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无神之地不落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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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忍受什么？”
藤原锦发问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了，生命的最后，他突然想和这个素昧平生的怨灵聊聊天。
他能感觉得出来面具后的人很年轻，从他的声音，以及为他疗伤的那只手。
想当初，他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年轻。他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即便不能把樱雪搅得天翻地覆，自己也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的。
索魂被他问得发愣，为他疗伤的手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不过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他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你在硬撑，我看得出来。”藤原锦笑了，“想当年，我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闯荡的时候，也像你一样，一个人硬撑着，不想对任何人说。”
血液仍旧顺着伤口往外汩汩地流，索魂的灵魂之力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可他不死心，固执地想要救下这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帝盟司机。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啊……”藤原锦问。
“想救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索魂的声音很坚定，“这些事情都是因我而起，不应该有你们这样普通的牺牲者出现。”
“普通……我是个普通人啊……”
“不……不是的。”索魂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好的话，连忙改口，“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父亲。”
“顶天立地的父亲啊……”藤原锦喃喃自语，“明明说好要给纱织买冰淇淋的，我还真是个不称职的爸爸啊……”
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太太还在上班呢，我走了的话她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啊，岳父大人已经走了，岳母大人一个人偶尔也会寂寞吧……要把她接过来住啊……她的身体不是很好了，要记得吃药……”
自从儿子出生以后，家庭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175的男人身上，他原本宽阔的肩膀被生活压缩得有些窄。可每次他站在镜子前打上领带的时候总是会尽量往外舒展他的肩，为了能让他在儿女面前看起来高大一些。
以后，该怎么办呢，藤原锦忍不住思考。
“故乡的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还没有回去见过一面啊……”
我们应当给谅解以适当的时间，否则赌气后很可能就是永诀。
“请别……说话了。”索魂的声音开始颤抖。
“别救我啦……从决定把刀插入胸口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这种准备。”藤原锦的声音很虚弱，气势却很足，“像个武士一样死去！”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可是当天牛说出要用他去威胁盟主大人的时候，沉寂在体内多年的热血再度复苏。他藤原锦这一生或许过得混蛋，可绝对不是会背叛盟主的人，于是怒发冲冠。属于他的武士道，在这一刻再度苏醒。
就那一刻，他决定像个男人一样，摒弃丈夫和父亲的立场，昂首挺胸地迎接死亡！
血仍旧没有止住，索魂仍然不放弃。
“可我还是放不下啊……”藤原锦自嘲一笑，“还是做不到像个真正的武士一样，毫无挂念地死去……”
“喂，小伙子。”
“你说，我在听。”
“可以拜托你……给我女儿买一个冰淇淋吗？我家的地址是鹤见町……”
“我知道的。”索魂打断他的话，“我一直跟着你们，所以我知道，你继续说吧。”
“好……麻烦转告我的妻子，我死的很光荣……我没有背叛帝盟……我很爱她……我很爱女儿……我也很爱儿子……生病了记得吃药，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药……”
“还有……替我和妹妹说声对不起……没能当一个好哥哥……她叫竹子……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了……是个很调皮的女孩子啊……不知道现在结了婚变成什么样了呢……”
索魂就这样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托付，每一句，都是遗嘱。他没有停下，让灵魂之力延续着他遗言的时间。
“……还有，能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索魂一愣。
“我得知道你是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啊……”藤原锦笑了，“这样子我才能走得放心……万一做了鬼……也能找到你啊。”
索魂没有犹豫，抬手掀开了面具的一角，面具下的人是个面庞稚嫩的少年，他的表情不如他的声音平静，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还是个孩子啊……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情……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藤原锦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亦飘。”索魂一字一顿地说，“我叫林亦飘。”
“林亦飘……是个好名字，听上去是个帝都人呢……”
藤原锦的声音渐渐微弱，插在胸口的那柄短刀泛着银色的光辉，那是属于男人光荣的徽记。
白云在他头顶上转了又转，少年的手停了下来，血已经不再流了。藤原锦缓缓闭上双眼，与这个满是遗憾的世界告别。
临死之际，耳畔响起了一首歌，是那首他最喜欢的《泷川的月光》，熟悉的男中音唱着激昂的曲调，记得开车的时候，他总是靠这个打起精神。
泷川的月光啊
你是否也看到
夜色下无眠的人们正奔跑着
这城市的车流
是否也记载着
那些曾经怅然失去过的梦想
迷茫的男人啊
请你不要害怕
月光会带领你找到归家的方向
“找到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索魂淡然地戴上面具，他没有转身，而是静静地看着藤原锦的尸体发呆。
因为神禁之地，因为索魂，这位平凡的司机死去了。
而他来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这位司机先生死在了眼前。
如果这时有一场雨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雨里，因为泪水也许从眼眶滑落的时候可以被混淆。可是天空万里无云，他也哭不出来，他只是那样站着，小小的身躯被悲伤溢满。
“那是……藤原先生！”余林柚震惊，“是你杀了他吗？”
“索魂……你是玉兔？”杨心正林紧握双拳，电流劈啪作响。
“不，他不是，玉兔已经离开了。”
让特从一团黑气之中现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短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上。
索魂站起身，没有说一句话，朝着他们抬手释放出漫天冰霜！
让特挥动双刀，两柄短刀像是蝴蝶一样上下纷飞，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弹开了那片足以拦住整个小巷的冰霜，并朝着索魂的方向缓缓走去。
“长时间使用元素转化对你来说消耗很大吧？”让特的刀上黑气短暂缠绕，蓄力一瞬间将他的冰霜破开！他转动着刀柄，下一秒身影出现在了索魂身旁，“不如用你最擅长的能力怎么样？比如空间？”
“看来你来的不晚。”索魂语气不平不淡，“那你为什么没有救他？”
“很抱歉，我到的比你稍微晚了一点点。”让特的声音中充满遗憾，“况且我只是个恶神，只有调动恶意的能力，我能怎么办呢？我甚至连你那种用灵魂之力拖延时间的手段都做不到呢。”
他划出一刀，刀身在空气中转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索魂闪身躲过，反手释放出一道巴掌大小的冰锥。冰锥被让特的短刀弹开，无力地摔落在地上。
“我还以为你会尽量保持着冷酷和理性，没想到竟然也会为了这种平民而难过啊。”让特转动着两柄短刀，像一个舞蹈演员一样灵活而随意地挥出一刀又一刀。
“在你们眼中，人命到底算什么？”索魂接连爆发出足以摧毁十个b级天赋者的寒气，“为了任务就什么都可以做吗？”
“很抱歉，我已经离开那里很久了，已经忘记了杀人是一种什么感受。”让特极速挥出精湛得可以称之为艺术的一刀，刀身在一瞬间贯穿了索魂的身体，鲜血飞溅，“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对我来说正合适。”
让特背对着索魂，长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叹了口气，那感觉很寂寥。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理解过他。
“可你的刀并不慢。”索魂苦笑，任凭鲜血从创口流出，他不去看一眼。
余林柚抓准时机闪电般动身，他上前将藤原锦的身体抢了回来，经过索魂身边的时候，他短暂地瞥了一眼这个孤寂的怨灵，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伴随着那股熟悉感的还有一种全新的陌生，就像是你每天登录上线的游戏突然在某一天悄悄地更新，原本的登录界面变成了全新的样子，虽然还是那个游戏，可你会不自觉地说一句，哇，这还是它吗？
“藤原先生死了。”他带着真相回到杨心正林身边，轻轻放下那具背负了太多社会责任的中年男人的冰冷尸体，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东西太过沉重，他很难背负起这些因果，只能将他移交给社会。
“一刀插入心脏，毫不犹豫。”杨心正林看着藤原锦胸口那把贯穿心脏的短刀，“他不是索魂杀的。”
“确实。”余林柚点点头，“一个元素类天赋者不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杀人。”
那么他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看着藤原锦的尸体发了好一会儿呆，莫非他和藤原先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吗？
“无聊的游戏到此为止了。”让特将刀收回刀鞘，“跟我们回去。”
索魂的力气所剩无几，高覆盖率的能量攻击让他的身体走到了边缘，此时他正大喘着气，身体剧烈地摇摆着。
“神禁之地，是个不下雨的地方吧。”
让特伸出的手一顿，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我会把那场雨带入神禁之地。”
就在让特伸出手想要抓他回去的时候，索魂的身影瞬间消失。让特一愣，随后无奈地笑笑。
“难怪池沼总说你是个很难抓的小朋友啊。”
——
“妈妈，你回来啦！”
藤原纱织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手中高举着冰淇淋欢呼着迎接下班回来的母亲。藤原美香看着女儿有些疑惑，放在平时，只有那个在夜间活动的父亲先生才会给她买这种东西，可是今天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你爸爸呢？”美香上前摸了摸女儿的体温，“这是他买给你的吗？他去哪里了？”
“不是，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大哥哥给我的，他说这是爸爸买给我的，他的面具很可怕，一开始我还吓了一跳呢。”纱织舔了一口即将化掉的草莓冰淇淋。
可怕的面具……美香心中闪过不好的念头。
“叩叩叩。”
门被敲响，美香去开门。
“打扰了，请问藤原夫人在家吗？”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西装革履，看上去一副社会精英的样子。
这人她好像见过，似乎是帝盟的盟主大人，丈夫的顶头上司。
“我就是。”美香说，“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是您丈夫的东西。”他手上端着一个箱子，“我必须告知您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在今天下午的任务中，您的丈夫，藤原锦先生，因公殉职了。”