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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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堂。
蒋昭叫了红青二雪之后便来到了这里向陈景泰和蒋顺二老说了此次开封府一行的经过。二老一边对弈一边听着,听过之后只是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过了不久,兰湘琴带着零露进了静心堂,脚步有些快,面色淡淡。
陈景泰见了便笑道,“兰丫头来了,正等你呢,你干娘把大玉川先生找出来了,快让我们两个老头子见识见识这所谓的茶道。”
谁知兰湘琴闻言只是勉强一笑,而后突然俯身下跪向上叩头道,“老侯爷,湘琴有错。”
陈景泰见状,先是眼珠转了转,放了手中黑色棋子便问,“你有何错?说来听听。”
兰湘琴并未抬头,但声音却严正清晰,“请老侯爷原谅,湘琴并非有意隐瞒,湘琴原与秦氏是一奶同胞的嫡亲姐妹,原名秦香兰。”
陈景泰和蒋顺对视一眼,不顾一旁目瞪口呆的蒋昭,忽然笑了笑道,“怪不得,我怎么说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原来是嫡亲姐妹,兰丫头,你起来吧,想来你也是今天才与秦氏碰面的吧。”
兰湘琴谢拜起身,“老侯爷明鉴,湘琴的确是今天才见了姐姐,我之所以......”
兰湘琴本想说明此中缘由,却见陈景泰对她摆了摆手,“我只认你是兰丫头,至于你与那秦氏的纠葛,之后必会有人问你,你说与他听就是了。”
兰湘琴知道陈景泰说的那人是陈年,她点头称是,也就对自己的以往身世闭口不言了。
陈景泰又说,“好了,赶紧去摆弄那些杯瓯茶盏吧,说起来这大玉川先生已是几十年不用了。”
兰湘琴笑着答应一声,忙拉着零露去廊外的火炉旁扇风烧水。陈景泰和蒋顺二人并不提此事,抬手继续下棋。
蒋昭趁机转身出了静心堂,他要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陈年去。谁知还没出后花园,他便遇到身后跟着红青二雪前来的陈年。
他喊住陈年说道,“年少,我得了个消息。”
陈年愣了愣,下意识的问,“什么?”
“原来兰姑娘是秦娘子的嫡亲妹妹,原名叫秦香兰。”
陈年闻言倒不如何惊讶,只是念念叨叨的说着,“兰湘琴,秦香兰,原来如此,一个莲,一个兰,我之前竟认为她们只是长得像......”
蒋昭见陈年并不吃惊,便知道他是已经晓得了此事,见他碎碎念叨便问,“年少,你嘟嘟囔囔什么呢?”
陈年说个‘没什么’,又问蒋昭,“湘琴,不,香兰在静心堂?”
蒋昭点头,陈年便道,“我去看看。”说着,他快步往静心堂去,红青二雪和蒋昭随即跟上,他们三人也想知道这其中的秘辛往事。
到了静心堂,陈年先是给陈蒋二老请安。陈景泰饶有趣味的看他,随后道,“行了,兰丫头在西边厢房煮茶,想问什么自己问去。”
陈年尴尬点头,退出主屋。
西厢门廊,兰湘琴正托腮神思,表情淡淡,看不出悲喜。一旁的零露正一只手臂抱着双腿一只手扇着花团扇催火烧炉。
陈年走近,故意将脚步放重。兰湘琴和零露惊觉,双双起身拜福,“年少来了。”
陈年点点头,看了看地上的红泥火炉正旺,那砂陶小壶咕咕作响,想来再煮片刻,水便会沸开。
陈年转头吩咐道,“红雪青雪,你们帮零露看着。”
红青二雪答应一声,零露忙又进屋搬了两个锦墩出来,邀二雪围坐。而兰湘琴得了陈年的示意,也没想将自己的过往身世瞒着谁,便伸手请陈年和蒋昭进了西厢。
西厢里布置简单,有桌椅小榻、茶盏果盒,原是平时韩春盏在静心堂休憩之处,现下自然是兰湘琴做主了。
三人落座以后,蒋昭便道,“你们别管我,我只管吃喝就是。”
兰湘琴笑了笑说,“几上有些时兴的果子,你且尝尝,零露正在外面烧水,待会便与你们泡茶来。”
陈年见她笑语平常,但眉黛春山上显然有些郁郁的愁色。他斟酌言辞却也开门见山般的说道,“我早该想到的,毕竟你们的相貌一模一样,我是该叫你湘琴还是该叫你香兰?”
兰湘琴挥着轻绸小扇对陈年说道,“想来姐姐很少给年少讲我们以前的事。”
陈年点头,他可以感觉到秦香莲对她自己的闺中之事不愿提及的态度,他们之间三番五次的谈及过往,也不过是让陈年捕捉到了点头绪罢了。
兰湘琴面露回忆之色,但说话语气平常,说起过往就像正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太祖尚未殡天的时候,我们的曾祖父在朝为官,姐姐或许还记得曾祖父是个什么官,但我却没什么印象了,想来至少也是个二品大员。后来应是太宗继位以后吧,曾祖父他老人家致仕返乡,荣归故里,也就是年少曾呆过三年的荆州。当时我们的祖父却也已经考取了功名,两榜进士,当朝探花,深受太宗赏识,子继父职,和曾祖父一起被人称为秦家双凤,想来那时便是秦家最为荣耀之时了。再后来真宗继位,祖父他力行廉政,也算得上是咸平之治的能臣干吏。谁知真宗年迈以后沉溺于封禅事,广建宫观,动摇了社稷根本,祖父愤而死谏,真宗大怒之下把祖父贬去荆州,做了个县衙的九品芝麻官,似我们祖父这等人物如何甘居人下,一气之下学了陶潜挂印而去,至死意志消沉。”
听到这里,陈年不禁唏嘘,有着秦家双凤的显赫秦家竟也成了色彩斑驳的背景故事。
“祖父最终得了个郁郁而终的结局,到我们父亲这辈,秦家实则已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了。人都说富不过三代,我们的父亲大人天资驽钝,不能上进,连个功名也没考上,整日里耽于酒色,偏还要脸面的紧,养了一大批日日打秋风的闲散骚客,将秦家祖产败光以后,竟也连母亲的嫁妆赔了进去。”
陈年这才知道似秦香莲这等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身份,怎么最终却选了个穷困潦倒的陈世美,原来根由都在这里。
“后来事说出来真是好笑......”说着好笑,兰湘琴脸上却没有分毫笑意,反而眼底压着浓重的讥讽。
“秦家在父亲的手上落了个家财尽空,那时姐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二老的眼光素来挑剔,偏姐姐也生得貌美,通身做派又端庄贤淑,求上门来的好人家如过江之卿,他们左右相看,横竖都不满,姐姐的婚事便又拖了几年。后来不知是谁把秦家中空的消息放了出去,人人都说秦家拿不出嫁妆,以后定是要靠姐姐这个女儿来贴补,谁把姐姐娶回去便等于养了这一大家子,是笔赔钱买卖。”
“父亲听了这些传言气了个绝倒,偏又有城里的大户人家来求姐姐做妾的,父亲的身体本就不好,性格又清高傲气,一气之下病了几个月才好。病好之后,父亲似乎也看清了现下的境况,便不再奢望让姐姐嫁个高门显户了,但他心中还是攒了一口气,希望用姐姐的风光大嫁堵了外面的悠悠众口。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即便莲儿嫁个穷酸秀才,我也要让她十里红妆’。十里红妆啊,说起来容易,可家里确实没有资财了,年少说我们那敬爱的父亲大人为了挣这个面子干了些什么事?”
陈年见她发问,下意识的便答,“无外乎向朋友亲戚拆借,变卖家产吧?”但陈年说完却隐隐觉得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出现一个落入红尘的兰湘琴了。
兰湘琴轻嘲一笑,继续说道,“朋友亲戚?秦家家道中落他们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又会借钱给我们家嫁女儿?至于家产,那时实则已是变卖的差不多了,即便是将所住宅院卖了也凑不够百两。”
“后来,父亲大人看中了同乡的秀才陈世美,准备把姐姐嫁过去,姐姐命好,终于落得个风光大嫁,果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送嫁的队伍排出去百丈,人人艳羡......”
说到这,陈年便见兰湘琴的眼角已经是泪水氤氲了,那目光中透着讥嘲和怨恨。故事听到现在一切还好,符合一个大家贵族落魄之后的境况,没有牺牲,没有悲剧,但陈年知道结局的凄惨远不止如此。
“发生了什么?”陈年忍不住问道。这个故事里至今还没有出现过秦香兰。
一滴眼泪掉下,兰湘琴装作若无其事的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家产没得卖了,还可以卖人......”
陈年闻言惊愣,连素来不怎么正经的蒋昭都端正了坐姿,一脸讶然。
“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的嫡出小姐在伢市上价格不菲,特别还是出过二凤的秦家二小姐,若是我当年再大些怕是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可惜当时我年仅五岁,想必父亲大人也颇觉惋惜吧。”说到此处,兰湘琴又是一阵的自嘲和愤恨。
为了让大女儿嫁得好竟不惜将二女儿卖银抵妆,也不知道该说是秦香莲之幸,还是秦香兰之不幸。陈年不禁默然。
蒋昭忽然问道,“可这样一来,秦家不还是照样丢了脸面?”只是换了种方式罢了。
兰湘琴低头轻讽,“是以姐姐出嫁之后,我便夭亡了......”
蒋昭似乎被气笑了,“还真是好算计!”
“之后,我被人伢子带到了应天府的伢行,教以琴棋书画,诗词歌曲,准备大些便要被卖进勋爵之家为妾,后来那人伢子不知犯了什么事,竟被官府拘走了,伢行为了快些回利,便将我们剩下的女孩随便被卖到了各家青楼妓馆,命运也就各不相同了,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说到这,她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惊恐,露着些后怕,想必在青楼以色娱人那些年见了许多不堪,幸而她挺住了。
此时陈年虽然了解了她们的过往,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任谁遭遇这等亲人离叛之事,心中定也愤恨难言,这其中秦香莲身为姐姐或许没有对不起妹妹之心,但确也拿着妹妹的卖身银子得以好嫁,兰湘琴恨她也无可厚非,毕竟在她彷徨无助,担惊受怕,甚至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她却洞房花烛,夫妻恩爱,幸福的让人嫉妒。
陈年忽然想起了那个世界曾经在抖音上刷到的一个文案:你凭什么不染尘埃,凭什么干干净净一身白,凭什么只身风波里,又在水火之外,你别坐高台,你要掉下来,你这么好的人啊,就该跟我一样坏!
想必那个时常躲在墙角无助哭泣的小女孩,心里也不止千次万次的骂过这世间荒唐,骂过父母无情,骂过这个拿着自己的卖身钱却又婚姻幸福的嫡亲姐姐,想到这,陈年红了眼,想让两人重归于好的念头生生散灭,她怨她恨,她本该这样。
“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我心中的怨怼越来越重,时常赌咒怨恨,可骂过之后,又要打起精神来应付教养先生,应付来往恩客,我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保得这一身清白,每次危难过后都是深深的后怕。那是个无底深渊,黑魆魆的没有光亮,一旦掉进去,便再也没有爬出来的可能,你只能化为这深渊的一部分,慢慢的没有了身体、感情、情绪、灵魂......”
“我徘徊在这深渊边缘,外面有人推我,里面有人拽我,但终究还是让我站在了深渊之外,看见了点人间灯火。现在想想,若当时一个念头错了,我便也不是如今的我了。”
“现下我又见了自己的这位嫡亲姐姐,见她错付今生,如今落得孤苦凄惨,伤心绝望,我恨不能抚掌大笑几声。现在想来我和姐姐就像是跷跷板的两头,她那边高了,我便低了,我若高了,她便低了,现如今看起来像是我在高处,年少,是你把我带到了高处......”
突然她拍下桌案,语气陡然高昂起来,“我年轻,我清白,我身无负累,我样样比她强......”看进陈年的眼底,兰湘琴继续说,“我还和她一模一样,她有的我有,她失去的我也有,她想要的,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