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四方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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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森此时正坐在外公外婆家院子里和他们聊天。
话题从身体如何，聊到工作如何，再聊到姜森妈妈最近怎么样，最后落脚在姜森的情感生活。
“听你姨说你谈了个朋友，长什么样子？给爷爷奶奶看看。”姜森的外婆提出了要求。
姜森将手机上递出去。外婆接过手机，拿在离自己一臂远的地方，认真看了几眼。
“等等啊，我去拿下眼镜。”外婆将手机放在老伴手中，起身回屋拿眼镜。
“也把我的带出来。”原本一直装作认真逗猫的外公喊了一句。
两位老人，戴好眼镜，将手机放在半臂远仔细看着姜森的手机屏保。
还是那张程登登逆光站着的照片。
“这看不清楚啊，还有没有其他照片。”外婆询问姜森。
姜森解锁了手机，在相册里看了看，自己确实没有其他照片了。
然后点开程登登的微信，不经意看了一眼，他最后发出的【我到了】程登登还没有回复。
修长的手指点开程登登的朋友圈，翻了几张程登登的正脸自拍给两位老人看。
“嗯！小姑娘真好看，眼睛很大，皮肤也白。”姜森外婆连连称赞，外公没有说话，却也看得挪不开眼。
姜森很想说，这照片是美了颜的，但想想，程登登不美颜时候眼睛也不小，皮肤也挺白的，便欣然接受了外婆对自己女朋友的夸奖。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外婆眼睛没有离开手机，问道。
“程登登。”姜森看着两位老人说。
“哪几个字？”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外公，随口问道。
“锦绣前程的‘程’，攀登阶梯的‘登’。”姜森如是说。
外公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这名字倒有趣。”外婆嘟哝了一句，换了个话题，道：“你怎么不把她一起带过来玩玩啊？”
然后，将手机还给姜森，摘下老花眼镜拿在手中。
“现在还早，下次。下次我再来看你们把她带过来。”姜森给外公外婆画了个饼。
外婆不再说要见程登登的话，只是说着邻居家谁谁谁的重孙子有多可爱，每次见到自己都叫“太太好”。
“那孩子爸爸跟你差不多大吧，你们以前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来着。”在姜森以为外婆在变相催婚时，她的话题又转成了追忆往昔。
姜森听着外婆用本地方言絮絮叨叨着那些往事，偶尔点头或是应一声“嗯”；姜森外公只是一下一下撸着腿上的猫。
外公外婆早已不复自己幼年时的模样，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由于长期闲不下来，外婆一如既往的精神矍铄、神采飞扬；外公的状态稍微差一点，不过身体也还算硬朗，但再也不是那个能把自己扛在肩头“骑大马”的外公了。
日头渐渐西沉，夕阳的余晖洒向外公外婆家的小院。外婆已经回屋准备晚饭去了，外公在躺椅上眯着双眼打瞌睡。
姜森觉得此刻有种难得的静谧与美好，他想分享给程登登。
拍了一张猫的照片，发给了程登登，然后收起手机，去厨房帮外婆的忙。
好像，并不期待她的回复，只是单纯地想分享此刻给她。
姜森的外公年轻时是镇上一所初中的语文老师，奶奶是勤劳朴实的家庭主妇。外公的工资养活了家里的两个女儿，外婆的照顾让两个女儿无忧无虑地长大。
在姜森的妈妈未婚先孕之前，他们家算得上是镇上人人称道的书香门第。闲言碎语是利剑，最容易刺穿的，是文化人的体面。
外婆深居简出，并不会接触到过多的议论纷纷。那些街头巷尾闲话家常的居民，在见到外婆时也会将话题转化为夸奖姜森的聪明伶俐与可爱。
而外公却看到过太多的指指点点，听过太多的窃窃私语。班上那些青春期的学生也懂了些事情，偶尔也会拿这件事在班上说一说。
说不觉得丢人是虚伪的，但两位老人对女儿和姜森的爱却也是发自内心的。
姜森没有跟着外公姓徐，而是跟着外婆姓姜，这是外婆保护自己丈夫与女儿的一种方式。外婆比外公先释怀，她没有文化人的那些清高，只有出于本能的爱与责任。自己孩子的孩子，就是她家的人。
随着姜森一点点长大，外公心里的坎渐渐被磨平。如今，看着姜森健健康康、一表人才，竟有些后悔当时指着大女儿的鼻子骂她恬不知耻，让她打掉孩子。他后悔，没有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表示过期待。
好在，这个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不久也许会成家立业，成为一个撑起自己妻儿的大人。真好。
“爷爷，吃饭了。”姜森出门来叫外公回屋吃饭。
外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眼里有些湿润。
姜森假装没看到，伸手扶着外公从躺椅上起身。
如果程登登此刻在这里，她一定会明白为什么姜森吃饭总是细嚼慢咽，文质彬彬的样子。
姜森一家人都是如此。
“食不言，寝不语。”是姜森小时候外公常挂在耳边的话。
此时，三个人沉默着落座，若不是外婆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姜森碗里夹着菜，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彼此不太熟。
“喝点吧。”外公放下筷子，难得地开了腔。
外婆从身后酒柜里拿了瓶酒放在桌上，又起身去厨房拿酒杯。
外公看着姜森问道：“小森，你陪爷爷喝点吗？”
姜森微笑道：“好的，爷爷。”然后冲厨房里喊道：“奶奶，两个杯子。”
外婆回来时，手里拿了三个杯子。她笑着道：“难得我乖孙回来，老婆子我也喝一点吧。”
姜森外公家的酒都是好酒，全是别人送的。尽管已经退休多年，但老先生在镇上文教圈子里还是有些威望的，逢年过节也总有登门拜访的学生，送礼自然不会送太差的。两个女儿如今也是生活富足，送来的酒自然也不差。
外公好酒，却不嗜酒。好酒是出于文人墨客的附庸风雅，点到为止是出于为人师表的责任本心。今天，姜森外公却喝得有些多了。
他和姜森碰上一杯，自己仰头喝下杯，转身又倒一杯，仰头喝下。所以姜森喝一杯的功夫，外公喝两杯，而外婆，只喝一口。他们用的是两杯一两的白酒杯，如此一来二去，喝到第6轮时，外婆开始拦着了，“老头子，你差不多了。”
“最后一杯。”外公说到做到，喝完最后一杯便不再惦记杯中物，只安心吃着盘中餐。
姜森并不太擅长喝酒，不过清冽甘甜的好酒是温润的，喝完并不会让人有太多不适，只是昏昏沉沉，有些困倦。
晚饭吃完，外婆拦住起身收拾碗筷的姜森，道：“你赶紧洗了去躺着吧，你以前睡的那个房间奶奶都给你收拾好了。”
姜森依言照做。经过院子时，看到爷爷依然躺在白天的位置。轻轻走过去，道“爷爷，回房睡吧。”
爷爷一个激灵睁开双眼，道：“没睡呢，在看星星。”
姜森轻轻笑出了声，道：“好，您慢慢看，我先去洗澡。”
姜森洗完澡出来，院子里已经爷爷的身影了。他没有直接回房，躺在了爷爷刚刚躺过的躺椅上。
抬头，四方天空上，真有些星星。姜森已记不起上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眼睛盯着天空，舍不得移开眼睛。盯的时间长了，习惯夜空的双眼发现了更多的星星。当自己的身心填满了愉悦，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想分享给爱的人。
他向程登登发去视频通话邀请。程登登接得很快。
手机屏幕上，程登登那里光线明亮，人声鼎沸，她正在和陆露吃那家下午提到的烤肉；而姜森这里是昏暗的，安静的，仅有身后堂屋的灯光让程登登足以看清姜森的脸。
“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啊，你没开灯吗？”程登登问。
“我在院子里，所以比较暗。”姜森解释了一番。
“哇，你外公外婆家还有院子，好酷，我还没住过带院子的房子呢。我看到你发给我的猫咪了，也是他们养的吗？”程登登对什么事情感兴趣的时候，声音会陡然拔高，变得有些兴奋，眼睛里会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姜森看着她眼里的光，微笑着说：“是的，他们家有院子，也养了一只猫，院子里还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很漂亮，下次带你亲眼看看。”
“你说的我更好奇了，你切换一下摄像头，我先隔着手机看看。”程登登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全心全意、一脸期待地看着镜头里的姜森。
姜森按照程登登说的，切换了摄像头，从躺椅上起身，站着举起手机，用镜头扫了一圈外公外婆家。
“我看到了，这个是四合院吗？”程登登有些新奇。
“不算，三合院吧。”姜森答道。
“太酷了太酷了。”程登说到这里，抬起头冲着对面的陆露说：“姜森外公外婆家居然是个三合院。”
陆露嚼着嘴里的肉，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算是对程登登的回应。
程登登一脸满足，继续低头看着手机，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晚上我看不清，你明天白天再拍点照片我看看吧。可以吗？”
“可以。”姜森说着，将摄像头切换成了前置。
看着程登登背后的环境，基本能猜到她现在在哪里。姜森随口问道：“你在外面吃饭吗？”
“嗯嗯。跟陆露在吃烤肉。”程登登含着肉的嘴，含糊不清地说。她将摄像头切换都后置，拍了一下对面的陆露。
姜森看到镜头里的陆露冲自己挥了挥手，他也回应般挥了挥手。突然想到，陆露是看不见自己的，轻笑着放下了手。
程登登看到了姜森的动作，笑嘻嘻问姜森：“你是不是傻？”说着，她把镜头切换回来，看着姜森。
“已经快八点了，你们吃得有点晚。”姜森随口说。
“这家店太火了，我们四点半就拿了号，排到7点才到我们。”程登登把手机架在水杯前，低头边吃边说。
“那你慢慢吃吧，早点吃完早点回家。我先挂了。”姜森说着，手上却没有动作。
“嗯嗯，好的。拜拜。”程登登说完，伸出小拇指挂断了视频。
视频挂断，姜森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想和程登登分享这片星空，才拨通视频的。
但视频接通，完全顺着程登登的思路打转，把想做的事给忘了。
于是横着手机，拍了一张星空。手机拍出来和肉眼差别太大，他却还是发了过去。
【星星很漂亮，想分享给你，手机拍不出来它们的美。】
消息发过去，很快收到消息。
【哇。星星眼.JpG】
姜森锁定手机屏幕，望着夜空。心里有些明白了：自己并不是想和程登登分享这片星空，他只是想程登登而已。
程登登今晚没有那么想姜森。她沉浸在吃到期待已久的烤肉的满足感里；满足于和好姐妹互相陪伴活在当下的快乐里。
但，她也有一些想姜森，想的是刚刚一起聊过的话题。
“他刚刚给我发了张星空，拍得不怎么样，但真的能看到好多星星。”程登登对陆露说，“我感觉自己都好久没看到过星星了。”
“我也没看到过。以前小时候能看到的，现在很少能看到。”陆露复议。
“是的，城市灯光太亮了。”程登登接话。
“对，要离市区远一点。”陆露用夹子翻着烤盘上的肉片，随口应道。
“那我们去乡下吧！”程登登盯着陆露，眼眸亮晶晶的。
“现在吗？”陆露有些迟疑。
程登登想了想，说：“如果不是明天要早起陪我爷爷奶奶逛公园，我们真的可以现在就去找姜森。”
陆露用剪刀剪断烤熟肉，放在程登登碗里。“你快醒醒吧。现在去了住哪里？这就准备投怀送抱见长辈了？”
程登登对陆露道了声谢谢，然后说：“不是啊，就看完回来。”
陆露满脸写着无语。程登登自顾自地说：“我对他外公外婆那个院子也很好奇，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肯定有机会的，你要是想，下周末就能去。”陆露往程登登碗里又夹了些肉，像哄小孩一样道，“现在先好好吃饭，早点回家，明天早起好吗？”
程登登“哦”了一声，低头吃菜，完全没有注意到，陆露的脸色此时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