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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忠心之言,殿下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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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银玄抱着布匹走到崔大山身前站定,在他惊疑不定之际,朝他笑了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随后他摸着手中的流光锦,状似很感兴趣一般:“这是什么布料?挺好看的。”

崔大山连忙端起恭顺至极的笑意,哈着腰回答他:“回殿下,这是流光锦,丝绸制成,江淮府特供。因其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美艳夺目而得名,深受宫中各位娘娘喜爱。”

“哦,这样啊。”司银玄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把手中布匹递给他,顺带夸赞一句,“公公懂得真多。”

崔大山接过布匹,谦虚一笑:“殿下过奖了。”

司银玄往那几个太监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不是送到绣房,而是拐进了旁边一座三层高的小阁楼,于是又问:“你们是要把这些布送到哪里去?”

“送到丝楼存放的。”崔大山飞快抬头瞄了司银玄一眼,见他脸上明晃晃的好奇,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头,脸上笑意更谄媚了些,“殿下要不要去丝楼瞧瞧?那里放了各式各样的丝绸棉麻,还有大夏国历代宫装款式花样例衣,连太祖皇帝登基时穿的那身龙袍都有呢。”

“真的假的?”司银玄像是十分惊喜,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急忙催促着,“走,去丝楼看看!”

“好,殿下您请。”崔大山面上一喜,走到司银玄身侧,有意无意地把谭春挡着,让司银玄一转头就能看到他。

司银玄看出了这人想要套近乎的心思,把他的想法猜了个大概,回头看向谭春:“你年轻力壮的,帮这位崔公公分担一下。”

崔大山眼睛一亮,嘴里说着“不必不必”,等谭春应声上前,半推半就地把手中布匹全塞了过去,而后一脸感恩戴德,朝司银玄深深一拜:“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奴才,奴才……”

崔大山声音竟有些哽咽,他抬起头来,望着司银玄两眼含泪,神色极为动容:“实不相瞒,奴才当年也是兰馨宫的人,也曾受过馨妃娘娘恩惠,原是想要一辈子伺候娘娘和殿下的,可惜……唉!”

见司银玄和谭春都因为这话一齐望向了他,崔大山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几乎是呜咽出声:“因此奴才见着殿下,才会这般失态,还望殿下恕罪!”

崔大山偷偷往司银玄脸上瞄,瞥见那少年眼中微微惊讶的神情,表演越发卖力,逐渐抽噎起来,泪水一股股往外流。

他要抓住这次机会!

他再也不想在这司衣局像一条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了!

九殿下年纪小,心思单纯好哄骗,又重情重义,只要他能到了松寿轩,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第二个“栗公公”。

司银玄眼底掠过一丝讥讽,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顺着崔大山的话问:“那崔公公你为何来了司衣局?”

崔大山拿衣袖按着眼睛,无人能看清他眼中的刻骨恨意。

司银玄和谭春只见他双膝一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随即哀嚎道:“奴才福薄,在娘娘入住兰馨宫后不久就染了咳血病,被带到了寒鸦殿。”

“寒鸦殿?”司银玄面露不解。

谭春见状凑上来,低声解释:“殿下,寒鸦殿是冷宫那一片的一处废弃宫殿。宫里凡是病重的宫人,都会送到那里去,等死了再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去。”

说到这里,谭春敬佩地朝崔大山看了一眼:“能从寒鸦殿活着回来的人,挺厉害的。”

司银玄心中嗤笑一声,是挺厉害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撒谎不打草稿。不就是仗着当年兰馨宫的人都不在了,而他一个皇子也不至于去费心求证什么,因此没人能戳穿他的谎话吗?

崔大山这时又伏地深深一拜:“奴才后来病好了,可在寒鸦殿那个地方,身上到底沾染了晦气。馨妃娘娘圣眷正浓,奴才怎敢把这一身污秽带回兰馨宫去?于是奴才便自请来了这司衣局,日日夜夜铭记娘娘恩典,遥祝娘娘福寿安康,可哪知……哪知……”

“娘娘仙逝后,奴才悲痛万分。每到娘娘诞辰忌日,奴才都要向着兰馨宫的方向磕头。后来听说殿下身子不好,奴才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命拿出来,向老天爷换殿下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司银玄冷眼看着他编了这一出“忠心护主”的戏,想起刘忠说的,“这个人有几分本事”,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崔大山这份圆滑狡诈,是老实木讷的栗公公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唉……”一无所知的谭春看着崔大山,想到了跟他一般大年纪的栗公公,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向司银玄,见他家殿下一动不动地盯着崔大山,神色复杂难辨,显然是被这番掏心掏肺的真挚言语打动了。

司银玄在谭春的注视下,弯下腰去亲手把崔大山搀扶起来了:“崔公公,地上冷,咱们进楼再说。”

说着,他拍了拍崔大山的胳膊,显出几分亲近之意。

“哎哎哎!好!”崔大山一边抬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一边囫囵应着,跟着司银玄进了丝楼。

司银玄来到司衣局的消息,已经被门口看守的小太监陆有才传遍了整个宫殿。方才主管太监孙良顺匆匆忙忙出去接待时,也跟众人打过招呼,让他们别东张西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人走到跟前再行礼。

因此,丝楼一层的两个女官哪怕早已经看到了司银玄在朝这边走来,也站着没动,一直等到他们三人踏入了丝楼,才上前见礼:“奴婢见过九殿下,殿下安康。”

“不必多礼。”

司银玄虚虚扶了一把,示意二人起身,自己则开始打量起这座小楼。

一层放了一条长长的案几,其上放着算盘、书册、纸笔等物件。而四周都是柜子,塞满了一卷一卷的青色的布料,靠右侧则有一条楼梯通向二层。

司银玄自顾自走到案几旁坐下,笑着看向谭春:“流光锦不是放在这一层的,你先跟着崔公公去把布匹放好吧,我坐着歇会儿。”

“是。”

谭春抱着布匹,跟着崔大山一起上了楼。其中一个女官走到案几旁,朝司银玄福了福身,随后提笔蘸墨,翻开一本写着“宏元二十八”的蓝皮册子,在最新一页上写下一行字:“二月二十三日,流光锦四。”

在这人记录之际,另一个女官悄然从丝楼另一道门出去了,等谭春和崔大山下楼时,她端回来了一杯茶放在司银玄手边:“殿下请用茶。”

司银玄认真道谢:“多谢。”

那女官听见这郑重的语气,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纳罕,这九殿下未免太没架子了。

司银玄端起茶盏啜了几口后,便放在了一边,看着站在他面前垂手而立的崔大山,叹了口气,无不感慨:“若不是今日一时兴起,往这司衣局走了一趟,我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在这皇宫里,还有崔公公这样一心一意记挂着我的人……”

这话听得崔大山又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脚边,他眼含着热泪,伸手抱住了司银玄的小腿,却没看到司银玄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崔大山声泪俱下:“奴才在司衣局这十多年,片刻不敢忘记馨妃娘娘的大恩大德。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奴才隔三差五就梦见自己回到了兰馨宫,跟在殿下身边伺候呢。可惜梦中就是梦,梦醒了一场空,奴才这辈子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眼见着崔大山眼泪鼻涕都要擦他衣袍上了,司银玄“腾”地一下站起来,知道不能再陪他耗下去了,不然这个人不知道还要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

“崔公公!”司银玄按着崔大山的肩膀,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问出了那句话,“你现在还愿意回松寿轩吗?只要你愿意,我过两天就去跟父皇说。”

“殿下!”崔大山大叫一声,往前一扑,又抱住了司银玄的腿,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不住地点头,“奴才愿意,奴才愿意,能伺候殿下,奴才死而无憾了!死而无憾了!”

司银玄看到难逃一劫的衣袍下摆,感觉自己脸都青了,恨不得一脚踹开这个人。但也只能深吸几口气,尽量稳住心神,端过案几上那杯茶拿在手中:“崔公公,喝口茶吧。”

崔大山哭声一顿,仰起头看着司银玄手上那杯茶,眼中有明显的喜出望外。

在皇宫里,奴才是低贱的,决不能跟主子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膳食,喝一样的茶水。

主子穿旧穿腻的衣服要丢掉,吃剩的饭菜要倒掉,喝不完的茶水要泼掉。

总之一句话,哪怕是主子不要的东西,也轮不到奴才享用。

可若是主子主动给奴才,那就意味着,这个奴才是极得主子心意的!

崔大山人还没出司衣局的门呢,就已经得到司银玄的“赐茶”了,这怎能不让他激动?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不久之后的好日子,双手颤抖着,举过头顶,看司银玄如看神只,一脸虔诚地接过那杯茶,声音颤抖着:“奴才谢殿下赏赐!”

言罢,崔大山将茶一饮而尽。

司银玄脸上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容,他伸手把人搀扶起来:“崔公公,走吧,带我看看这丝楼里的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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