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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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李国太虽然气质犹存，但形容已然枯败了，毕竟是流落民间二三十年，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那是在优渥的生活条件下，一旦经久体验人间疾苦，便是天仙身子也扛不住风霜苛刻。眼前的这位李国太便是比之勤德殿上的刘国太，形容相貌如今也多有不如了。
“两位卿家平身吧，你们周济我与皇帝母子团圆是大功一件，老身会与官家说，你们皆是国之干臣，忠心可嘉。”
陈景泰和包拯连忙语带感恩的谦虚了几句。
陈年在一旁低头垂目恭敬而立，闻听国太此言，不免心想这笼络人心的法子不甚高明，可转念一想若是李国太此时对陈包二臣无所嘉许，那才有点不通人情了呢。看来，这能吃能不吃的饭最好别吃，这能做能不做的事最好是去做。
不料陈年把自己当做小透明，有人却不这样想。
“这便是陈侯家的小子陈年了吧？”李国太并不着急进安庆宫，反而关心起了陈年。
陈年陡然一惊，赶紧做恭谨状。
陈景泰替他答言称是。
“你抬起头来让老身看看？”李国太轻声漫语道。
陈年应声，略显忐忑的抬头来，双眼目光只是匆匆与李国太眸光一碰便即分开，一时间不知道看哪。
李国太却细细的打量起陈年来，最后说了一句，“果然与陈侯相貌相似。”
陈年暗中打趣，不该是夸几句什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嘛？不过陈年也知道，自己没这良好的基因，这相貌实不足夸。
“诗写的不错，不过青楼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这般年纪了，还是先成家立业才是正途。”
陈年闻言怔愣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回答，但心里却有些奇怪的感觉升腾起来。李国太这般温声细语的训诫，口气一如慈母训儿一般让他无所适从，可到底听在耳中，心下却是暖暖的。
“是......臣......嗯......多谢国太教诲......我以后......”
李国太笑了笑，“算了，以后再说吧，你来搀我进殿吧。”
啥？
我不是公公！
我不当公公啊！
陈年裆下袭来阵阵凉意。
他回头一瞥陈景泰，却见他面露喜色，示意陈年听话就是。
陈年这才恭敬有加的答应一声，谨小慎微的上前扶住李国太递过来的一只手臂。
“带路吧。”
陈年点头称是，倒真像是个公公一般迈着小碎步陪驾在侧。
路上无话，只是经过御前侍卫和众多内侍宫女的时候，隐隐有目光窥探，似是不解能让陈景泰和包拯随后而行的这个老太太是谁？为何又会让陈年搀扶前行？
陈年眼见这些侍卫、太监、宫女的位置又往外撤了些距离，显然是自己离开之后，皇帝又下了旨意的。
进了勤德殿，皇帝赵祯和八大王赵德芳已然跪在大殿之上，直呼‘儿臣（皇弟）有罪’。
李国太俟见了赵祯，泪水如瀑般涌出，身躯更是颤的厉害，若不是陈年在旁掖着，怕早已委顿地上。
“祯儿，我的儿啊！”
李国太涕泪横流，双手颤巍巍向前伸着，生怕这母子重逢的情景不过是自己多年来午夜梦回的幻境。
赵祯亦是泪眦荧荧，哀恸难言，见李国太弯腰伸手，也不顾什么身份体统，连忙膝行几步，扑倒在生母裙下。
殿上众臣无不伏地落泪，自是一番哭号难止。
陈年早已架不住李国太了，见他们母子哭成一团，也就近跪了跟着落泪。母慈子孝，见此感人景况，陈年不禁想到自己原来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他始终缺一份属于他的母爱，那个世界有母亲没爱，这个世界连母亲也没有了。
悲情难抑，恸哭多时，陈年所跪的角度眼见着李国太渐渐的呼吸不稳，面现青紫，急忙上前拉住国太和皇帝。
“官家与国太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切莫哭坏身子，喜极而泣不若否极泰来，国太还请珍重。”
赵祯闻言醒悟，也发现李国太上气不接下气，已然哭不出声音了。
他赶紧抱住母亲，一边给她拭泪一边恳切说道，“母后，不哭了，以后儿臣还要多尽孝养之心，请母后保重身子才是。”说完又怔怔的落下泪来。
李国太喘息良久才回神过来，此时，心中压抑了三十年的委屈怨意骤然袭来，她有气无力的拍打着赵祯的肩膀恚忿道，“你个孽子，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为娘我流亡民间几十年，你竟毫不闻问啊！你知道这些年来，娘过得多苦吗你？孽子！孽子啊！”
赵祯跪伏磕头，肫诚领罪，“母后教训的是，是儿臣之错！母后几十年所受的苦楚，皆是儿臣之罪！儿臣万死莫赎，还请母后珍重凤体，儿臣今后还要尽孝赡养。”
八王千岁赵德芳在旁揩泪道，“皇嫂莫怪官家，官家也是直至今日才知自己的身世。皇嫂还请快快起来，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害你之人亦待罪阙下，还请皇嫂发落呢！”
赵祯一边搀着李国太起身，一边含泪道，“母后，皇叔所言不错，还请母后随儿臣升坐大殿，发落罪人。”
李国太点头，在赵祯的陪伴下登上丹墀，升坐御座，赵祯为赎罪愆，和赵德芳一起敬陪一旁。
李国太升坐大殿，居高临下，展目一望，众臣恭谨而立，不免又生感慨。
再看刘娥和赵雨薇早无先前的咄咄逼人之势，双双颤栗而起，既惊且惧，刘娥自从见了李国太，一直不能相信，喃喃自语，“这不可能！她已被大火烧死才是！”
李国太见了刘娥，心下怨恨、愤怒、委屈、冤枉一齐涌来，手拍龙案，疾声厉色道，“刘娥，你还记得我吗？你把我害的好苦啊！”
刘娥身躯惊颤，但犹自强词夺理道，“不是，你不是她，她已经被大火烧死了，你不是她，你骗人！你骗人！”
李国太伸手在袖中取出一面金牌，上面镂刻有李宸妃和她的生辰八字，“此乃先帝御赐金牌，你害我不成，竟又来信口雌黄不成！”
赵祯闻听此言，更是恨不能将刘娥五马分尸，她不仅加害自己的生身之母，还让自己称呼她为母后几十年，若不是陈侯竭心尽力的探访真相，朕岂不是一辈子也不知自己的生母是谁？还将她当做母后般孝养呢！
赵祯含悲忍愤道，“母后，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李国太哀叹连连，“每每想及当年事，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果然冥冥中自有定数，也该是我们母子诚心动天，上天不忍让我们分离呢！”
原来当年刘娥早知自己不能生养，但又对中宫后位野心不死，故此一听李宸妃有孕，她便筹谋再三，定下了狸猫换太子之计。
谋划中有三人至关重要，一个是金华宫的大总管郭槐，一个是刘娥的贴身宫女寇珠，还有一个就是负责给两宫接生的嬷嬷尤氏。
郭槐负责准备扒皮的狸猫交给寇珠，寇珠则往返于金华宫和玉宸宫之间传递狸猫和太子，而尤氏自然是负责将刚出生的太子换成狸猫。
这郭槐本是泰昌伯府的人，自愿入宫当了太监，早晚陪伴在刘娥身边，可谓是忠贞不二。寇珠则原本是宫里的宫女，刘娥进宫后，分配给刘娥当了贴身女官。尤氏本就是宫里常用的接生嬷嬷，被刘娥用银钱收买。
狸猫换太子进行的很顺利，结果都如刘娥所预期的一样。这等秘事过后，杀人灭口自是标准配备，所以事情过去几个月后，刘娥便忍不住的想要绝除后患。郭槐从始至终和她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与泰昌伯府之间的密谋还指望他，所以没必要杀，而寇珠和尤氏则必死无疑了。
她先让寇珠鸩杀了尤氏，接着便想让郭槐想方设法的杀去寇珠。却没想到，寇珠早与真宗有了牵扯，竟而有孕在身了，这个消息可是让刘娥措手不及。
李国太说到此处，殿上众人尽皆诧异出声。八王千岁赵德芳疑惑道，“这寇珠竟有了先帝的骨血？那孩子现在何处？”
李国太看了一眼赵雨薇道，“如果老身所料不错的话，那孩子便是她了。”
“什么？！”赵雨薇惊惶的踉跄了几步。
李国太道，“其实我出宫之时，寇珠将此事已然对我言明了。你们想刘娥并非有孕，怀胎却要十月，期间如何能躲过看重子嗣而频频探视的先帝？所以刘娥便想出一计，托人找到了一种能使浑身起疮疹的药物，怀孕期间，一旦先帝探视便服用此药，时间不久便会全身生起红疹，痛苦难耐。为了争这中宫之位，刘娥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赵德芳皱眉道，“所以刘娥孕后，先帝少有亲近，便可以使她瞒天过海了。”
“难道太医查不出究竟？”赵祯疑道。
李国太忿然道，“你道刘娥有孕不曾叫太医诊脉？无非是泰昌伯爵府的手段而已，威逼利诱，总之骗过先帝就是了。”
赵祯闻言更是惊怒，这刘娥为了争抢后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想来那几个御医也如同西门经一般被害身亡了。
李国太接着说，“所以每次真宗去金华宫，都是寇珠接驾，这一来二去，寇珠又是个美人，到底是博得君心，两厢动情了。事后，或许是先帝觉得对不住刘娥，这才一直隐瞒，谁知寇珠竟然珠胎暗结，有了皇嗣。”
陈年听到这里不禁暗笑，话说真宗这一辈子也是有意思，先皇后生的三个儿子全部夭亡，之后日夜耕耘也不曾有子嗣，倒是最后力有不逮了，反而一试一个准，先是李宸妃再是寇珠，当时刘娥尚未被揭穿，想来真宗见了这等盛况，后来也该亦有此叹息。
“这肚子里没孩子或许能瞒得住，可这肚子里有孩子怎么也是瞒不住的，所以当寇珠的肚子一日日的大了起来，先帝也对刘娥坦白了。”
赵德芳看了一眼刘娥，似笑非笑道，“所以刘娥当时想要秘密杀了寇珠的想法才致失败。”
“正是，不过刘娥也有办法，她表面上对寇珠关照有加，背地里却做出一副委屈悲苦的样子，而且故意让先帝看见，先帝一颗纯然之心便被她蒙骗过去，刘娥对着先帝哭诉一场，让先帝答应寇珠所生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该交由她来抚养，长大后也只得称她为母后。”
“好一招去母留子！”赵德芳嗟叹道。
“所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寇珠当年便是生了一位公主，正是惠国了。”
众人皆看向长公主赵雨薇，但见她整个人都倾颓灰败了许多，上前拽住刘娥的袍袖问道，“母后，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我真的是先皇公主，并非你与......你与他的骨血是不是？你告诉我呀？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刘娥被她叫的心烦，一把甩开她的手臂道，“一个贱婢生的贱命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只有在本宫膝下你才是公主，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好，真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雨薇凄然道，“所以你便拿我的身世来欺骗我，让我倒反自家王朝！你真是好狠的心。”
“什么倒反自家王朝？”赵祯皱眉问道。
赵雨薇一噎，又愧又恨，最后只剩了落泪。
陈景泰回禀道，“官家，此事容待后提，臣自有交代，还请听国太讲完。”
赵祯点头，失望的看了一眼赵雨薇，回头问李国太道，“母后，那你是怎么逃出宫去的？”
李国太缓声道，“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可恨之人也自有可怜之事啊！这寇珠亲手鸩杀了尤氏，岂能察觉不出刘娥对自己亦有了杀心，她自己清楚只因为她如今有了皇嗣叫刘娥投鼠忌器罢了，终有一天，刘娥还会对她动手的。”
“可她终究只是个民间选入宫内的婢子罢了，并没有什么靠山，所以她也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头脑想办法避过这杀身之祸，于是她便想到了我。”
“母后当时不是身处冷宫之中吗？”赵祯疑问道。
“没错，可我也是那座凄冷宫廷中最值得她托付的人了。”李国太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