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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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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坊市开的早,沿着码头一路走来自是热闹非凡,沿途的早食摊子也是应有尽有。

想着徐妙音一早还没有用早食,便买了碗云吞带了回去。

走进澜音院,却没见着人,一问才知,她是去了徐皎月的院子月泠轩。

吩咐玉春将云吞拿下去热着,等她回来吃,便又转身出了澜音院。

这头,徐妙音走进月泠轩时,徐皎月还未起身。

她抬头看看日头,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睡?

她眼睛眯了眯,看着紧闭的房门,走近一步,用力一推门,走了进去。

看着整齐的床榻,却没有睡过的痕迹?

她有些想扶额,这妮子才从祠堂出来,又跑哪儿去了?

在一旁云香抬眼看着大姑娘脸色有些不好,本就低垂着的头垂的更低,希望大姑娘别注意自己才好。

“云香,你贴身伺候她的,你来说!”

徐妙音瞟了一眼紧张的云香,问道。

云香踌躇着,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答道:“二姑娘,拉着秦战去郊外骑马去了。”

云香说完就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虽说大姑娘待人和善,但管理徐府是很重规矩的,虽平时也是宠着自己的妹妹,但她的管教也是颇为严厉的。

如今自家主子带着个小厮出去跑马,大姑娘估计会狠罚自己主子。

然而徐妙音只是坐在那儿,并不像会发怒的样子。

她是知道徐皎月的心思的。

秦战当时是同他的马一起卖身徐家,虽说是个流民,通身的气度却不差,很是沉稳,还会些拳脚功夫,要不她也不会让他去给方书怀当小厮了。

历经过生死她也是想开了,虽说只是个小厮,只要娇娇喜欢,那也是无妨的。

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月泠轩。

离开月泠轩后,她带着玉秋在院子里随意的转着。

父亲为母亲种下的蔷薇开的正好,微风携着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四周,再往前便是荷塘,因还没到时节,只有墨绿的荷枝点缀着荷塘,看着倒是有几分萧索。

一切都是当初的样子,却又觉得有所不同。

她坐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的蔷薇花墙,微微愣神。

也不知书怀有没有追上爹爹?

他来到凉亭时,便见她斜倚在凉亭里,望着不远处的花墙,低垂着眼帘,羽扇般的睫毛在她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却显得有几分落寞之感。

他眼底闪了闪,走近了道:“在想什么?”

徐妙音闻言抬头见他缓步上了凉亭,姿势疏阔。

还是清风朗月般的人,却让她觉得他与之前略有不同。

隐隐多了几分气势。

想至此,便忆起同样是在这个院子里,他同她第一次的谈话。

那时他还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而自己则需要一个自愿入赘的夫婿。

那是一年前的盛夏,他被自己的堂弟连累,被人像牲口一样的放在集市上售卖,她救了他。

彼时因她得罪了扬州刺史的女儿,便被写入了选秀的名单里,因此她需要一段亲事,而他要报她的救命之恩。

“你可知要是入赘了徐家,至此,你将失去什么,你可明白?”她问他。

方书怀收起了脸上的笑,郑重其事道:“娘子救我于危时,要不是娘子,我可能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对于娘子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于方某来说,没有娘子就没有现在的我,现在娘子有难,也正是在下报答的时候,入赘也是我所愿!我知娘子现在怀疑我的真心,也担心入赘会毁了我的前途,娘子大可放心,在下自愿入赘出于真心,也出于在下,心悦于娘子!”

她常年和爹爹在外行走,也有那风流公子来跟她述情过,但从没有扰乱过她的心绪。

眼前这个人却轻易做到了。

但她明白这并不是动心后的涟漪,只是那种感觉更多的是一种不安。

以至于这种不安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垂下了眼帘。

方书怀见她低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像一把羽扇,轻颤着遮住她所有的心绪。

他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似是恍然般,自怨自艾地道:“看来娘子真的很排斥在下,不愿意相信我,也罢,自小父亲厌恶我,克死了父亲,长大后又克死了母亲,是我命不祥,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娘子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

说完,抬手看看这一身新换的衣衫,又道:“这身衣衫原也不属于我,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等在下回家后洗干净再归还,在下告辞!”

不等徐妙音反应,越过她,便想往外走,却在岔路口处突的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说道;“咳,娘子能否,着人送我出去,我不认识路!”

徐妙音看着他那后脑勺仿佛都透着尴尬,本是被他说的有些伤感的心绪,却又突地感觉啼笑皆非,这个人怎么做到上一刻还在自怨自艾,现下又呆呆地问她路怎么走。

“方书怀,我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做我的夫婿,我今天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既然答应了入赘,就没有任何转还余地。”

她向他慢慢走过去,接着道:“也就是说,你只能遵我徐家家训,凡有入赘者不得纳妾,你苦读多年的举仕之路也将断绝!”

她停在他面前,看他慢慢转过身来,有些呆的冲着她笑,道:“我这条命都是娘子的,何况是我的姻缘,至于仕途,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上天有此安排,我只是,顺势而为!”

他看着她,眼里是肉眼可见的欢喜,“余生就有劳妙音娘子多多包涵了!”

他求亲时的话犹言在耳,也正因这个人这句话,她彼时是心动的,而此时的自己是真心心悦于自己的丈夫。

他虽说是一介书生却也能为她撑起一片天,这也是足够的。

就像自己的双亲一样!

她从来所求不多,唯是希望自己所爱的亲人康健平安足矣。

而如今,她重新回来了,自是要好好保护家人,不再让那些歹人再伤害他们!

她要将他们揪出来,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脑中思绪万千,却也不过须臾,她看着他,眼底沁满笑意,道:“我在想,当初你在这里跟我求亲时的样子,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了。”

方书怀楞了楞,那双带些无辜的眼睛看了看自己,又疑惑般看着她,突地眼里闪过了然。

“是夫人衣服做的好,合身又衬得我温润舒朗,自是多了几分风流的。”

徐妙音忍俊不禁,彼时有些伤感的心绪,也被他这段自卖自夸的话,冲散的彻底。

“哪有夫君你这样自卖自夸的。”

他见她笑颜如花,不似刚才那么落寞,便坐到她身旁,将人轻轻搂在怀里。

一旁的玉秋见此,低下头道:“这里风大,我去给姑娘拿件披风吧!”

说完便识趣地离开了。

方书怀见亭子里只有他们二人,问道:“刚才夫人在想什么?”

还是这个问题,但徐妙音却不想回答,那些隐藏在心里的晦暗,却也不是时时都能说出口的。

又何必宣之于口,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了。

何况只有改变晦暗的因,才能得到光明的果。

那样才能真正让自己心安。

她摇了摇头,说起了另外一桩事来,“秦战跟在你身边有一段时间了,你可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

方书怀微眯了眯眼,抚着她肩膀的手顿了一息,垂眼看着怀里的人,反问道:“你怎么想起问他?”

她靠在他怀里,并未察觉他的异样,似是忆起了什么一般,笑的柔和,“娇娇似乎很喜欢他,他要是对娇娇也有心意,我也不会反对的。”

爹爹入狱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没有时间管徐皎月,都是秦战时而会去陪伴娇娇,她多少是感激他的。

“不过,这两天怎么都没见着秦战跟着你?”

方书怀闻言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那花墙处,便垂下了眼,正好对上了久等他不答,抬头向他看来的徐妙音。

他的眼眸带着些冷意未散,让徐妙音微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只听他说道。

“我让他去办些事情,这几日自是见不到他,不过应该也快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让他去的?”

“昨日,你醒了以后。”

也就是说秦战自昨日起便不在府里,而云香却说,娇娇和他去郊外跑马?

谁在说谎?

她昨天醒来确实没看到方书怀,是那时吗?

他那时正在安排北上运粮的事,有什么重大的事,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去办?

她的双手抵在他胸膛,有些忐忑地问:“你让他去办什么事情了,需要几日?”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似乎想在他平静的面容上寻找着什么不同来。

他低眼看着徐妙音抵着他的手,纤细莹白,却紧紧握成了拳。

他缓缓抬手,包握住,抬眼看向她,眼底划过一抹受伤的神色,随即转暗,轻声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她知道他一向聪敏,却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她只是不放心,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有半分的意外。

她正想和他解释,去拿披风的玉秋这时走进了凉亭,她面有急色,匆匆禀道,

“姑娘,云香刚刚传话来,说二姑娘跑马伤到了腿,刚被秦战背了回来。”

徐妙音一听便站起身,又想到刚刚她未说出口的解释,回头看他神情落寞,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撇开了视线,语气淡漠,“夫人且去吧!”

她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等她去看了娇娇再来跟他解释吧。

随后迈步出了凉亭,朝月泠轩的方向而去。

方书怀回头,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她拐过了垂花门,他才随之垂下了眼帘。

徐妙音刚走到房门口便听见徐皎月那带着哭腔的喊疼声,便赶忙带着身后的女大夫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便看见秦战半蹲在软榻旁,手里正捏着徐皎月的右脚慢慢转动着。

她愣了愣,轻咳一声,提醒眼前的两人。

听见咳声,徐皎月抬头,看见是徐妙音,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得委屈巴巴的。

正想哭嚎几声,却见姐姐的眼神看着秦战,一脸的不赞同。

后知后觉的将秦战拉起来,尴尬一笑,叫了声家姐,便不敢再想着诉苦了。

徐妙音示意身后的女大夫带着云香将徐皎月扶到内室检查伤势,见人都进了内室,才将秦战打量了一番。

他人虽低垂着眼,恭敬地站着,但腰背挺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奴仆。

她看了眼内室的方向,走进了一步,试探般问道:“你怎么会和二姑娘在一块儿?”

秦战垂首回道:“二姑娘命小人陪她去跑马,小人的那匹马桀骜,怕它伤到二姑娘,小人才陪着一起去的。”

“那为何姑爷说他让你出门办事,需要几日方回了?”她觑着他的表情,又继续问道。

秦战默了默,却抬眼直直向徐妙音看去,眼底尽是怒色,“夫人若是怀疑小人有不轨之事,大可现在就把小人赶出去,不必这样羞辱与我。”

这时,徐皎月的声音从内室响起,“家姐,你别为难他,他都是听我的,才隐瞒你!”

徐皎月一边说着,一边由云香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徐妙音站起身迎上几步,扶着她另一边,将人扶坐在软榻上,轻斥道;“你就不能老实些!”

嗔怪她一眼,随后转身问着跟出来的女大夫她的伤势如何,女大夫道:“二姑娘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右脚伤到了筋骨,要好好静养,内服外敷便会好了。”

说完开了药,徐妙音便让玉秋将人送了出去。

徐妙音轻叹口气,便坐在另一边软榻上,喝了口茶,缓了缓自己的语气,道:“你说吧,到底怎么会伤着的。”

徐皎月看了看她和缓了些的脸色,便笑嘻嘻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姐夫让秦战去祠堂接我,我一时不敢回家,就让秦战牵着小红马陪我去跑马去了,只是回城时错过了时辰,进不了城,才在外面待了一宿……”

说到后面见徐妙音已是冷了脸,便越说越小声。

“这么说,要不是伤了腿,你还不愿意回来了?”冷眼看着秦战,声音已是带了微怒。

“家姐,你别生气,我,我再也不敢了,你也别生秦战的气,他都是为了我好,还一直劝我回城来着,是我自己不愿回。”

见自家姐姐已是在发怒的边缘,她便乖觉地承认自己的错。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她的清誉可就没了?

虽说她不反对她和秦战的事,可人言可畏啊!

徐妙音深吸口气,压了压心里的怒意,语气平静地道:“秦战,今天的事,我不怪你,也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以后行事,多为娇娇考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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