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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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凝霄这回确实没说错,这孙老爷的确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样样没落下。
孙府内日日吹拉弹唱,歌舞升平。府内还养了不少唱曲儿跳舞的歌姬舞姬。孙老爷的朋友客人也是络绎不绝。他早就将莲儿这事抛在脑后,忘了个干净。
要不是那日见藏香坊的人来问,孙老爷估摸着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呢。
他混迹欢场多年,自是知道青楼女子所思所想,于是编了个借口随便糊弄过去。瞎编之余,还不忘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对莲儿忠贞不二的大情种。
……
过了几日,二姐想再去给六丫烧些纸钱,就让凝霄换上男装陪她一起去。
后门处轿夫正候着,凝霄上前掀开轿帘,二姐准备上轿。突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奔着这边急速驶来,二姐当下停住脚步拉着凝霄退到一旁,准备看看是怎么回事。
马车驶到近处停了下来,一名农妇模样打扮的中年女子掀开车帘跳下了车。
她见二姐那轿子装饰的十分华贵,又抬头见二姐生的美艳动人,身着华冠丽服。想她定是这藏香坊里的姑娘,就转身从车上拉下一个小女孩。
女孩全程低着头,农妇拉着女孩走到二姐跟前,猛地就跪下了。
二姐一见那女孩立刻就明白了,她实在是见得太多了,不过凝霄这时还有点没搞懂。
“求求姑娘买下俺闺女吧。她特别机灵,长得也不赖,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而且年纪小不记事好养活……”
凝霄一听顿时也明白了大概,随即翻了个大白眼不耐烦的将头转了过去。
二姐耐住性子:“你先起来吧。”
农妇对着二姐磕了个头:“俺不起。求姑娘买下她吧。俺们一家人都快没饭吃了,实在是养活不了,听人家说藏香坊是头等青楼,来这里的都是有钱人,俺才带她来的。说不定她将来,还能找个有钱人衣食不愁的,总比跟着俺们好吧…”
说着那农妇就按着自己女儿的头往下压,让她磕头喊二姐“妈妈”。
小女孩双手死死按在地上就是不愿意,农妇则继续用力强拽着女孩磕头。
二姐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农妇的手从女孩头上推开。凝霄也将女孩拉起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见女孩双眼红肿,想必定是哭了一路。两人顿时又是一股怒气从心上升起。
二姐弯腰看着女孩笑了笑,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手:“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女孩看了二姐一眼,又急忙低下头怯生生的不敢再看,低声道:“盼弟。”
二姐又问:“那你家里有几口人啊?”
小女孩想了想:“家里有爹娘,还有两个弟弟大宝和小宝。”
凝霄听到后,冷笑一声:“呦小妹妹,怎么不见你娘把你两个弟弟卖掉贴补家用啊!”
农妇听后不以为意,反而笑道:“弟弟是宝。是我们家好不容易盼来的香火,跟盼弟不能比。将来还指望他们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呢!”
二姐瞧她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一阵恶心。嘲讽道:“你们家不是都吃不起饭了,哪来的闲钱读书考功名?”
农妇丝毫不见羞愧之色:“这不是还有他姐盼弟…”
凝霄听不过去:“哦…原来是拿卖女儿的钱,供儿子读书啊。亏你还是她亲娘,竟丝毫不念骨肉亲情,将女儿卖到这种地方,你这种人也配当人家娘!他爹是不是也死了!”
农妇见二人不像是要买盼弟的样子,立刻拉着盼弟不服气回道:“真是笑话!俺生的盼弟,俺当然是她娘!俺们是她亲爹娘自然有权利卖她。她不过是小丫头片子,跟俺儿子可比不了。家里缺钱,卖了她也是为她好,给她找个好去处。”
二姐死死瞪着她:“好去处?这烟花柳巷算个什么好去处?我说你要缺钱缺的紧,怎么不将儿子送到宫里净身当太监去,那还是吃皇粮的呢!”
农妇也愤愤道:“谁让盼弟生出来是个丫头片子呢!她生出来一见是个女孩,她爹就要扔河里去。俺拦着不让,说闺女养着将来还能帮家里干活,这她爹才留下的。说来说去,那是盼弟她自己命不好,希望她下辈子投胎转成男子吧。”
凝霄冷笑道:“是是是,你自己也是个女的,不是也命不好,怎么不见你自尽去投成男的啊!不用你说我也看出来盼弟命不好了,有你们这么狠心又不要脸的爹娘,她能命好!我看除非等你们死了!”
二姐拍手赞道:“说得好!”
农妇一脸怒色见周围人群越聚越多,也不敢再发作,只是拽着盼弟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凝霄对农妇大喊:“你这辈子做女子这么辛苦,祝你马上投胎,下辈子当个公的好好享福呦!不过看你这辈子这么缺德,估计是有点悬!”
二姐和凝霄望着她们母女走到马车旁,正准备上车,却见车夫拦住她们,掏出银钱给那农妇。两人还吵了几句,农妇不悦的拿着钱拉着盼弟又往前走了。
车夫驾着马车又往前赶了些,停在了二姐轿旁。停稳后利索的从车上跳下。
车夫头戴一顶破草帽,脚踩一双烂草鞋,衣服上的补丁已经够多,但有些地方竟还是破的。整个人身上从头到脚都是破破烂烂的,不过倒是挺干净。
他走到二姐面前将草帽摘下,一张不符合他打扮的,颇为英俊的脸露了出来。
二姐看到眼前之人有些不敢相信,又上前两步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看,过了会儿颤声道:“你是…词哥哥?”
车夫点了点头,霎时双眼含泪:“三妹,真的…真的是你呀三妹。”
二姐眉头紧皱忙问:“词哥哥,你怎么现在…”
他满脸痛苦,深深叹了口气:“前些年我家遭小人陷害,现在已是…什么都不剩了…”说着便落下泪来。
二姐拉住他的手:“那伯父伯母他们…”
他无奈摇了摇头,二姐见状也跟着落下泪来。
凝霄在一旁想着他们俩这是认识?又见两人拉着手当街哭了起来,一边递上手帕一边问:“那个…二姐,不如你们去旁边的酒楼边吃边谈吧。”
二姐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替那车夫也擦了擦。随后拉着他准备去隔壁酒楼。
凝霄见老友重逢,觉得还是不打扰为好,正巧二姐这时也转过身交代让她先回藏香坊。又交代让杂役代她将纸钱拿去给六丫烧了。
晚上见入微睡着了,凝霄担忧二姐睡不着,就一直等二姐回来。
过了许久,二姐坐着轿子回了藏香坊。
凝霄见二姐醉的厉害,走路都不稳忙上前扶住她。
心想还从没见过二姐醉成这个样子。见二姐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凝霄猜想定是跟老友相谈甚欢啊。
……
车夫名叫严词,家里原是当地的一个地主,有点小钱。二姐幼时经常和姐姐一起去严家帮工,所以认识了严家的少爷严词。
严词从小饱读诗书,长得也颇为俊雅,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也是邻里皆知的状元苗子。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
两人打小就认识,姐妹两人生的漂亮,府里的人都很喜欢,自然这位严家的少爷也对二姐颇有些少年心动。
二姐也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小少爷有些许好感。只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发展些什么,二姐就被她大哥卖去了藏香坊,而后没多久严词他爹不小心得罪了人,全家也就遭了难。
严家的人跑的跑,死的死现在就剩了严词。他从小家境虽不算大富人家,但也是吃穿不愁。整日醉心读书只为考取功名。哪能想家道中落,四处遭人嫌弃,现在沦落到替人赶车才能勉强糊口。
……
凝霄将二姐扶回房中给她倒了杯水。
二姐喝了一口,不知是怎么了,笑脸一变又开始哭起来。
“二姐你怎么了?”
二姐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严词,更是没想到严家会遭逢大难,竟然全家只剩下严词一人。
想起年幼时在严府里度过的快乐日子,对比现在的物是人非,就更是悲从中来。
见二姐又哭又笑也不说话。凝霄只好坐在一边守着,等她实在是累了困了才扶她上床休息。
替二姐关好房门,此时已是夜深,凝霄熬了大半宿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睡觉。却听见楼下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走下楼,发现一众姐妹都聚在前厅,她拉着一个赶着去看热闹的丫鬟:“这么晚了,前面发生什么了?”
“是孙府的人来了,来接莲儿姑娘的。”丫鬟说完便跑走看热闹去了。
凝霄也跑到楼上库房推开窗户,她看见一顶红色的小轿正停在门口,莲儿身穿一身粉色喜服摇头晃脑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得意的对其他姐妹说着自己终于能从良了,妈妈还像模像样的给她盖了张盖头,象征性的送了些嫁妆。
妈妈牵着她的手将她亲自送到了轿子里,轿帘一放,两个轿夫抬起轿子便走。
凝霄瞧着那红色小轿正走,却又瞧见打另一边也来了一辆牛车,车上系满了白布,车后放着一副棺材,他们正是打从孙府的方向而来。
寂静月色之下,两队人马一红一白交错而行,不久都消失在了凝霄的视线之中。
……
莲儿进了孙府不久后就发现,这里的一切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进府后许久也不见孙老爷,后来她才知自己并不是孙老爷正式纳的妾。顶多算是这孙府里养的家妓。
府中经常来了孙老板的朋友客人,莲儿就要和其他舞妓歌妓一样表演技艺,然后陪他们喝酒淫乐。
孙老爷这日和外地商人谈成了笔大生意,他一高兴,就将家中养着的家妓挑了几个送给了那商人。莲儿就在此列之中,此时距离她到孙家也不过数周。
她就这样被孙老爷转手送人,黯然离场。
从那之后,凝霄她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莲儿的任何消息。
不知她身在何处,也不知她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