秋秋妈回来就待三天,我就知道,这几天她得赶紧落实把钱取出来的事情。
第一天她趁其不备用她妈的手机给银行打电话预约了第三天的取款。
第二天找了银行的朋友,理由是‘她妈要在吉林照顾生病的廖叔叔,你也知道这个病得花好多钱,实在没办法回来,只能让我这个当姑娘的拿着身份证和存单过来把钱取了’县城很小,也都大概知道她家的情况,人家都是以能帮个忙就帮一下出发,跟领导申请了一下,也同意了。对方只是对为啥不转到银行卡上刷卡而取这么多现金追问了一下,秋秋用‘农村人,放卡里总不放心,我妈就让我把钱拿到手才踏实’也搪塞过去了。
其实我也好奇过这个问题,为啥不转到自己的卡里,非要取80万的现金,后来一想可能秋秋怕自己万一有啥事,那她卡里的钱不还得是给她妈嘛,她是不想让秋秋妈继承到任何她的东西,或许也是想用这样绝决的方式了了她们娘俩的情谊。
第三天我们一大早就去了银行,头天夜里秋秋趁大家都睡了,从秋秋妈的包里把身份证拿了出来,赶早不赶晚的去银行填了手续,顺利的把80万取了出来,我当时还疑惑她为啥没把89万都取了,才发现秋秋比我考虑周到,她怕银行因为钱要全都取走,打电话给她妈妈确认,毕竟在县城的银行,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80万现金装了整整一个旅行袋,秋秋提前还买了一些报纸,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也一起塞在了里面,不仔细翻看,谁也想不到这里装了80万的现金。取完钱我们打车就去了火车站,她直接把这袋钱办了行李寄存,取件的时间是第二天。出了寄存处,秋秋买了第二天晚上去北京的卧铺,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都安排好了。
还没到中午我们的事情就都办好了,我都有点提心吊胆,秋秋很从容,也很果断,不拖泥带水,赶在中午前就回到家里,趁大家不注意,把身份证放在了她妈的包里。全然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吃着饭,和做饭 的阿姨聊天,回房间休息,简单收拾了两件自己的衣服,除此之外,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她都没拿,那两件衣服连她的书包都没装满,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要离家出走的人。
夜里她给母亲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没有抱怨,没有责备,也看不出恨。信很短,只是说这钱是我爸的买命钱,你已经成家了,有丈夫和孩子了,这些钱和你就没有关系了,也是爷爷奶奶让留给我将来结婚生子的,今天我把钱取走了,往后咱俩不拖不欠……
没几分钟就写完了,秋秋连哭都没哭,甚至都懒得装个信封。
一早我们听着外面的声音,秋秋妈赶上午的车去了吉林,继续照顾廖忠去了,回来三天,直到现在走了,她也没和秋秋说一句话。听了她出门的声音,我们也起了床,和阿姨一起吃了早饭,秋秋和阿姨说今天自己打算去隔壁城市看看爷爷奶奶,给阿姨放假了7天,说工资正常结,阿姨乐呵呵的答应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回家去了。
家里就剩秋秋一个人,她拿出电话找到了一个同学的电话拨通,我一看名字乐了“许楠”我的朋友,也是我和秋秋的共同好友,没错,我们当初就是通过许楠认识的。
“楠楠”秋秋先开了口,强装着愉快的声音
“哈哈哈,亲爱的,你在干嘛呢?”许楠听到秋秋的声音也是非常的开心,她们俩是大专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许楠家也是这个县城的,只不过毕业后楠楠要来北京闯荡一下,秋秋当时留在了新闻电台实习。
“我当然是想你了啊,我今天晚上的火车去北京,你来接我吧。”秋秋很愉快的说着
“好啊好啊,明天几点到?我去北京站接你”
“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你快来,哈哈哈,我太高兴了”许楠明显特别的开心
俩人嘻哈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秋秋把那封信放在了她妈卧室的梳妆台上,拿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到了车站,她花了20元找了个那种小红帽一样的送站服务,取了寄存的旅行袋直接没走安检通道,那人带着我们七扭八扭的就进了站,小城市就这点好,基本上给点钱,啥事都能钻点小空子,幸亏我们不是什么恐怖份子。
我们在侯车室坐了整整一天,秋秋没有任何情绪上的不舍,波动,这个她生活了20年的小城市,除了父亲葬在这里她没有一点点值得怀念的情绪。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把旅行袋抱在胸前,晚上7点多上车,找好铺位,躺了下来
那一晚是我成为秋秋影子以后,她睡得最踏实的一晚,竟然多出了安全感,我都被这样状态打动了。
等我们再次醒来,就到北京了,我开始期待北京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