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罚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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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微的身体向来康健,此番生病又昏睡多日,自从醒来之后,身体虽也大为好转,但总是觉得乏力,精神不济。
这日,姜希微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霜见:“公主,贤妃娘娘来探望您了。”
姜希微猛地睁开眼,“贤妃?”随即冷哼一声。自己不去找她,她倒自己来了。”
“请她进来。”
贤妃进来的时候,姜希微依旧在贵妃榻上闭眼歪着,丝毫没有要起身行礼问好的意思。
贤妃见状皱眉,以往她们二人虽也说不上关系多好,可表面上的功夫却是向来不差的。皇后早逝,她代掌后宫多年,积威已久,后宫众人见了她无不恭敬有加。她已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冒犯无视了。
贤妃按下心中不悦,面上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声音也甚是柔和。“三公主。”
按理说,为显亲近,贤妃应唤姜希微的小字,阿霁。可姜希微不许,甚至在贤妃第一次这样叫她的时候,当场摔了茶盏。那时姜希微只有八岁,如今十年过去了,贤妃依旧只敢唤她一声“三公主”。
姜希微似是才察觉到她来了,睁眼瞧了瞧,懒洋洋地开口,“是贤妃娘娘来了啊。本宫近来身体不适,乏力的很,还请贤妃娘娘见谅。”
贤妃淡淡一笑,“你这孩子,跟本宫还见什么外。”
“你前些日子生了病,本宫担心的厉害。可皇上下令不许随意打扰你。如今身子可是大好了?本宫瞧着你可是又瘦了许多。”话语间满满都是情真意切的关心挂念。
“劳烦娘娘挂念了。”姜希微说完,抬手示意梅见扶她坐起来。
姜希微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贤妃,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就是这个女人啊,伙同外臣,谋害父皇,意图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不过好在被方京元镇压了,在这点上她倒是应该谢谢他。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除了觊觎后位,竟还包藏如此祸心。此人,断断留不得了。也好,就拿她的命来祭旗吧。姜希微漫不经心地想着。
“本宫记得前不久藩国进献来的贡品里有一颗天山雪莲,甚是滋补。本宫稍后就命人为你送来,好好补补身子。”
“天山雪莲?”姜希微挑眉,“本宫记得昨日已经用了?”说着,看向一旁的梅见。
梅见低头答道,“禀公主,昨日皇上的确已吩咐人将那株天山雪莲给您用来补身了。”
贤妃闻言面上僵了僵,旋即又扯出一抹笑。“用了便好。本宫那里还有一盒百年老参,回头也让人给你送来,补身的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
一旁的霜见闻言,矮身行了一礼。
“贤妃娘娘有所不知。太医院的人说了,公主如今身子虚,虚不受补,万不能用老参这些大补之物,还需仔细将养着。”
贤妃面上的笑已是挂不住了。
姜希微倒是笑了,“霜见,休得放肆。自古长者赐不能辞。既是娘娘赏的好东西,只管接着就好,哪有推辞的道理。”说完,又对着贤妃道,“娘娘莫怪,回头我好好教训她。”
贤妃眉心微皱,有些不解。今日姜希微似乎对她有些敌意?可为什么呢?近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思忖间,有宫人来禀,五皇子来了。
五皇子姜鸣,是贤妃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儿子,如今才将将八岁。
姜希微:“快请五弟进来,本宫也许久未见他了,正想念的紧。”
贤妃皱眉,姜希微和鸣儿向来不对头,平日见了连招呼都不打,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
姜鸣很快就进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姜鸣俯身行礼,顿了顿,飞速看了眼姜希微,咽了咽口水,略有些紧张道,“见过三皇姐。”
姜希微招了招手,“五弟不必多礼,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姜鸣直起身看了眼贤妃才朝她走过去。
“三皇姐,你的身子好些了么?弟弟这几日很是挂念你。”
“五弟果然长大了,知道关心姐姐了。”野心也大了。
“从前都是弟弟不懂事,弟弟知错了,还望三皇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弟弟。”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都颇为惊讶地看向他。
要知道这两人向来不对付,姜鸣仗着自己的母妃代掌后宫,又是皇上最小的儿子,性格跋扈嚣张,目中无人。自懂事以来,听人说皇上最宠爱的是姜希微后,便屡屡挑衅,势必要分个高下。
今日服软,属实令人费解。
姜希微挑眉,“五弟这话说的,本宫若不应倒是显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不等姜鸣说话,又继续道,“从前那些小打小闹本宫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姐弟之间的玩笑罢了。”
可有些事,她死都不能忘。
贤妃展颜一笑,“一晃眼,鸣儿也长大懂事了。如今看你们姐弟二人如此和睦,本宫真是高兴。”
“本宫宫里还有些杂务,就先回去了。鸣儿,跟母妃一起回飞霞宫吧。”她可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姜希微面前低声下气。
姜鸣摇头拒绝,“母妃,儿臣许久未见三皇姐,还有话要说。母妃先回去吧。”
贤妃皱眉,还要再说,却听姜希微开口道,“那便让五弟再多留一会儿,也好给本宫解个闷。贤妃娘娘该不会是不放心吧?”
贤妃忙道,“哪里的话。本宫只怕鸣儿顽皮扰了你清净。”又对姜鸣说,“既然你三皇姐答应了,你就在这里多陪一会儿,可不许捣乱惹你三皇姐生气。”
姜鸣乖巧答应。“知道了母妃,您放心。”
贤妃虽有些不放心,但想着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便回去了。
贤妃一走,姜鸣似也放开了。
“三皇姐,我听人说皇兄说从北地带回来一只幼虎,说是送给你的。”
姜希微皱眉,幼虎?这倒是没听皇兄提起过。不过此时她倒是也明了方才姜鸣那番做派是为何了。
“怎么?五弟想要那幼虎?”姜希微拿手托着他的下巴懒洋洋地问道。
姜鸣见她面上笑意盈盈,心中窃喜,看来刚才自己那番话没白说。有戏,此事能成。
“嗯,弟弟想要!所以……三皇姐你便把那幼虎让给我吧!”说话间,平日里他惯有的跋扈劲儿已经露了出来。
姜希微笑了笑,“当然……”
姜鸣闻言大喜,“那就谢谢三皇姐了!”
“不能。”姜希微随口道。
姜鸣闻言一把拍开她的手,怒气毫不掩饰。“什么?!姜希微!你敢耍我!?”
姜希微看着被拍红的手背,笑意一收,“放肆!本宫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还敢对本宫动手?如此不敬尊长,贤妃平日就是如此教导你的?”
霜见也皱眉道:“五皇子,公主是您的姐姐,是长辈。您怎能如此无礼,快些给公主道歉吧。”
姜鸣闻言狠狠推了一把霜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本皇子说教!”又气愤大叫:“想让本皇子道歉,除非你答应把那只幼虎给我!不然……”
姜希微眉眼冷凝:“不然怎样?抢吗?”
“不然我就毒死它!”
姜希微彻底冷了脸色,开口下令。“来人,五皇子出言不逊,目无尊长,把他给本宫押到殿外跪着!”
姜鸣闻言睁大了双眼:“你怎么敢?!我可是皇子!我母妃统领后宫!”
姜希微不屑地说道:“皇子?不过是一个妾室生的庶子罢了。”
姜鸣怒道:“你!!!你怎么敢!我母妃......”
有太监过来将他往外拉,打断了他的话。
姜鸣惊怒:“你们干什么!放肆!放开我!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我要让母妃摘了你们的狗头!”
太监们不理他的叫骂,只嘴里低声说着“奴才有罪,五皇子恕罪。”
“姜希微!快叫他们放开!不然我就要你好看!”
姜希微:“吵死了,把他嘴堵上。”
“姜希呜!呜呜!呜……”
“梅见,你去皇兄那里问问那幼虎,看是不是真的有,若真的有就给本宫带回来。”
梅见:“是,公主,奴婢这就去。”
“等等。”姜希微想了想,“还是霜见去吧。”皇兄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于女子来说,并非良人。她和皇兄终究是不可能的,还是少接触的好。
梅见不作他想:“公主,您在外面好一会儿了,奴婢扶您回屋歇着吧。”
“不急,半个时辰后你再去飞霞宫跟贤妃知会一声,就说五皇子顽劣不堪,不尊礼法,目无尊长,本宫替她管教管教,以免日后惹下更大的祸端。”
梅见皱眉,“公主这是何意……”贤妃是何等人物,五皇子平常更是被她百般溺爱,若是知道了还能善罢甘休?
“你只管去就是了。”
梅见虽是不解她为何要这么做,但还是没有多问,转身就去了飞霞宫。心里却想着,公主自大病初愈后性格似乎变了很多……
贤妃回到自己的飞霞宫,处理完后宫琐碎已有些疲累,一盏茶都没吃完,就见梅见来报,说自己的儿子正被罚跪。当下怒急攻心,顾不得掩饰,当着梅见的面就摔了茶盏,立刻带人就往安和宫去。
此时外面又下起了雪。
贤妃一想到自己的心肝正跪在雪地里,只觉又急又痛,脚下的步伐飞快。
贤妃一进安和宫的大门,迎面就是五皇子跪着的背影,纵然看到旁边有太监给他撑着伞,仍是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幸好被明月架住了。
“鸣儿!”
姜鸣猛地回头,眼泪立时就下来了。
“母妃!救我!”
姜鸣想起来,却被一旁的太监按住了。
贤妃见状怒火攻心,刚要走过去,安和宫的一众宫人跪在她的面前请安行礼,也挡住了她的去路。
贤妃:“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挡本宫的路!”
“贤妃娘娘可要息怒。”姜希微颇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贤妃双眼发红,看向来人。
披着丁香色披风的姜希微手拿暖炉缓步从屋内走出来来。
“贤妃娘娘大驾光临,奴才们即见了若是不跪地行礼,倒要落了别人的口实,说本宫管教无方了。”姜希微说完,素手轻挥,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才又磕了头躬身退下。
贤妃恨得银牙都要咬碎,平日精心养护的长甲都被她用力握断。可到底是在这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了,这会儿再恨,也能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
“安和宫的奴才倒是还懂些礼数。不过本宫倒想问问,三公主你此番做派又是所为何事?”贤妃冷声道,“鸣儿年幼,自小就被皇上娇惯,从未舍得责骂,更别说……更别说在这雪地里罚跪。”说到后面,声音已经隐隐颤抖,眼眶都红了。
转眼又厉声道:“你们这些奴才是要造反么?!瞎了你们的狗眼!还不快把五皇子给本宫扶起来!”
明月等人闻言急忙上前想要把跪在地上的姜鸣扶起来。
霜见见状立刻上前一脚踹翻了明月。
“哎呦。”
霜见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这一脚可不轻。明月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贤妃未料到这出,瞪大了双眼。“狗奴才放肆!”
姜希微抿唇一笑,缓步上前,一手挥退了霜见,一手轻轻按在姜鸣的肩上。
倒在地上呻吟的明月不知为何突然止了声息,不敢再叫。其余想上来帮忙的众人也立时顿住了脚步,不敢再上前。
姜希微拍了拍姜鸣肩上的雪花,皱眉:“撑伞仔细些,怎还叫五皇弟身上落了雪?”
又叹息道:“如此,本宫倒是有些明白了。本还不解为何五皇弟如此年幼就养成这般肆意妄为嚣张跋扈的性子。原来……竟全是父皇的错?”
贤妃面上一僵,姜希微敢说皇上的“不是”,她又如何敢?
姜希微:“霜见,跟贤妃娘娘说一说,五皇子犯了什么错。”
霜见低声道是,便低着头将方才的事道出。
姜希微:“父皇对我们这些子女们,向来都是宽厚慈爱的,可五个兄弟姐妹中,怎么就单单五皇弟成了这般模样?”
“有道是长姐如母。”姜希微话音刚落,贤妃的脸色便难看到了极点。
姜希微皱眉道:“不过这都是民间百姓们的说法,贤妃娘娘您如今健在,且本宫也非长,按理来说,管教五皇弟本宫是不好插手的。”
姜希微边说边伸手抬起姜鸣的下巴,面上一派担忧,摇头道:“只是本宫瞧着五皇弟如今的样子,实在是心焦。贤妃娘娘您如今代掌后宫,日理万机,想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才疏忽了对五皇弟的教导。”
似是身体还没好全,又在风雪里站了会儿,姜希微说完便急喘了下,又捂嘴咳嗽了好几声。待平复后才继续道,“可本宫想着,既是担了皇姐的名,那也便有教导皇弟的责任在。”
贤妃越听脸色越难看,姜希微这话就是在暗指她管教无方了。正要开口,就听姜鸣已经忍不住哭喊道,“母妃!母妃快救救我!”。
“儿子腿疼,儿子腿要断了!母妃!母……”
“闭嘴!”
姜鸣的哭喊立刻停了下来,一张小脸白的像雪。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姜希微厉声道,“身为皇子,不过跪了半个时辰便如此哭喊,皇室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贤妃皱眉急道:“姜希微!鸣儿好歹是皇子,就算要管教,也自有皇上和本宫管教……”
姜希微:“贤妃娘娘这是怪本宫僭越了?”
贤妃不答,只冷声道:“如今天寒,鸣儿又小,如今跪在地上若是出了什么好歹……”
“贤妃娘娘莫急,五皇弟终究是本宫的亲弟弟,又怎舍得让他真的跪在这冷硬的地板上?”姜希微说完,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太监。
那太监便略略掀起五皇子的衣服下摆,一个厚厚的垫子便露了出来。
姜希微又咳了咳,“想来,贤妃娘娘到底还是怪本宫的。也罢,娘娘您这就把五皇弟带回去请太医看看吧。”
明月等人立刻上前扶起姜鸣。
姜希微抬手轻拍了拍姜鸣发白的脸。“皇姐此番也是为了五皇弟你好。五皇弟可要记住今天的教训,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皇弟你今后可要安守本分才好。”
贤妃见此大怒,“姜希微!”
姜鸣白着一张脸哆嗦着不敢说话。
姜希微细眉微挑,一双美眸毫无温度地看着贤妃。
“贤妃,你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贤妃一哽。
姜希微面无表情道:“莫不是代掌了后宫这些年,真把自己当后宫之主了?”
贤妃脸色一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用力捏着帕子,顿了顿才开口道:“本宫......臣妾,绝无此意。方才,方才是臣妾一时失言,还请三公主恕罪。”
姜希微勾唇笑了笑,“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只是贤妃你且记着,在本宫面前,你是臣,是妾。”
又低头看向跪着的姜鸣。“五皇弟,本宫方才说的话,你可记清楚了?”
姜鸣抿唇狠狠将头扭向一边,一言不发。
姜希微倒也没再逼问,只是看向贤妃,慢慢道:“看来今日这教训还不够,不过今日便罢了。日后贤妃娘娘可要好生管教,务必让五皇弟懂得,什么叫安分守己。千万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贤妃的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终究没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姜希微冷眼看着他们的背影,略有些发白的嘴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忽而一皱眉,“五弟如今年纪渐长,这眉眼间瞧着和贤妃是越发相像了。”真是令人讨厌。
贤妃,这才刚刚开始,你可要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