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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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俊宇撂下顾辞的头发，重新站起身，踩上少年戴着黑色头绳的左手手腕，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整个人目眦欲裂，似乎想要生生把这条腕骨踩碎。
地上的少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右手五指因为忍耐而紧紧抓住地面，几个指腹已经见血。
台下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幕。
按照规矩，裁判宣布结束之后便不可以再动手，只是看到孙俊宇脸上形容可怖的表情，又知道他是临城孙家的独子，一时间所有人都噤声，愣是无人敢上去劝一劝。
直到最后，俱乐部老板抹了把头上冷汗走上去。
他们虽然生意做的大胆，但属实也不想弄出太多麻烦。
俱乐部老板点头哈腰地向着孙俊宇：“孙公子，今儿这场子是您赢了，要不您就高抬贵手，让我把这小子给带下去？”
孙俊宇瞟了一眼身旁一脸谄媚的俱乐部老板，却并没有要收脚的意思：“你店里怎么挑的人，还没练两下就成了这副模样，老子花钱就找来个这种东西？”
“是是是，实在是不好意思”俱乐部老板唯唯诺诺地应着，然后忽然一脚踢在少年身上，转脸怒道，“怎么干的活儿，还不快给孙公子道歉！”
孙俊宇听着老板的恭维极为受用地笑了笑，又睨着地上如蝼蚁般卑微的少年。
于是他忽然很是大度地收走自己的那只脚，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俱乐部老板朝孙俊宇躬身致谢。
“这样吧，”孙俊宇瞧着眼前的俱乐部老板，然后一只脚蹬到搏击台边的护栏上，“我呢，也不为难你们。”
他先是指了指地上的少年，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微微仰头鼻孔对人，“你让他今天从这里钻过去，就算是给我赔礼道歉，怎么样？”
俱乐部老板听得愣了一下。
台子周围围观的众人也听得面面相觑，然后视线再次不约而同，聚集到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
俱乐部老板看着对面一脸傲慢刁钻的孙俊宇，暗道今天到底是怎么招惹了这个祖宗过来。
孙家在临市有权有势，他可得罪不起。
于是最后，俱乐部老板的目光也向下，落在顾辞身上。
少年感受着那些一道道皆汇聚在他身上，或鄙夷，或挑衅，或嘲讽，或催促的目光。
他并不陌生于这种目光，甚至说是早已习惯了，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
从他在这个世上出生的那一刻开始。
顾辞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根黑色发绳，眼前模糊中仿佛又出现了那张脸。
他明明都已经烧的快死了，额上一阵融雪般的清凉，他费尽全身力气才睁开一点眼睛，也像现在这样，听见那道轻柔的嗓音在说找医生。
可是一个从出生就该被踩进烂泥里的人，他任何的情感于她而言都是亵渎。
少年匍匐在地上，微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顾二少爷，快点儿。”他听到头顶孙俊宇属于胜利者的催促。
顾辞终于闭上眼。
对于一个弱者而言，尊严，脸面，这些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顾辞微微撑起身体，手脚的铁链叮铃作响，他看向对面已经在等着他的孙俊宇，正要动，忽然，一声呵斥划破这满场寂静的空气。
“——等等！”
……
这声呵斥虽然气势十足，但音色娇嫩，显然是个女性的声音。
于是一声过后，所有人齐刷刷地朝声音方向看过去。
他们看到场子门口处，此时正站着一个粉衣长发，穿着打扮跟这地下搏击俱乐部格格不入，明明满脸怒容，却依旧难掩眉眼灵动美丽的少女。
时漾头晕脑胀地看着搏击台上那一幕。
作为一个穿书前生长在红旗下的跆拳道黑带，她从射击俱乐部出来之后没忍住好奇心，进了这家店面隐蔽的搏击俱乐部来瞧瞧。
然后一来就看到顾辞满身是伤匍匐在台上，孙俊宇正逼他从他胯下钻过去。
于是时漾想也没想便直接开口。
孙俊宇一回头便看到一张认识的人脸：“时漾？！”
时漾听到孙俊宇叫她名字，冷脸抬了抬下巴 ：“是我，怎么样？”
孙俊宇跟时漾虽然一直并没有什么交情，但毕竟都是临市同一个圈子，对于时家这位大小姐的了解并不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明明蠢到把自己都赔出去的草包大小姐，脸上竟然可以露出这样强大而自信表情。
时漾一边回答孙俊宇一边向前走，聚集的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时漾径直上台，走到顾辞身旁。
“起来。”时漾蹲下身试图扶顾辞站起来，然而她蹲下身后才发现少年手脚竟然还都被铁链绑者，时漾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再次抬头看向孙俊宇时，漆黑的瞳仁中怒火已熊熊燃烧。
孙俊宇赢了一个行动手脚都被铁链舒束缚的顾辞，依旧不依不饶地极近羞辱。
有那么一瞬间，本来一直忧心着顾辞将来黑化后第一个就是要把她打成筛子的时漾，竟然希望眼前羸弱的少年快点成长起来，让孙俊宇这样的人狠狠付出代价。
再也不当一个这样可以被人随意践踏，轻视，凌辱的弱者。
时漾一边瞪着孙俊宇，一边一手搀住顾辞臂弯，将他从地上扶站起身。
隔着一层衣料，顾辞手臂被抓住的那一部分，感受到少女掌心小火炉一样的温度。
他眼神一如既往地暗着，抿了抿唇，想缩回手，可是少女抓住的力量太紧，并且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收手的意图，直到他已经完全站稳，这才堪堪松开手指。
时漾看向依旧一言不发，整个人已经狼狈不堪的顾辞。
对着这样的顾辞，她把一句都已经快到嘴边的“你没事吧”，重新换成了句：“没事。”
“有我。”
少女的字句轻轻落入耳膜，顾辞看着这样跟他说话的时漾。她说完后注意力便又挪到孙俊宇身上，整个人宛如一直警惕而蓄势待发的小孔雀，顾辞暗沉沉的视线注视着时漾雪白的侧脸，最后，还是低声“嗯” 了一声。
时漾近乎挡在顾辞身前，面对孙俊宇冷笑道：“孙少爷，你想比有本事就正大光明地比一场，现在这样就算赢了，也只会白让人看了笑话。”
她说完，目光又缓缓地瞥着四周那些刚才不停叫好的围观群众和裁判，刚才那些叫好声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恭维，一切都自在人心。
她说这些话时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满场人清楚听见。
于是在时漾扫视的目光中， 台下有些人一时甚至心虚低下了头。
孙俊宇看着那些纷纷因心虚低头的人，惶然中，一瞬间就被触到了逆鳞。
皇帝的新衣游行里，最怕的也就是那个戳破一切的小孩。
“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孙俊宇指着时漾顿时恼羞成怒。
时漾不屑扬眉：“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还用得着我再说吗？”
孙俊宇被这话给彻底点着，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直接撸袖子想冲上去跟时漾动手。
只不过他立马便被俱乐部老板给拦了下来。
俱乐部老板一边拦住想要冲上去动手的孙俊宇一边暗暗叫苦，他虽然不认识对面这女客，但就凭她一身的气势来看，这应该也是一个惹不起的主儿。
时漾在孙俊宇试图冲上来时还是不由地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她听到身后轻微的铁链声响，不知道这会儿的顾辞见她被孙俊宇挑衅是想上来护一护她，还是只是站远一些给孙俊宇腾个宽敞的地方。
时漾继续盯着孙俊宇：“孙少爷想把事情闹大就尽管来，我看到时候传出去抬不起头的是我，”她咬重音节，“还是你。”
孙俊宇一边被俱乐部老板拦着，一边对上时漾说这些话时冷静镇定的眼神，脑子里刚才一头冲上来的血似乎又凉了下来，开始逐渐清醒，权衡利弊。
他当着大庭广众羞辱顾辞便罢，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低贱的贱种是不是被羞辱，但顾辞如今毕竟是时家时漾的丈夫，时漾这会儿要护着他理所应当，他要是再因为这个打了护夫的时漾，事情便不会小了。
这件事情传出去占理的绝对不是他。
更何况时远华那老头虽说如今娇妻幼子在侧，但对这个原配生的女儿，也是捧在心头的溺爱维护。
俱乐部老板在孙俊宇犹豫的档口立马开口安抚：“孙公子您消消气。”
他一边顺着孙俊宇的胸口一边道：“您堂堂男子汉，犯不着跟一个女人动手，这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听到这话，像是找到台阶，孙俊宇总算甩开手臂，扫了一圈周围围观的人群，“哼”了一声。
好像他不动手并不是因为犹豫怂了，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女人动手。
时漾看着眼前总算给自己找到台阶的孙俊宇嗤笑一声， 皆是了然。
孙俊宇放弃动手后看过去的眼神中充满了阴毒。
他之前分明已经告诉过时漾顾辞对温听倪的心思，可这女人非但没有如何了不得的反应，如今甚至还如此护着顾辞。
孙俊宇在被俱乐部老板点头哈腰地拉走，经过时漾身侧时还是不忘咬着后槽牙留下一句：“咱们走着瞧。”
时漾微微舒了一口气，瞥着被老板拉走的孙俊宇：“那就走着瞧。”
……
时家劳斯莱斯返程的目的地从来时的半山别墅变成了医院。
饶是平常面对再离谱的事都波澜不惊的司机，这会儿也实在忍不住，从后视镜多看了那个模样狼狈而阴郁的少年几眼。
时漾也总算明白这些天为什么每次她撞见顾辞，都能看到他脸上有或多或少受伤的印记。
原来他打的工做的兼职，是在地下搏击俱乐部里当陪练。不同于普通俱乐部的陪练，时漾想着少年手脚上的铁链，知道这种场合的与其说是“陪练”，不如说是“活靶子”。
时漾唇线紧抿，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前方，问了句：“一场多少钱。”
她问完后车厢里静了片刻，然后少年回答的声音低而哑：“一万。”
时漾听后转头，本来想说什么，刚启唇又还是闭了嘴。
一万，对于挥霍奢靡的二世祖们而言，这或许不过是个眨眼就能用掉不值一提的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孤苦窘迫的少年，这个价格足以让他愿意去当一个“活靶子”。
只是他有那么缺钱吗？
一个大四的学生学费生活费加起来能用多少钱，普通的兼职难道还不够吗，时漾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即又找到缘由。
因为她身边的才不是什么普通的大四学生，她身边的是将来这本书里最大的反派兼男主，将要手刃她的对象。
为了赚大钱刀口舔血，不正是一个大反派最正常的操作。
想起身边的是将来要手刃她的对象，时漾脸上表情瞬间臭了起来。
她又瞥向顾辞一直无力耷拉着，好像已经动不了的左手。
大概率是腕骨已经被孙俊宇给踩断了。
时漾这才第一次发现少年瘦削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黑色发绳。
直觉告诉她，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孙俊宇要踩顾辞左手手腕的缘由。
“孙俊宇为什么要一直跟你过不去。”时漾又开口。
少年神色平静，从始至终没有向身旁的位置看一眼，只是听到时漾问他的内容后微垂眼睫，然后淡淡答：“不知道。”
时漾得到一个意料之内的回答。
她扯了扯嘴角，试图伸手向少年左手手腕：“你这戴的是什么？”
果不其然，她刚一试图靠近，少年立马侧身要避开她忽然的触碰。
只是时漾只是试探性地伸手，不等顾辞避开，她自己便停了下来。
时漾收回手，瞧着顾辞过于强烈的反应，这会儿不用想也知道这旧发绳是谁的。
从顾辞到顾衍，今天竟还发现一个孙俊宇。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女主光环？
时漾瞥着那根被顾辞宝贝一样戴着的旧发绳瘪了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