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卖炒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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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它们的帽子炒掉，这样才能入味。”
唐氏半信半疑地看她翻炒了数百下，炒至石螺壳透出淡淡烤鸡蛋壳的焦香味来，铁锅边缘也起了一层油焦，梧桐突然喊，“舅娘，来盆凉水。”
唐氏赶紧就地取材，拿着盆子去打水，置在锅边方便她铲出石螺来。
“这也没出多少帽子啊？”
“洗一洗搓一搓 就出来了。”二人再腾了几回凉水，确定石螺不烫手之后，搓下一手石螺帽子。
唐氏将一手的石螺帽子在掌心里排列出个 一朵花来，“这些小眼睛，还挺好看的……”
梧桐瞅了一眼，微笑点头，这就是可爱的知足常乐的家人啊！
她这边备好了葱姜蒜和豆瓣酱准备开干了。
热锅凉油，放入葱姜蒜和辣椒爆出香味，加入豆瓣酱炒出红油就放石螺开始翻炒，之后是调味料和紫苏叶，一勺盐，一勺尖的糖，加水焖煮。
这个时间准备晚饭主食，红薯切块和白粥慢熬，韭菜切段烙饼，再剁个肉饼蒸出汤水给太公送粥。
一刻钟后，炒螺新鲜出炉，连大锅一并端到堂屋里，调味酱的香气一路飘散至院门口，迎接干活归来的家人。
大伙看着桶里的螺蛳都很讶异，别说这香飘十里的菜就是炒石螺出来的？
表哥凌有山嗅着这香气，肚子就开始配合地打起空鼓来，撂下背篓就要往二楼跑，腿上泥污都来不及清理，可事与愿违，半路上就被他爹吼回去了。
待得一家人陆续洗掉一身黄泥上得楼来，梧桐已经摆好碗筷，就等着大伙入座吃饭了。
“外公外婆，大舅，娘，表哥，可以吃饭了，我和舅娘一块做的炒螺，味道刚刚好，又香又辣很入味，来来来，外婆你坐这。”梧桐一一招呼着，话显得很多，态度也很积极，没办法，怕娘揪着她教训，试图用‘很能干’的人设让娘消气。
唐氏无声叹气，尝试着替侄女说说好话，“梧桐厨艺大进啊 ，好吃得很啊，我第一次吃到这样有滋味的石螺。”
说罢，还从一旁碗里拿出颗石螺来，先‘吱吱吱’地对着嗦掉壳里汤汁，省得螺肉弹到嘴里用力过猛而呛到。
几人还在迟疑，是饿极了的凌有山从娘亲递来的碗里挑了颗大石螺放到嘴边试了试，一吸汁水，整个人眼睛一亮，“嗯，好吃~”
“是吗？”凌大成笑哈哈地跻身过来，也打算来上一颗，那碗子就被大儿子夺了过去，护在怀里。
“我的我的，方才娘叫你吃你还犹豫呢，现在又想抢我的。”
“你这臭小子，我是你老子，给不给？”
“大舅，这儿一锅呢，我给你舀。”梧桐赶紧帮表哥解围，毕竟表哥是第一个夸她炒螺好吃的人啊。
凌大成的视线顺势下落到锅中，颜色鲜艳诱人，红亮的汤汁在堆成山的石螺下若隐若现，他用力嗅了口热气腾腾的白烟，葱姜蒜和辣椒的香辣，还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大酱香味吧，和石螺 又鲜又香又臭交织在一起，竟然产生了种妙不可言的奇香，嘴里不自禁开始分泌更多的唾沫。
“我试试啊……”他飞快挑了颗沾满了汤汁的石螺入嘴，一吸，嗯，香，鲜，辣！
咸鲜味与糖的甜味相互搭配，汤汁 口感十分丰富，吸完了汤汁再一个短而促地用力，螺肉轻松入嘴，咬下去，肉感脆弹有嚼劲，竟然是入味的。
“爹，不得了啊，咱家梧桐不会真拜了灶王爷为师吧，我第一次吃到这样入味的石螺，赶紧赶紧，大伙也来试试！”
凌老汉入座，笑眯眯地接了儿子递来的碗子，夹起一颗大石螺放到嘴边，尝到的汤汁浓郁非常，更有无法掩盖的紫苏带来的植物清香，让食物又增添了一层丰富的口感，嗦出的螺肉爽口，味道鲜美无比，吃了一颗，虽然有些辣，可他根本不想停下来。
彭氏和凌月尝味就斯文多了，折了两棵细树枝条做牙签，挑着吃。
滑嫩的螺肉沾着莹亮的汤汁，尝一口，各种调料的香味充分融合在这浓郁的汤汁里了，螺肉口感弹爽，轻微的弹性和嚼劲，入味又不失本味，实在是好吃！
彭氏眼中竟有泪光，不知是热还是辣，却从她话语中听出是激动使然，“莫非真是灶王爷显灵？螺蛳本地人可不爱吃，十家煮十一家叫不入味，最后却是从梧桐手里出来了？”
凌月也是感慨万千啊，她曾一度以为梧桐是入山遇到了啥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突然的 昏迷不醒，那段时间，她虽然想劝自己不要信那些牛鬼蛇神，可在那样的煎熬下，没了分寸的她只剩跪地叩首请求神灵保佑了，而原来，神仙真的有听到啊，就是这 神仙他……是不是歪楼了？
“娘啊，我是不是得从今日开始茹素了？”凌月想起当时跟菩萨请愿起誓的那些话。
彭氏停下嗦螺的动作，在凌月头上三尺虚空地挥了挥手，才小声问，“你找的谁啊？”
凌月更小声，“观音大士。”
彭氏眸光 一闪，求观音来了个灶王爷，这……她也理解不透啊。
“应该不用 特意吃斋念佛吧，咱家这条件，不是基本等同吃斋吗！”彼时，彭氏和凌月都觉得，她们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日复一日的苦熬下去呗。
凌月看着这一盆的石螺，实在是太馋了，最后在心底跟观音大士先请一日假，吃斋从明天开始！
呃……下一旬再开始吧。
“梧桐啊，炒螺放的什么酱料炒？好像有腌豆子的味，是豆酱吗？很开胃啊。”凌老汉认真地做着厨艺探索。
“在镇上买的，再与其他调味料融合。”梧桐糊弄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啊，未防家人心血来潮上镇上买这个时代不存在的豆瓣酱，还不忘补上一句光买豆酱不行，还得靠她二次调配。
看着大家伙对这锅又辣又不舍的美味上头时，梧桐朝舅娘使了个眼色，得到配合地点头后问外公，“外公，炒螺味道还行吧？这够不够格上街摆个小摊子卖炒螺啊？”
众人上一秒还笑眯眯，下一秒就上演笑容消失术，凌老汉 眯着眼，不置信地又问了一句，“你刚说啥？”
“我说，可以摆个小摊卖炒螺！”
话音落下，饭桌边就像六月里的池塘，闹开了。
有梧桐和舅娘二人不停配合，轮番输出，从一开始的怎么可能变成怎么不能，当然能，你在说啥鬼话，这样好吃的炒螺摆个摊子恐怕要抢疯，为啥，因为这里头有肉，肉啊！
激动的情绪得到宣泄后，大伙才渐渐冷静下来，变作讨论怎么摆摊，上哪摆摊，谁去摆摊，为何说要摆摊？
“为了挣钱啊，”梧桐莞尔一笑，“以前没啥手艺不敢去，如今炒螺大家都说好，为何 不去试试，也不用当街炒制，咱们在家炒好，带着小土炉子和一只锅，再捎上几块炭，放在火上焖着，食客何时来买都能尝到一口热乎的，当然了，带火炉去还有个好处，热气能将食物 的香味激发出来，有风来就飘得远远的，食客闻着味不就 来了嘛。”
“哦，还有 ，娘不允咱们女娃娃抛头露面，若是大舅或者表哥愿意跑一趟，就辛苦你俩了，我和姐姐就在家里帮着做就是了……”
家中几个大人立刻就低声嘀咕起来，分析着眼下的情势，田里需要重劳力打理的事暂时不多，孩子们也能帮忙了，能挣些吃用也是好的啊。
凌月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餐桌边，其他几个孩子都围在他们身边亢奋怂恿，一心向往大县城，就只有梧桐安安静静地嗦螺，一个奇怪的 念头就这么在她脑海浮现。
“梧桐啊，谁教你说的那些话？”
梧桐将自个碗中最后一颗石螺壳潇洒地往碗里一丢，一张油花花的小嘴儿亮出大大的笑容，“灶王爷啊，他说我若不能将他给予我的本事发扬光大，就收回去了。”
她其实不想搞迷信，可她身上解释不清的事太多了，干脆用这儿的人喜欢听且愿意接受的方式聊天吧，能省很多事。
此话一出，谁敢说不好。
凌月松了口气，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说干 就干吧，于男人言，本就该多挣钱，于女人言，女娃娃不出去抛头露面就是好的，小食摊就由凌大成拍着胸口表示他一个人没问题挑起了担子。
“还有件事，这石螺尖尖得剪，外公，大舅，还得麻烦你们找个合适 的工具来，石螺 没有尾巴上的那一点臭臭，会更香！”
“成，包在大舅身上，我立刻去找梁铁匠，他应该有这等利器。”说罢，大手往嘴上一抹，抹掉了嘴边油渍，双手不找墩布 找臀布，看得唐氏一阵嫌弃。
大男人也不管这些，噔噔噔几步下了木梯，从水盆里捞了一手石螺就出门去了。
翌日一早，从凌家院里飘起的香味浓郁的早饭香，让四周刚起床的邻居都被这股香味迷得怀疑人生。
睡醒了吗，不是在做梦吧，谁家办喜事大清早就开始煮好吃的，怎么都不来请他们去吃席啊，总之人越饿，幻想的东西就越不靠谱……
今日是凌家人第一次尝试着出门做生意，全家都起了个大早，当然，睡得 最晚的两个表哥叫了，醒不醒就不知道了。
梧桐和唐氏二人合力炒出三脸盆的炒螺，凌老汉就与老伴在帮儿子打包扁担，怎样才能放得更多又轻松呢，一物套一物，一锅套一锅。
最后是一张四方长脚凳倒立绑起，中间空位正好能卡住一只木桶，木桶里是炒制好了的石螺，这样才经得住颠簸，最后盖上盆子遮尘，旁边挂上一杆秤。
哎，值钱的都要摆眼皮子底下才行。
后方吊一个背篓，炭块放在小土灶里头，小土灶放背篓里头，旁边一圈满满都是凌老汉祖孙三人连夜去砍回当碗用的罗汉竹，还有裁剪好的芭蕉叶和细麻绳，至于火钳锅铲啥的，就叫凌大成自个在路上捡两个树枝行了。
齐活，出发！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